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齐峰拖了堂,杨水起一路上都在担心,生怕自己回来不赶趟,杨奕就走了。
好在,人还不曾走。
“爹爹!!”
杨水起奔至杨奕身前。
见到杨水起回来,杨奕那张胖乎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他同杨水起一样,脸上都挂着两个酒窝,若不知道的人,哪里晓得他是一个手上淌了不少血的大奸臣,只当他是个慈父。
“好孩子,倒不算你没良心,还晓得回来呢。”
“自然是记得的,今日先生拖了堂,我才不得已回来了晚了,你都不晓得我一路上有多害怕呢,就怕回来的时候爹爹已经走掉了!!”
杨风生道:“齐峰确实爱拖堂。”
好歹也是当了几年他的学生,他爱拖堂这件事情,深有体会。
见到杨风生也这样说,杨奕勉强道:“好吧好吧,姑且信你一回。”
杨水起见他还是一副不相信自己的样子,气得跳脚,“爹爹!!这世上我最喜欢爹爹了,爹爹竟然这样想我!”
“你难道不是最喜欢萧吟?”杨奕和杨风生一道出了口,堵了杨水起的话。
杨水起几乎没有犹豫,脱口而出道:“萧吟同你们不一样。”
杨奕和杨风生显然不信,但今日离别之际,他们才不想提了这个不想提的人。
杨奕不再继续在这个话题深入下去,叮嘱起了杨水起,他道:“爹爹走了,你听哥哥的话,若他欺负你了,爹爹回来,告诉爹爹。还有,不要再瞎惹事了,知道吗。”
杨奕此话,意有所指。
他是在说,前几日杨水起在萧家将两位小姐气哭了的事情。
杨奕虽宠爱杨水起,但一向不喜欢她惹事。
杨水起听明白了他的画外音,可那日的事情分明就不是她的错啊,她显然不服气,嘟囔道:“你总是叫我不要惹事,可分明是他们先来惹我的。”
杨奕道:“你将她们气哭了有什么好的?除了叫别人说你尖酸刻薄,说你不好相与,还能说些什么。世间人从来不站在强者一方,谁掉眼泪,谁便有道理。你个蠢蛋,下回再同人吵起来,你也哭去。”
杨水起颇为不认可道:“可是我若哭了,没人会心疼,他们反而要开心。”
“是嘞,难得见你清醒一回。既这样,总归哭与不哭你都讨不得好,你还同他们争些什么呢。”
杨水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不曾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只是不耐烦地敷衍道:“行行行,晓得了。”
杨奕哪里不知道她在敷衍,却也没有再去多说,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多说了你又要嫌烦,罢,也罢,不说了!小妹,子陵,这段时间多给你母亲上些香,她心里头不舒坦得很,你们多同她说说话。”
不舒坦,为什么不舒坦?他们也不知道,却也都没多想,只是齐齐应声。
杨水起又黏了杨奕一会,眼看天要黑了,也没再继续缠下去,放人走了。
她的眼睛不舍地看着杨奕马车离开的方向,揉了揉眼睛,杨风生瞥到她的举动,知道她这是又性情上了,他难得没同她拌嘴,拉着她回了屋用晚膳。
因着杨奕的离开,她的胃口也不大好,这顿饭用的兴致缺缺。
忽地,她想起了什么,看向杨风生问道:“这些时日,哥哥可还有同王家姐姐有往来?”
杨风生听到杨水起提起这人,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抖了抖,而后很快回恢复如常,道:“提她做什么,早百八年没见过了。”
杨水起口中的王家姐姐是住在他们隔壁的那户人家,家中经商,不算什么大富大贵人家。
“她好像要说婚了,我前几日听见别人说起来了,但这些日子我有些忙,便忘了说了……”
杨水起这段日子,一脑门扎在萧吟身上,哪里还记得这些事情。
杨风生闻此仍旧无甚表情,淡淡地“哦”了一声,便继续用饭了。
待用完了膳之后,杨水起便马上就回了房。
杨水起走后,杨风生喊来了身边跟着的正为,他问道:“上回吩咐你的,黄、陈两家的事情办好了没?”
江北道:“公子放心,那些人听到是公子的吩咐后,立马就上书弹劾他们了,皇上那边听了之后,也叫他们黄大人、陈大人在家里头革职两日了。只是......这事情若是让大人知道了的话,会不会不大好......”
黄家、陈家的人欺负到了杨水起的头上,杨风生便叫杨党底下的人上奏弹劾他们,他现在虽在朝中没有官职,但好歹也是杨奕的独子,杨家的势力岂不就是他的势力,杨党底下的人对他自也毕恭毕敬,他安排下去的事情,只要杨奕不去说不,他们就给他安排得稳稳当当。
杨风生听到正为的话,轻笑了一声,“你当他不知道?”
杨奕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背地里头做的这些动作,只不过装傻充愣,当不知道罢了。
正为不明白了,他疑惑道:“可方才老爷还让小姐莫要得罪人,现下这样,岂不是将黄陈两家得罪透了吗。”
“即便没有这一出,就不得罪了吗?也不见得吧。”
他又道:“况说了,他让小妹不得罪人,为得是不叫她担了骂名,因无论何事,小妹同人起了争执就是小妹的错,但她真叫人欺负了,他又怎么受得了,私底下定是要给她出出气。”
杨风生说完这话,默了片刻,而后道:“对了,顺便查一下,她……在和谁说亲。”
“谁?”
杨风生扫了正为一眼。
正为只觉周遭气息都冷了下来,旋即后悔自己多嘴,还能是谁,又还要谁会叫他操心这些。
他马上道:“我知道了,马上去查。”
另一边,太常寺卿黄家府内。
黄茗妍正被太常寺卿黄德指着鼻子骂。
“你惹谁不好,偏偏就要去惹杨家的那个大小姐?!他们家里两条疯狗,就护着她了,你非要寻不痛快,往人家跟前凑!怎就生了你个天煞的蠢货,驴脑袋一个!”
黄茗妍如何能依,她争道:“父亲!干我什么事情!我只不过是说了她一句罢了,况说,我又哪里说错了。他们杨家人就是小门小户,就是上不了台面!”
“小门小户?!他们是小门小户我们是什么!!现下人已经当上了阁揆,你竟然还敢当着杨水起的面说他们小门小户,我看你是疯了,我看你是真疯了!宫里头那位还没去呢,你犯不着去寻了他们不痛快!现下整个内阁,他把着一半的人,司礼监的那个掌印,也同他私交甚好,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他哪个没插手?你......你怎么敢去说他小门小户!”
黄德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这些话素日私底下编排编排便也得了,这个傻缺竟当着杨家人的面说,现下单单是革职几日,黄德只觉得自己好运了。
现如今杨奕在朝堂之上都快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内阁里头除了萧正这个次辅不大要看他的脸色,其他多半都以他马首是瞻,就连景晖帝,也宠他无度。
杨奕出身贫寒,才四十多的年岁就走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手腕定是非比常人,黄德曾有幸见识过一会,下定决心不敢得罪这人。
只可惜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怎么也没料到这女儿是这样的蠢笨。
黄德气得气都要喘不上来了,他道:“你......你去给杨水起道歉,我告诉你,往后杨奕没死,你敢动杨水起,我先打死你!”
黄茗妍从未没这样骂过,她也红了眼眶,却不敢再去反驳,她不知道自己父亲为什么这样怕杨家......
旁边黄夫人看不下去,忙出来道:“这事怎能怪她呢......”
“对,不怪她,还要怪你!当年皇二子怎么没的,她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那杨奕,他就是个疯子,你以为张琦怎就莫名其妙死在青楼里头,平日里头那样好名声的人,会往青楼里头跑?!他们家里面大的疯,小的也疯,你去惹他们的掌中宝,我看你们一个两个都是疯了,皇二子死了,咱皇上都不心疼的,非要叫我被杖毙了,你们才舒服呢!”
景晖帝为人十分严酷,本朝官员被杖毙而死者不知凡几。
而且,许多都是得罪了杨奕之后,悄无声息就被寻了法子弄死了。
黄茗妍听黄德说得这般严重,也忍不住害怕了起来,她哭丧道:“父亲,我知道错了,我明日去萧家学堂,便同她道歉......”
翌日,杨水起早早来了萧家,缠上了萧吟。
本说好了让萧吟来教导她,可白日里头都在学堂里头,只能寻了开堂之前,以及散堂之后的那段时间了。
萧宅是萧家祖上跟着先/祖打江山的时候赏赐下来的,按照亲王的仪制赏的,共七进七出,十分之大,东西跨院住着萧家二房三房的人,中间一家便是大房所居。萧家门庭显赫,园中奇花异石不知凡几,杨水起同萧吟说好了在园中水榭之中来教导功课,前几日两人都是在此处。
可今日杨水起却不曾见到萧吟的身影,只见得萧吟身边的小厮江北在里头候着。
杨水起上前问道:“江北,你家二公子呢?怎么不见得了。”
江北也有些犯难,还不是因为这杨水起昨日一句话都不曾说,就放了他鸽子吗。他家二公子昨日在这里头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得人,后来问起门口的下人,才晓得杨家的马车早早就驶走了,萧吟最后虽然没说什么,但脸色总归是有些不大好看的。
江北解释道:“杨小姐,这事真怪不了我们家公子了,昨日您若不能来,早些传个话也是,我家公子干巴巴在这里等了半个时辰呢,他让我给你捎话......”
杨水起猛拍大腿,糟了,昨日她着急忙慌出门,忘记同萧吟说了,害得他白白等他了。
她见江北支支吾吾,有些心急,她道:“什么话,你快说呀。”
该不会把萧吟弄生气了,叫他不愿意理自己了吧,不然,他也不会不来的。
江北想了想那话,生怕叫这杨水起听了要发难,但现下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了。
“公子他说......若杨小姐不在乎这件事的话,他也乐见其成。”
说完了这话,他便头也不回离开了这处。
“肖春......完蛋了......我怎把萧吟给忘了。”
萧吟这几日本好不容易待她和善一些,她怎么就在这样的关头掉了链子,昨日一着急,竟完全想不起来萧吟这人了。
萧吟也真真是个君子,还硬生生等了她半个时辰。
肖春扶额,道:“小姐,你根本就不大在意萧二公子啊。”
不然,怎能这样的事情也叫忘记了啊。
杨水起绝对没有她自己以为的那么喜欢萧吟。
肖春跟在杨水起身边这么多年,比她自己都要了解她。
“不在意吗......”
可她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很喜欢他了。
昨日的事情千说万说也是她的错,害他白白等了半个时辰,萧吟便是不愿意理她,那也是她咎由自取了。
但杨水起追了萧吟这么些个时日,也差不多摸明白了他的脾性,他虽面上看着冷,但心肠确实比旁人要好一些的。
道个歉,哄一哄说不准就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