老妇人并不敢对他的话有所异议。
她抖着腿回屋拿了药,在给秋澄霁确定过后,才哆哆嗦嗦地出门,挑着灯在旁人的搀扶下去喊医师。
莫名其妙被喊到的明鸢有点没反应过来。
直到少年无视周围人或明或暗投来的探究目光,打开药膏瓶盖,取出一团雪白的药膏,并握住她的手腕准备为其敷药时,她才如梦初醒般地往后退了两步。
“等等……你,我,我自己来就行。”
明鸢尴尬地摆手拒绝。
可秋澄霁却像是听不懂人话一样,她都表现得如此抗拒了,对方还是执拗地抓住她的手,强硬地将膏体抹在她脸上流血的地方。
冰冰凉凉的触感在脸上被涂抹开,很舒适,但这也不足以抚平明鸢心中的躁动。
被手指触碰到的皮肤先是短暂凉了一会儿,紧接着便开始发起热来。
不知道是药效发作,还是对方指尖的体温残留。
不管周围的人有没有在看,明鸢还是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松手。”明鸢压低声音,眉头紧蹙,咬牙切齿地瞪着眼前的人。
她想挣扎,对方却一个用力,硬生生将她的反抗给化解。
秋澄霁不但帮她在脸上上药,数秒后,对方的手指甚至还开始逐渐下滑,朝着她的下巴,脖子一路滑去。
察觉到他的手指路径,明鸢的脸瞬间温度飙升。
她猛地用力,想将秋澄霁推开,可对方却反一个用力,另一只手伸到她腰后。
轻轻一揽,明鸢便一个不稳,被少年按在离他胸膛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之上。
鼻尖擦过面前温热的肉墙,明鸢气急败坏,整个人如同熟透了的大虾,声音都有些颤。
“你干什么!”
她如同一只炸毛的猫咪一样大叫出声,红晕迅速从脖子开始布满整张脸。
秋澄霁的手点在她的脖子上,少年低头,瞧见怀中的明鸢气得接近晕厥,清亮的眼中闪过不太明显的笑意。
他故意装出一副不解的模样,有意逗她,“帮你的脖子上药罢了,你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
秋澄霁一边说,一边将手中残留的药膏,一点点地抹在她脖子上有掐痕的地方。
明鸢这才想起,她脖子上还有昨夜怪物留下的痕迹。
……所以,她误会了?
少女的脸上出现短暂的茫然,秋澄霁看够了,收回手,将瓶身塞回进她手里。
“其他受伤的地方自己擦吧,脖子和脸你看不见,所以我才上手的。”他似乎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盯着明鸢的脖子和脸颊,时不时摸摸下巴,“嗯……很好。”
秋澄霁快乐了。
对方之前打架时,身上环绕的那股戾气都消散了许多。
明鸢只觉得秋澄霁此刻的得意样子,看起来颇有些碍眼。
对方此刻就像一只得了骨头的大狗,身后那条看不见的尾巴都因为满足而得意地高高翘起。
不是,他在得意什么?
明鸢扭扭脖子。
自己相比之下就比较可怜了,秋澄霁给她涂的药膏实在太多,脖子上厚厚一层,让她感觉非常不适。每次她活动下巴,都能感受到那股难以言表的紧绷与牵扯感。
秋澄霁瞧着整个人都明媚了,等周围人呈鸟兽状散开之后,他转头看过来。
“回去睡觉?”
“好。”明鸢有气无力地回答。
村长昏迷,现在这里群龙无首,人心惶惶,想必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了。
今晚她原本的计划是找村长取回重要的物件,结果东西还没到手,她和秋澄霁就已经联手把这个家给毁了个七七八八。
明鸢有点惆怅的叹了口气,腮帮子鼓了鼓。
现在这里一片狼藉,只能等几天再来打探打探。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东西拿到手。
据秋澄霁所说,黑雾的分/身受损,那它的本体一定程度上也会被削弱。
对方今天晚上一连损失了两个支体,精力的消耗不可估计,大概率不会继续出来作妖,所以她可以放心休息。
其实明鸢没有很相信他的话,毕竟前车之鉴在那里,不能指望反派的三观能变得正常。
但折腾了一整晚,现在好不容易恢复平静。不过一会儿,明鸢就开始感觉自己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大脑晕晕沉沉,仿佛下一秒就能倒地。
身体不断传来需要睡眠的信号,明鸢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回屋去好好休息。
恢复体力最重要嘛。
明鸢打了个哈欠。
人晕乎乎地朝着自己住所的方向走去,步子才刚迈出去几步,身后的秋澄霁却突然出声,再次喊住了她,“等下。”
明鸢回头,困惑地瞧他,“还有事?”
少年安静地站在她身后,就那样静静地瞧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围的人群已经散完了,整个屋子就只剩下他们二人,隔着满地狼藉互相对视。
随着天边最后一抹夜色褪去,黎明的曙光终于掀开了世界的面纱。清晨的薄雾模糊了视线,也让明鸢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
她忽地觉得眼睛有点痒,低下头,用手揉揉眼皮时,耳边秋澄霁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才没那个闲工夫故意坑你,”他的声音听起来硬邦邦的,听着有些不自在,和刚刚调笑时仿佛不是同一个人,“昨晚的事,我没诓你半个字,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明鸢放下手,抬眼朝他看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些什么。
刚刚被手揉过的眼睛有些发红,可秋澄霁刚刚注意力全在如何开口上了,没注意到她揉眼睛的动作。
看到雾气中少女泛红的眼眸,他心头一紧,生怕她下一刻情绪失控哭出声来,惹得他又要被惩罚。
被系统控制着头疼的滋味不好受,秋澄霁也不管丢不丢脸了,急着解释,“花是我从后村摘的,村里人都说,闻着睡眠好用。”
那株花生长在村子后方的陡峭崖壁上,极其难以采摘。近日连绵不断的雨水使土壤饱含水分,变得疏松易滑,这让采摘工作更是难上加难。
他那日也是刚巧路过,瞥见峭壁上鲜花盛开。
心中念起它安眠的作用,思来想去,可以将花送来刷好感,所以他便一撩衣袖,爬上去摘了。
就是没想到那晚正巧遇到鬼怪入屋,而明鸢又在花香的作用下睡死了过去,这才引发了这场误会。
秋澄霁本不想解释的。
可后来他思来想去,凭什么啊?
自己明明一片好心,当时拔那什么花的时候还弄得身上沾了淤泥,结果换来对方的冷脸,还有那系统连续一个时辰的头疼惩罚。
其实他从前经常被冤枉,早已对这种事习以为常。
但不知为何,眼下瞧着对方这样,他莫名地想开口解释一回。
将始末简单阐述一遍,秋澄霁盯着面前的少女,想听听对方的回答。
要是敢说他骗人,那他晚上就回去画符,给她下个咒,让她倒霉一段时间。
秋澄霁心里想。
倒霉咒属于最低层次的毒咒,想来就算那系统要惩罚他,力度应该也大不到哪里去。
明鸢并不知道秋澄霁已经想好,如果她还继续给对方脸子的话,那之后要给她用上什么毒咒才舒畅了。
如果明鸢能知道他此时的心态,那定是要骂一句有病的。
但她如今并不知晓对方的心中所想,只听完秋澄霁的解释,心中的怀疑已经消了大半。
之前身处局中,她又正处于气头之上,不经意间忽略的细节其实不算少。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场面确实有许多经得起多次细致推敲的地方。
前半夜时她睡得确实不错,身体一沾上床眼睛就闭上了,甚至连梦都没来得及做。
后面鬼怪潜入她屋子里,对她痛下杀手之时,他也只是觉得身体十分沉重,眼睛困得完全睁不开。
如果以秋澄霁刚刚的话来比对,那对方或许说的是真的。
但话不能说的太早,有些事还得需要自己去查证。
所以明鸢没说什么,而是朝他露出一个微笑,同时跳过这个话题,“我要回去睡觉了,再见。”
秋澄霁似乎不太满意他听到的回答。
只不过明鸢的话也让他一时间挑不出来什么错处盯,少年皱着眉盯着她看了半天,最后还是点点头,没再继续纠缠。
天光大亮,鸟雀也开始在路边草木中穿梭,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清晨的薄雾被风吹得散开不少,周围的环境逐渐清晰起来。
明鸢揉着有些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地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明鸢也就前半夜的时候睡了会,后半夜几乎一直处于精神亢奋的状态。
此刻一松懈下来,恨不得立马投身于床榻上,抱着被子睡到天荒地老。
想法很好,可等她软着四肢推开门,用尽全身力气爬回屋子里,再看着面前凌乱的屋内景象,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她的床榻在之前秋澄霁和黑雾打斗时,被对方一剑劈成了两半。
当时紧急情况,明鸢也没注意周围的场景。
现在瞧来,那鬼怪是被赶走了。
但她好像也没地方可以睡了。
明鸢:“……”
她目瞪口呆地瞧着眼前狼狈的景象,恍惚间感觉自己的天塌了。
这,她那么大一个温暖的床呢?
不是吧,好不容易回来休息,结果自己现在居然只能打地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