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戎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到了从胃部传来的灼烧感。
像是被硫酸侵蚀了骨头一样，她饿的没有力气，只能将全身都依靠在腐朽的木架上。
呼进去的空气里，还夹杂着排放的劣质机油混合着化合物的怪味，秦戎却万分熟悉这种气味，这让她想起来还活着的时候，驾驶机甲的感觉。
男人的唾骂就是在这个时候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特么的，又是个摸不着油水的，今天真是倒了血霉，碰上的全是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的穷光蛋。”
“哎哎哎，猴哥看这个，这个还穿着机甲学校的衣服，肯定有钱！”
秦戎感觉机甲的轰隆声越来越近，而后是操作杆下降的声音，冷硬的金属，在她身上摸索，让她也摸到了现实的边缘。
她猛的睁开了眼睛，她活过来了？！
入目所见的，是两个低矮破烂的机甲，他们排放的劣质尾气让原本就混浊的空气更加难闻，而更远处，是被雾霾笼罩着的灰色天空。
“我靠！这个还活着！”那个明显更矮一些的机甲里，发出有些惊悚的人声。
“别大惊小怪的，现在活着等会也马上要死了。”那个被称为猴哥的机甲操纵者要更淡定一些，他操控者机甲手臂，从机甲身体的某个部件内拿出一台便携污染值扫描仪。
对着秦戎的身体，扫描仪发出红光，片刻后，扫描仪发出机械化的声音道:“扫描已完成，污染值百分之九十九，请扫描者立刻注射抗体！”
扫描仪刺耳又尖利的声音响起，仿佛是一道催命咒，告诉秦戎，她时日无多。
“我靠，趁现在赶紧杀了，等会变污染物，咱们就麻烦了！”稍矮一些的机甲发出激动的声音。
而那位被称作猴哥的机甲操控者，手臂寒光一闪，收纳在手臂后面的合金短剑被机甲握在了手中。
秦戎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短剑像是断头台的闸刀一般朝着秦戎的脑袋刺来。
在落下的最后一刻，难听的像是年久失修的风车一般的声音从喉咙中发了出去。
“我光脑里的星币。”
短剑在听到星币两个字时，速度陡然放缓。
“你们不想要吗。”
这是个一击毙命的问题。
开着机甲到污染区来捡尸的，大多是没立足的本事，又很怂不敢正面对抗污染物，想捡漏的。
机甲的燃料价格不菲，他们今天又没摸到什么大鱼，如果没有点额外收入，恐怕明天就买不起燃料了。
至于光脑里的星币，没有虹膜解锁，没有支付密码，他们想拿也拿不走。
死人身上的光脑，也就值几百个星币回收钱，但活人的，那可就不一样了。
低矮机甲的两个主人面对面思索着，他们有些游移不定，毕竟随便相信陌生人，在这个世界很容易完蛋。
“我只需要你们帮我把光脑带给我父母。”秦戎又说道。
猴哥到底是两个人之间的头，也更有胆量，明摆着的星币，不赚是傻蛋。
他开口道:“你星币里有多少余额，你先加下我的好友。”
“给我打针营养剂，我没力气抬起胳膊了。”秦戎又道。
“没力气抬起来胳膊，嘴巴却还能说废话。”猴哥心里有点着急，毕竟眼前这人感染值已经九十九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彻底完蛋。
他骂骂咧咧的，操纵着机甲，将一管营养剂，扎在了秦戎的身上。
营养剂和抗体是出入污染区必备的，一般的捡尸人也会带上一些，以防自己被感染，或者被困住。
秦戎能感觉到一股生机注入体内，强力的胃酸不到瞬间就把这营养剂分解完毕。
但她依旧很痛，那种骨头被消解的痛处如影随形，如骨附蛆。
但是好在，能动弹了。
秦戎缓缓站了起来，他和猴哥的机甲原本距离就很近，当她站起来的时候，单薄的身体在两米五的机甲面前，显得很是渺小。
猴哥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他又说不上来，理智告诉他，人的肉身不可能跟机甲抗衡，所以他是绝对安全的。
但是在对上面前人幽深的瞳色时，他又感觉到了一丝怪异。
下一刻，他眼前一花，眼前的人竟然消失在了原地。
“她变成污染物了！快跑啊！”捡尸人队友发出了尖叫，怂的直接掉头就跑，根本不管自己的同伴。
猴哥还在想着，他在机甲里呢，就算绕到他背后也没事。
然后，他的机甲忽然发出一阵尖锐的暴鸣。
【警告！能源舱已被破坏！机甲进入检修模式！】
“这不可能！污染物怎么可能知道要打坏我的能源舱！”猴哥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吼声，能源舱被破坏之后，机甲就加载模块，进入了检修状态。
“我没打坏。”秦戎的声音很近的地方传来，猴哥忽有所感的抬起头，指挥舱透明的屏幕外，秦戎的脑袋贴在屏幕上，被折射的格外怪异。
“只是拆开了外壳。”
叮当一声，能源舱的螺丝和外板掉到了地上，仔细看去，能看到外板与机甲交界处有凹陷的痕迹。
咣的一声，机甲的透明玻璃被拳头打的颤动，秦戎拧开外部镶嵌的螺丝，径直掀开了玻璃罩子。
猴哥从没想过驾驶舱室会进来一个除他以外的人，所以他根本没有在这里准备武器。
猴哥看了眼秦戎胸口的名牌，他声音有些颤颤巍巍道:“尤榕同学是吧，咱们俩无冤无仇的，我还免费给了你一针营养剂对吧，虽然你变成污染物了，但你还会说话，肯定还记得你的父母，等我回去，我一定给你父母尽孝！真的，我给他们俩送终，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吧——”
尤榕？
秦戎忽然感觉脑袋里涌进来大片大片的记忆。
不是那种经历过的画面，更像是将设定直接塞到她的脑海里。
她叫尤榕，机甲学院指挥系大二生，父母双亡，靠着国家的救济金过日子，今年刚刚满十八岁。
秦戎有些想弄清楚这些记忆是怎么回事，但眼下不是探究的时候，她得先离开污染区，找个安全的地方。
砰的一声，屏幕被完全撬开了，猴哥吓得赶紧朝着角落里缩，听说只要不和污染物直接接触，就不会完全感染，他还有机会，他还有机会！
然后他便眼睁睁看着这个酷似人的感染物，在他的操纵台前一通乱按。
【全手动驾驶已开启，辅助系统已退出。】
【已校准目的地，您正处在污染区边缘，请小心污染物活动。】
等猴哥反应过来，他把一只污染物带出了污染区时，秦戎已经离开了他的驾驶舱。
他胳膊有些颤抖的打开光脑，然后拨给了污染物清理游弋者中心。
“您好，这里是游弋者管理中心。”
“有一只污染物开着我的机甲跑到污染区外了！”
“她穿着机甲学院的校服，叫尤榕！你们赶紧来啊！”
“请问污染物造成了几级伤亡。”
“没……没有伤亡，但是这个污染物会说话！还会拆机甲！你们一定要重视啊！”
“好的，请发送具体坐标，我们稍后将派遣游弋者前往调查。”
………………
走到贩卖营养剂的自动橱窗时，秦戎感觉刚刚那只营养剂带来的力气，已经快要消失了。
而与此同时带给她的，是更加深更加恐怖的饥饿感。
她点开了五支营养剂的购买信息，然后将意识沉入光脑，将光脑中的支付条码调了出来，贴在自动贩卖机的扫描口上。
【您的余额不足，请充值后再购买。】
秦戎又选择了一支营养剂购买信息。
单次购买三支营养剂后，余额就已经不足了。
秦戎无力的靠在贩卖机橱窗上，用嘴撕开包装，三支一起往自己的嘴里倒。
三支营养剂，远远不够。
秦戎抬起头看了眼营养剂的单价，一支营养剂三十五星币。
她必须要想个办法，赚点星币了，这样下去，不出一天，她就会被彻底感染。
【宿主！太好了我还以为重启后见不到你了！】
【我不该让你去污染区的，我还以为只在边缘没问题呜呜呜。】
秦戎以为自己是饿的意识模糊了，不然怎么会听到有人在自己脑海里说话。
【宿主，你怎么不理我，是生我气了吗。】
三支营养剂全被秦戎喝进嘴里，秦戎又恢复了一些力气，他这才有空去理会这个莫名的声音。
“你在哪。”
【我在宿主的光脑里啊。】
在秦戎莫名其妙得到的那一段记忆里，并没有关于这个声音的，但他对自己的称呼，让秦戎不由得想起一个名称来。
——系统。
秦戎前世还是电气工程大学生的时候，看过不少系统文，所以她刚到这个被污染的世界时，她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
她一直等着自己的系统加载出来，利用她在另外一个世界的电气自动化技术，结合这个世界的机甲知识，创造出自动化机甲大军，躺着征服污染物。
然后她没能成功，最后在战斗中，和污染物同归于尽了。
【宿主，你怎么不认识我了，难道感染的后遗症，还有失忆吗。】
秦戎冷静道:【我们之前认识吗。】
【对啊，你是我选的宿主，我们一起做攻略男主的任务，昨天晚上男主约你去污染区见面，你不想去，然后我劝你去，最后被污染物袭击了，你都不记得了吗。】
秦戎这回明白了。
不是她的系统才加载出来，而是这就不是她的系统。
而而且，这个世界是有男主的，她不是那个天选之子，她拿的是勤恳工作十年，最后被污染物污染的炮灰剧本。
秦戎的视线忽然扫到了营养液的包装纸上。
上面的出产日期是奥克27年。
而她和污染物同归于尽的那一年，是奥克17年。
秦戎的心中闪过一丝怅然的情绪。
原来距离她死去，已经过了十年。
【宿主，你怎么不说话，我有点害怕。】
“我不是你宿主，你找错人了。”秦戎回答道。
秦戎说完这句话之后，系统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见这个系统不说话，秦戎暂时没有去理会它，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保证自己活下来。
她思索着自己现在的处境。
从前她攒下来的钱，应该捐给慈善基金了，那也是她的遗嘱。
而过往的朋友，她用这幅模样去相认，大概率也会被认为是神经病。
秦戎想了好几种靠机甲赚钱的办法，却因为需要时间，需要人脉，都被她否决了。
忽然，她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