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李清瑶回到院子里,云烟一脸愁云地坐在回廊上发呆。

她一贯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李清瑶很少见到她这样。

看见李清瑶过来,云烟勉强打起精神站起来,换上笑脸,“姑娘回来了,我们夫人刚叫人传话说,让姑娘这两日在街市上瞧着有没有什么要添置的东西,过两日同她一起上香积寺小住,为帮主祈福。”

“父亲那儿有消息了?”李清瑶问道。

“就是因为没有,才担心呢,连大夫人这样的玉佛都惊动了,今儿个一早套了马车去了青龙帮和青虎帮,拜会了那两帮的女眷,听说三家都没什么消息,因此三家女眷准备上香积寺祈福。”

三家都没有什么消息……李清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风声渐起,李清瑶眼睁睁看着头顶变了天,她让云烟找块油布把院子角落里做好的胚样盖上。

“姑娘为什么不把它搬到杂屋里去,也叫两个小厮看守着。就今日上午,都有好几个人在我们院外晃悠了,我觉得他们不安好心。”

“有人来了?”李清瑶饶有兴趣地问道,“可认得是哪里的人?”

“认不出。”云烟嘟囔道:“我们夫人和大夫人家仆就那么多,这些年来也没什么增补,唯有辛夫人那里事多,怎么都是伺候不够的,内院中只要是认不出的,就是她的人。”

“来了几个?”

“两三个吧。”顾旻听见声音从屋内走了出来,无奈道:“可惜我那个时候还在回廊下,瞧见我个个都跑了,害得我只能窝进屋子里,等我进屋了,他们反倒不来了。这一日的阳光,你可要赔我。”

“赔你,赔你,等哪日太阳好了,把你放到院子里前后翻面地晒,晒成香脆的烤鱼片。”李清瑶现下和顾旻熟了,玩笑话,张口就来。

“说起烤鱼片,我记得通州城里有一个海货老字号,烤鱼片做得极好,有一种另辟蹊径,用竹筒烘烤过,有一种自然的竹香。”

“你要?”李清瑶斜睨了他一眼,开玩笑道:“我直接向大夫人竹林里讨一些竹子,移栽到我们院子中,你晒太阳的时候,竹子也晒太阳,说不准也能晒点竹子味进去。”

“看来事情谈成了,今日心情好,连玩笑话也说得俏皮。”顾旻跟着李清瑶走进堂屋,云烟已经给院子角落里的胚样盖好油布,烧了一壶姜茶上来,驱一驱夜间的寒凉。

“戚老大那里已经打通了,他同意帮我保存石灰。”李清瑶说道。

“他就只答应了这么一点?”顾旻摇摇头,“这可不算是谈好了。”

“徐徐图之,他这个人心眼实,但警惕心高,哪有一次性提要求的,那人还不被吓跑了?”李清瑶从一旁的书案上抽出一张纸,刷刷刷写了一通,交给顾旻。

“可惜我这两日要跟着他们一起去香积寺,可能没空去盯着这里,你看准时机把这个交给戚老大。”李清瑶说道。

纸没有折叠,顾旻也没看,顺手接过来就叠起来,放到一边,似笑非笑地问她,“你就这么交给了我?”

他不看,也知道上头就是调制石灰的方子。

“你现在这个身子,能往哪里跑去?”李清瑶弯起眼睛笑着,狡黠得像只狐狸。

她说的确实不错,如今正值河道开春的时候,只要一开,河流上的漕船似血管中的血液一般奔涌到大珰的每一个角落,只要有河流的地方,就有漕帮的立足之地,顾旻怎么跑都跑不掉的。

“那你就这么交给了他?”顾旻又问。

这个他,无疑是指戚老大。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漕帮是他吃饭的家伙,他不会砸了自己的饭碗的。”李清瑶说道,“而且他也是一个有些怀才不遇的,我答应他,事成之后,我会引荐他进帮。”

“他如果投靠陈长治,你怎么办,这么一张方子,足以让陈长治引荐他进帮,你不是他的最优选。”顾旻分析道。

“他不会的。”李清瑶说,“我查过他身边的那个孩子,小八是他最好的兄弟留下的孩子,而他的兄弟之死,或多或少和二堂主那里有些关系。”

李清瑶虽然不能完全查清楚,但是也知道,戚老大和陈长治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关系,据说二堂主是不想要留他这样的人在身边的,可是陈长治还是保下了他,但是戚老大兄弟当年之死,又是陈长治和二堂主一力促成的,其中因果关系,实在事错综复杂。

李清瑶目前也不想深究,她只要知道戚老大并不会将全然的信任交付给二堂主那头就行,对于戚老大来说,信他们,还不如信李清瑶这么一个陌生人。

“你心中有准头就行,你上山后,还需要我在这里注意什么?”顾旻已经非常坦然地接受自己就是李清瑶另一双眼睛的事实,非常贴心地给自己找事干。

“盯着点父亲的消息。”李清瑶总是隐隐觉得三个帮帮主一起去迎接河道大人这件事本身就很不对劲,现在三个帮主都联系不上,派去的人还都没有准信回来就更不对劲了。

“我尽量。”顾旻在帮中的地位低,只能靠他自己的一些观察看出一些端倪。

“还有……少晒太阳,多躲着点,尤其是晚上的时候,门窗关好,院子门倒是可以松散些,透些风进来,别闷坏了。”李清瑶意有所指。

顾旻一下子就明白了,笑道:“行……哎!”

进来添水的云烟魂不守舍的,倒茶倒多了,还好顾旻躲得快,没被烫着。

“你这是出什么事了吗?”李清瑶今日一回来就瞧出云烟心不在焉的,明显是有事。

李清瑶一问,云烟又急又愧,险些哭出来。

“没事,慢慢说。”李清瑶放缓了语气。

云烟平复了心情,缓缓道:“姑娘知道,我还有一个哥哥,他们在业州做事,我们之间一直是往来通信的,业州到我们林州的脚程不过五六日,我们是月月通信的,可是这个月都快结束了,我还没有收到信,我有些着急,就央着送信的又送了几封过去,还是没有回音。”

说着说着,云烟都快哭了,“而最后一封信,根本就没有送出去,送信的大哥和我说,业州城不让进去了。”

“不让进去了?”李清瑶意识到不对劲,“这又不是什么特殊的时候,为什么会不让进?”

“封城?”顾旻反应过来,吐出来两个字,李清瑶也惊在原地。

自古以来,封城都是大事,业州就在林州北边。

林州在大珰偏南,往北过两个过两个城池才到业州,而业州境内连绵着的山脉是大珰南边最后已到屏障,可以说,如果有人拿下业州南下,京城的救援不及时,一马平川的江南地区会瞬间易主。

因此业州自古都是兵家必争之地,镇守业州的大将都是朝中的心腹。

虽然只是一州知州,业州知州的分量要比林州大上不少。

而河道大人南下,必然经过业州,李业成等人也是往业州方向相迎,这里面会不会有某种关系?

李清瑶和顾旻对了一个眼神,两人都感受到在大珰繁华下的风起云涌。

在云烟的面前她没有多说,只是宽慰了她几句,说等运河通航后,让漕帮的人去帮她打听一下。

云烟自知自己在这里着急也是没用的,有了李清瑶的宽慰,稍稍好了一些,愁容都淡了不少。

等到云烟走后,顾旻才正色道:“可能要乱。”

他比李清瑶还要笃定,李清瑶反而有些犹豫。

“不会吧?”李清瑶说道:“大珰如今正是国力强盛的时候,就算出了乱子,也能很快平复,或许只是流寇作乱,官府为了她瓮中捉鳖?”

“希望如此吧。”顾旻凝眸沉思,“也不用过于杞人忧天,我只是随口一说。”

窗外夜雨连绵,李清瑶和顾旻都没了继续深谈下去的心思,各自回了屋子。

半夜,天空忽地炸开一道惊雷,李清瑶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淅淅沥沥的雨势渐大,李清瑶清楚地听见在雨打屋檐的声音下,自己动若雷鸣的心跳。

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黑水与黑天连接,分不清水与天界线的船只在闪电的光亮下若隐若现,就那么一瞬间的光亮下,李业成从船上栽了下去,彻底消失在黑水之中。

而站在船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是林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