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云烟！”李清瑶三两下抓住顾旻的胳膊，快速从自己衣裳上撕下两条布，给他止血，“去请医师，照着这个方子抓点药来。”
云烟才探了个头，只瞧见顾旻胳膊上的血，便吓得不敢细看，抖着手拿了李清瑶递过去的药方，慌慌张张地去请医师。
“绑在这里，止血快。”顾旻淡然地指挥着李清瑶怎么给自己止血，好似流了满胳膊血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明天我让小厨房多做点补血的菜给你补补。”李清瑶心中微微有点愧疚，她虽是存了试探之心，却没想到顾旻如此实诚，说捅就捅。
“无妨。”顾旻嘴唇发白，他身子本就不好，又失了血，现下有些发昏，身子也冷了起来。
李清瑶让他捂着胳膊，撩了被子给他盖上，直接出去了。
真是薄情啊，用完就走……
顾旻看着李清瑶飞速地消失在门口，闭上眼睛靠在床头养神。
昏昏沉沉之间，嘴唇上贴上一个冰凉物什，顾旻下意识张嘴，温甜的水顺着他微张的口流进去。
他一睁眼，李清瑶端着一碗红糖水在喂他。
“你怎么这么弱？”李清瑶特意挑在吃完饭后才提出要求，就是怕顾旻这么一个病秧子死了，谁知道他弱成这样，划了一个口子就这样。
鲜血还在缓慢地渗出，很快浸湿布条。
顾旻喝了两口红糖水，缓了过来，他自个儿也没想到身子弱成这样。
微黄的灯光下，李清瑶浇花似地还在一勺一勺地灌他，细密的睫毛在她的眼睑下投射出光影，打在她还有些稚嫩的脸上。
在李清瑶被叫走后，顾旻向云烟打听过，知道李清瑶今年才十五岁，她本身就是一张鹅蛋脸，眼睛大，更显得小些，和人谈交易时习惯眼睛微微眯着，瞧着像是一只猎食的狐。
李清瑶没注意到顾旻的目光，三两下给他灌完，就像是灌了什么神仙药汤一样，完成任务，坐到桌边等着医师来。
青岩帮内就养着医师，云烟去了不到一炷香就请了一个须眉尽白的老医师来。
老医师很有脾气，一句话不说，上前就直奔着顾旻去，检查一番后，用看傻子的目光瞧了他一眼。
“没得治了。”老医师摇摇头。
“啊？”李清瑶惊了。
顾旻也蒙了，两个人面面相觑。
“他身子是弱了些，但也不至于手受了些伤就救不活了吧……”李清瑶觑着老医师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谁家想活的人往自己胳膊上捅？”老医师冷哼一声，“我看是他不想活了，既然人都不想活了，还治什么治？”
一眼就看出了伤痕走向，判断出这是顾旻自己伤的，这老医师很有本事。
不过太有脾气也不好，他说完话真揣着手不动了，好似是想要等一个解释。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啊？”云烟暗示她稍微解释一下，“这是常年服侍着大夫人的医师，就是这么一个脾气，你解释两句。”
“我……”李清瑶张口，话还没编出口，被顾旻接了过去。
“我是被抢回来的。”顾旻语惊四座，“大半夜她来我房中，我挣扎受伤。”
李清瑶瞪大眼睛，对上老医师的一双眼又硬生生地将情绪压了回去。
老医师哽住，他默默地看了李清瑶许久，终于开医箱开始处理伤口。
老医师动作利索，没多久就处理完伤口，给他重新包扎好，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天生血难止，以后小心点别受伤……还有，有人强迫你应该是捅那个人，而不是捅自己。”
当着自己的面教顾旻这个真的好吗？李清瑶默默诽腹，捕捉到一个线索，顾旻受伤后竟然比常人难以愈合，那他刚才下手还那么利落？
顾旻眸光微动，叹了一口气，幽怨道：“不会了，在这儿也没什么不好，她说过，会给我一口饭吃，总比在棚户区好吧。”
老医师见他一副认命的样子，倒是颇为意外地多看了他两眼，赞道：“像你这么头脑清楚的少了，名啊利啊，什么脸面啊，都不如活下来重要，你就是那个被廖大从棚户区带回来的男人？”
“嗯。”顾旻应了一声，“家道中落，又遇此事，先活着最重要，我不会再伤害自己了。”
他捏准了老医师的性子，一句保证将人哄得软和了不少。
“你是哪里人啊？”老医师随口问道。
“通州人。”
“通州好啊，天子脚下，漕运重地。”老医师感叹道：“怎么来了林州？”
“家中陡生变故，曾定下婚约的一家也出了事情，只留下一个老仆人和我，辗转流落在外，行至林州，老仆因病去世，只我一人。”顾旻垂下眸子，轻声说出这段足以让人退避三舍的话。
老医师手一抖，看向李清瑶的目光多了几分敬佩，他也不多问了，只掏出李清瑶之前写得药方，问她。
“这是你拟的药方？”
“是。”李清瑶意有所指道：“是有哪一味药没有吗？”
“不是。”老医师瞥了她一眼，“就照着这个方子抓药就行，外敷的。”
李清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明显放松下来，她送老医师到门口，转过头将方子给云烟。
“照着这个抓个十几副回来。”李清瑶语气都轻快了不少。
“我没白受伤？”顾旻问道。
“算是。”李清瑶并没有和他细说，和他交待，“我明日要出门，你自个儿在屋子里待着，有什么事，要什么东西，问云烟就行。”
“好。”
“今日我们就配合得很好。”李清瑶明白了顾旻刚才故意和老医师搭上话的原因。
老医师是大夫人身边的人，说不准有人正打探着顾旻的身世，由他自己说出去，倒省得他到处去散播自己天煞孤星的命格。
顾旻很会利用自己，无论是借医师的嘴散播想说的话，还是说不惜重伤自己博得李清瑶的信任。
他清楚自己的筹码，并且可以合理利用，达到目的。
和这样的聪明人合作很省心，但更要注意。
“有些事，我提前同你说好。”李清瑶正色道：“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经常出去，如果突然有人来找你，找你对峙一些关于我的事情，你一概不知就行。果我哪天突然说一些奇怪的，从来没有和你商量过的话，你只要顺着我说的话应和就行，毕竟我们也不能料到以后会发生什么，更不能未卜先知地通气，我希望你能相信我的判断和决定，在我需要的时候支持我。”
“没问题。”顾旻一口答应地痛快。
“你有什么想要的？”李清瑶终于认同他作为同行人，询问交易方的要求。
顾旻：“漕帮水运通达大珰，我需要你帮我查一家人的后代现在在哪里。”
“故友？”李清瑶点点头，“你把那家人的大概情况写下来，我找人去查。”
“我不希望太多人知道。”顾旻微顿，又补了一句，“目前，在青岩帮里，我只相信你。”
“好，那我亲自去查。”李清瑶也应了。
风雨飘荡，吹昏室内蜡烛的光，顾旻眉目跟着微微泛着模糊，映衬着他本就苍白的脸色，好似幽然飘荡，固执存在于人世间的鬼魂。
——
次日，顾旻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袅袅的药香氤氲在阳光凝结在水汽中，云烟坐在门口一边晒着太阳看着火，一边绣花。
顾旻起身稍微在屋中活动了一下，昨晚临睡前的药中加了安神的药材，他睡得沉，此刻一动，外头的云烟就发现了，喊来两个小厮进来给他端水洗漱。
她在外间倒药，嘴也不停。
“小姐怕你不习惯，让我拨两个小厮照顾你起居。外头桌上有热好的早饭，你趁热吃了好喝药。”
“李姑娘人呢？”顾旻净完手，问道。
“她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去找帮主。”
药味近了，应该是云烟把药端了进来。
顾旻心念微动，隔着衣服狠狠地抓了自己胳膊几下：“云烟，药方还在你身上吗？我昨日敷了药总觉得胳膊上有点痒，可以给我看一下药方吗？”
“严重吗？”云烟吓了一跳，她看见顾旻撸起的袖子后，上面一片红痕。
碍于男女大防，她也没敢细看，急急地瞥开目光，将药方掏了出来，递给顾旻。
顾旻粗粗看了一遍，这方子开得粗糙，不过是简单的外敷伤口止血的方子，其中还有几味药并不是用得最其恰当的。
他看了几遍，目光顿在其中的一味药上，眸色深深。
——石灰。
“想用这个来修泥龟吗？”顾旻抚摸着那个药名，轻声道。
“顾公子说什么？”云烟听见他“唔”了一声，没听清楚。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药方开得好。”顾旻弯了弯眉眼，“这药方中的药帮中都有吗？”
“帮里医师药房是现成的，可也不是什么药都有。”云烟接过药方小心翼翼地叠好，“里面有些也得到外头去买，不知道小姐是从哪个古书里看来的。”
“那她可难如愿了。”顾旻低声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