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弟子心里都是一个想法:洛河神女这么生猛的吗?看见妖兽啄过来,躲都不躲,直接往上刚。
那妖兽吸了血,明明是个黑影,却仿佛露出了满足的神色。它闻着血腥味朝洛颜走来,没人敢说话,只有夏小余喊了一句:“身后。”
洛颜回头,却忽然说:“它在哪儿呢?我看不见!”
一众弟子惊呆,你看不见你还敢往上冲?
这时,凌空飞来一颗小石子。
洛颜经历的阵仗多了,立刻意识到是有人在给她指明位置,于是立即闪身,几乎是擦着黑影的边缘闪过。
见她稳稳落在地上,刚才被救的几个弟子居然莫名松了口气,只有他们在黑影迫近时感受到了那股强大的压迫感和攻击力。如果不是刚才洛颜出手,他们此刻恐怕已经变成两截了。
洛颜转头朝夏小余,她看得清楚,刚才那块小石子是他丢过来的,此时他已经挤到了人群最前面。
湖边骚动越来越大,几乎整个郡女观的人都围了过来,有郡马的宾客,也有郡主的弟子。有人道:“果然是这东西,咱们打不着它,它却能打得着咱们,这是什么道理?”
“确实,这东西跟个影子似的,劲力却这么大,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黑不溜秋的,没准是只乌鸡精。”
“乌鸡精”一击不中,又扑向洛颜。
小石头再次飞过来,洛颜看准位置,双手在空中一抓,空气中的水汽凝成了一道长长的鞭子,一头被洛颜抓在手心,另一头往“乌鸡精”身上抽去。
她看不见,但抽的位置正中鸡头。这得是在无数次对战中摸索出来的准头。
但可惜的是,一鞭子下去,“乌鸡精”毫无波澜,半点被击中的痕迹都没有,仍旧昂首挺胸而立,俯视着地上的一众人。
周遭静悄悄的,只有湖面上传来“扑通”一声,是先前飞过去的小石子落入了湖水中。
洛颜看着手里的水鞭子陷入疑惑,刚才那一下像是抽在了空气上。
夏小余盯着眼前的黑影看了一瞬,忽然叫洛颜:“看水里。”
洛颜低头往湖里看,一看之下,惊呼出声。
湖水中,黑影正对的位置,有一只色彩斑斓的鸡倒立在湖中。彩鸡一人多高,身形壮硕,双眼仿佛能发光,此时正凶狠地盯着岸上的人。
相比于这只,岸上的就像是它的影子。
有弟子道:“咱们先前砍的竟然是个影子,真是蠢,对着影子砍能砍出个名堂才怪。”连小孩子都玩过这样的游戏,两人互相踩对方的影子,不仅影子伤不到分毫,连真身也毫发无损。真想踩中,得切切实实踩在对方的脚上。
听见这话,洛颜也明白过来,她小臂一翻,鞭子瞬间调转了方向,朝着水面拍去。
水与水相击,撞出一片几人高的水花。岸上弟子后退不及,都成了一只只落汤鸡。待得水花平息下来,湖边的“乌鸡”和湖里的“彩鸡”全都不见了踪影,只有洛颜一个人临湖而立,手里抓着一大把五颜六色的贝壳。
身后传来脚步声,有宾客好奇:“鸡呢?跑了吗?”
“嗯,跑了,我没追上。”洛颜伸手拦了一下:“别太靠近。”
她伸手摸了一下手臂,众人才发现,刚才她为了救人受了伤,衣袖都染红了,可拿水一冲,又把血给冲掉了。现在衣服染成了一团花,湿哒哒地贴在身上,还不知道伤口如何了。
“劳驾,药宗哪位能伸把手,好歹人家刚也救了你们吧。”夏小余快步走到洛颜身边,他和洛颜对视一眼,抬起洛颜手臂,一把将衣袖扯开。洛颜疼了一下,轻轻皱眉。
伤口被水泡得发白,有些地方刚结了痂,和衣裳黏在一起,这么用力一扯又将伤口扯开,鲜血滴在地上。
有几个郡女观的弟子看不下去了,拿出了丹药给洛颜止血。洛颜连连道谢。
夏小余扶着她微微摇晃了两下,道:“神女姐姐,你失血过多,都站不稳了,别谢了,快些坐下歇会儿。”
郡女观弟子却道:“小郎君不必担心,神女当时躲得很快,看着伤得重,实际伤口不深。”
“那不是。刚刚救人也是失了不少血,但红血丝难道不是用血凝的吗?”夏小余伸手指那几人。
那被救上来的几人也提着灯互相找,他们记得是被捆住了手腕,甩到岸边。抬手一看,上面有淡淡的血珠,一擦就掉,并没有什么红痕。
几人面面相觑,这和当初长卿门留下的痕迹好像不太相同。
见洛颜还紧紧捧着那一把贝壳,几人接过来,问道:“神女刚才看清那是个什么妖兽了?”
“是鸡。”
大家当然都知道是只鸡,但这鸡也太怪了。
柳子峤道:“有言道‘镜花水月’,水中的是月亮的倒影,天上的才是真正的月亮。可这鸡为何倒了过来。”
就是因为它的真身和倒影反了个,才让众人被它迷惑,对着影子乱砍一气。
“这彩鸡是躲在湖里吗?不然咱们找几个水性好的下湖去看看?”
柳子峤摇头:“不成,太危险,这湖并非死水,而是和洛河相连。”
众人一听,纷纷离湖边远了些。洛河是何等凶地,没人不知。有人道:“既然这么凶险,为何不把湖填平了?”
柳子峤摇头:“填过一次,结果那年夏季洛河涨水,冲回了岸边村庄不知凡几,死伤无数。我料想这湖或许有引水之效,又挖了开了,次年,果真洛河没再涨水。”
虽说在自家弄这么个凶险的东西挺叫人寝食难安,但相比于让普通人遭难,修行之人还是愿意将灾祸揽到自己身上。
这也没办法,谁叫郡女观是先建的,洛河变成一大凶地是后来的事。至于为什么洛河会变成一大凶地,有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了洛颜身上。
洛颜假装没看见,转身要走。忽然有人叫道:“那个痕迹!看她脚下。”
洛颜停在原地,低头一看,脚下的空地上多出来好几道横七竖八的鞭痕,四五尺长,深却有三寸余。
郡主的几个弟子恨不得凑在地上观察,她们跟随郡主去过聂水兰出事的地方好几次,没有谁比她们更熟悉事发当场留下的痕迹,甚至一闭眼,都能回想起来那几条印记的形状。以至于一看到这种痕迹,都会下意识生出本能的反应。
洛颜摇头:“不是我。”
夏小余道:“当然不是,深度不同。”
郡主弟子问:“请问神女,这痕迹是怎么制造出来的?”
洛颜面露困惑:“我刚刚并未往地上抽。”
夏小余解释道:“你刚刚以水作鞭,吸收了周身的水汽,就是这个效果。”他弯下腰,对着沾了鞋印的泥地犹豫一下,深吸口气,伸出手指在痕迹的缝隙里挖了一下,给众人看。
地面上的土湿漉漉的,痕迹伸出的土却干巴巴的。似乎和他所说刚好印证上。
“所以不是鞭痕。”夏小余拿手帕把泥擦掉。
柳子峤道:“这招术是五行属水的人经常使用的吗?”
一宾客见多识广:“我见过几个属水的人使用鞭子。鞭子一类的法器柔软,可挥舞起来又需要力道,和水的属性非常契合。不过不同人力道不同,留下的痕迹深浅也不同罢了。”
话说到这份上,所指再清晰不过。
郡主弟子却追问:“那属土的修士会不会这招?这不是泥土地上出现的痕迹吗?”
一药宗弟子道:“我属土,若是想在泥土地上留下痕迹也容易,我来试试。”
他试了几次,痕迹要大有大,要小有小,可地上的泥土总是湿漉漉的,和之前留下的相差甚远。
结果不言而喻,当晚在场的只有那四人,五行属水的只有那一人。
郡主的弟子越是接近真相,越是不断求证:“万一我们师姐妹中,有人属水,且发力和那留下鞭痕的人一样,怎么办?这也是有可能的吧?”
“郡主的弟子不是剑修么?使鞭子做什么?鞭子和剑可不是一个路数的。”
“实在不行你们每人使上一回就是。”
柳子峤呆愣愣地站在一边,难道杀死水兰的真的是他的朋友?为什么要这么做?
敏思又问了好几遍,确信这次是郡主赌赢了,她双眼发亮,边嚷着“让郡马跳河去吧”,边带头往湖边那三人所在的屋子冲去。
目标再明确不过,重楼门真恶心啊,自相残杀不说,还嫁祸给别人,自己甩得一干二净,好不要脸。
她心里充满了对裴子的愤怒,所以来到裴子门前时,没意识到郡主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不对。于是叫了郡主一声。
郡主缓缓转过身。
敏思瞬间呆住了,透过敞开的房门,便见裴道君仰面倒在地上。他双眼瞪大,七窍流血,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看见敏思离开时,就有人意识到她们要做什么,跟着她们而来,此时都围在小木屋外,看着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