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迎春问白氏:“不知娘亲何时竟与赵夫人如此交好了?”
白氏道:“这就说来话长了,你可还记得咱们平顺商行里头有一位既擅风水又擅园林图设的独山子先生?”
迎春点头。
白氏:“这位独山子原本也是富贵人家的纨绔公子,后家道中落,因他生性洒脱不喜官场那些,也并不努力考取功名,只有一搭没一搭的帮人看看风水、画画园子,挣点银两度日。
“后来机缘巧合到了咱们平顺商行,因咱们的生意稳定,你娘我又是个慧眼识才的,遂委以重任,不多时他就名声大躁,如今也算大康朝园林风水这一行里头有名的大家了。”
“这赵夫人乃是独山子的表妹,因乃武将世家出身,自小又是个阔朗的性格,最不擅理财算账。虽掌家多年,却一直勉力支应,对府中的一团乱账头疼不已,至于她自己的嫁妆更是无暇管理。”
“独山子深知我与财务上的本事,遂求我帮她一帮,我也不过给她出了几个主意,并一些现成的管钱管人套路罢了,她却是个真性情中人,真心引我为知己。
“她说别人一概不管,单到门口亲迎咱们还真不是客气话,她就是这么个性子。”
迎春不禁骄傲地点头,说道:“果然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想来在这个世界里白女士也将收获拥趸无数。”
白氏并不谦虚,只道:“官场水深,稍不留神就不知被卷到什么风波里,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多一些关系网总归保险一点。不过这些都是我要思量的,你且只管跟姑娘们开心的玩儿,快乐成长就好。”
迎春:“我都长过一回了……”
白氏打趣道:“嗯,可惜没长多少脑子!我倒是很乐意再把你重新养一遍,长不长脑子倒也无所谓了,这辈子比上辈子好看就是了。”
笑闹了一会儿,迎春忽又想起一事,因问道:“今日赵夫人说要认我做干女儿,娘亲为何婉拒了?我若多几个有权有势的干妈岂不是也保险一些?”
白氏摇头:“你还记得原著中探春的结局么?此时的干亲和后世随便认个干闺女可是不同。你记着,关系交好停留在人和人的感情上即可,一旦实化成有形的关系就会受牵制。
“像原著中南安王太妃想让别家的女儿替她家郡主去和亲,没有个名分是不行的,先认了探春做干女儿,再给个郡主的封号,就可合情合理地送去和亲了。”
迎春听了心中凛然,立刻联想到了黛玉,肃着一张粉白的芙蓉面说道:“有道理,日后再出门我得看着点黛玉,她那副模样气度,今日就有太太夫人爱的无可无不可的,别哪天稀里糊涂的被人认了干女儿。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到时候还不是任人拿捏?”
白氏捏了一把闺女的小脸,笑道:“你倒是总惦着她,你俩人就那么要好?”
迎春瞪她,道:“难倒你不惦着她吗?”
白氏无奈,“惦着惦着……我是她大舅母,堂堂荣国府掌家夫人,我不惦着她谁惦着她?你放心,只要我在,定然不叫她吃了亏去,他日必当为她寻一个好姻缘。”
迎春忽生出一点闲愁来,悠悠地说道:“可是那个什么木石前盟怎么办呢?宝玉那个凤凰蛋搁咱们那个时候就是一个‘中央空调’,什么年代都不是可托付终身的良人啊!”
白氏但笑摇头,少倾,慢声说了一句:“来日方长……且瞧着吧。”
众人回至大观园中太阳已然西斜了,春风细软,园中各色花枝迎风舒展。
探春站在自己的院子门口,回头间,忽眼睛一亮,拉了黛玉道:“林姐姐,你看咱们这园子既精致又阔朗,何不咱们也择日设一宴席回请今日众姐妹?”
黛玉抿唇一笑,“我一个表姑娘能做得什么主?你且去问大舅母吧。”说罢转身走了。
惜春:“林姐姐生的什么气?”
探春气道:“我哪里知道?横竖是糊涂了,当人人都是那好性儿的二哥哥呢!”说罢也一转身进了自己的院子。
却说黛玉回到自己的潇湘馆,对着桌上的柿蒂型龙凤禽鸟纹熏香炉发了一会子呆,偷偷落了几滴泪后,又不免后悔自己刚刚朝探春使了小性。
其实她心里哪里会不知,大舅母已经格外高看她一眼了:每每都是第一个拉过她介绍给众位夫人,姐妹们也都尊她敬她,迎春姐姐更是时时处处拿她当个小孩子一般的照顾着。
又或许恰是这些照顾,让她更加清楚地知道她本孤苦无依。本就身若浮萍,心怎样才能定若磐石呢?
黛玉正暗自神伤间,忽听院子里有人说话,紫鹃一挑门帘,说道:“姑娘,宝玉来了。”
宝玉兴冲冲地问道:“林妹妹,今日赏花可有什么有趣的见闻?”
说话间忽见黛玉脸上似有泪痕,立时紧张了起来,“林妹妹怎地哭了?莫不是今日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
黛玉:“并没有,哪里就哭了?”
宝玉不信,道:“脸上分明还有泪痕……”
“只不过刚刚风沙进了眼里罢了。”黛玉不欲继续这个话题,说罢转头唤紫鹃,“去把我那一本章平之的《淮上赋》拿来。”
一时紫鹃从里间的一箱子里取出一本书法大家章平之的真迹。宝玉接过来看了看,问道:“拿它做什么?”
黛玉:“今日众姐妹都赞三妹妹字儿写得好。我忽想起我这里还有一本章老先生的真迹,字体豪迈、洒脱大气,倒是颇适合她。这孤本送与她也算是宝剑赠英雄,免得白放在我这柜子里糟蹋了好东西。”
宝玉自来喜聚不喜散,这种姐妹和睦、互相馈赠礼物的事情他最是看着欢喜了,遂笑道:“难得你想着她,我代三妹妹先谢过了。倒是我的疏忽,日后我也外头留意一些,给她多找几本孤本真迹来。”
他二人来到秋爽斋,探春却并不在。小丫鬟回到:“三姑娘去二姑娘的院子了。”
宝黛二人又来到迎春的缀锦楼。
进屋一瞧,迎春、探春、惜春三人正在屋里说话。见他二人进来,迎春笑道:“说曹操曹操到,我们这里刚说要去找你们呢你们就到了,难倒你们有耳报神不成?”
宝玉笑道:“哪里有什么耳报神,我们本是来寻三妹妹的。”
探春:“找我什么事?”
黛玉将手中的章平之真迹往前一递,说道:“这个给你。”
探春接过来低头翻看,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无功不受禄,林姐姐为什么平白无故给我这么个好东西?”
“你要是不要?不要还我!”黛玉说罢把细白的手掌往探春面前一伸。
探春赶紧将手稿一合背到身后,说道:“送人的东西哪有往回要的道理?林姐姐好不知羞。”
黛玉作势上前去捏探春的脸,探春笑着躲开了。
一时笑闹了一阵,宝玉因问道:“二姐姐要找我们做什么?”
迎春:“我们姐妹刚刚正在说咱们既去了人家的园子里赏花赴宴,怎么着也该还礼才对。你说满京城有几家的园子能比咱家的好?既这样,不若咱们也在园子里设个春日宴回请京中的众位姐妹,你道如何?”
宝玉兴奋的一抚掌,说道:“此计甚妙!我这里正想着你们都去了,独不带宝姐姐终归不好。如此在咱们自家的园子里设宴,总没有那么多规矩了。明日再把湘云妹妹接了来,宝姐姐也在,大家在一处岂不圆满!”
黛玉闻言抬睫去看宝玉,不知为何,听他说得高兴,黛玉忽觉飘零之感更甚。
宝玉待她自然是极好的。但她也早就知道,宝玉待别人也是极好的,这份好并非她一人独有……
惜春却道:“二哥哥,设宴那日你得到前院去,不得在园子里待着。”
宝玉气笑了,说道:“我自己的院子为何待不得?就数你年纪小,为何却这般迂腐?”
惜春:“并不是我迂腐,只是我看得清罢了。”
惜春的话提醒了大家,迎春立刻觉出不妥来——怪不得原著中大观园从未来过别人家的姑娘,她忽略了一件事:这园子里不止住着姑娘们,还一直住着一位小爷呢!
贾府本来也没什么规矩,什么嫡庶长幼的都形同虚设,宝玉又是全家的凤凰蛋,天长日久大伙也都觉得他在后院住着理所当然了。
可是别人家可不这样。单说那些京中贵女,到你荣国府姑娘的园子赏花赴宴倒是寻常,可是如若这园子里还住着一位小爷,你说人家膈应不膈应?
此时迎春已经意识到,在大观园设宴请姑娘们赏花的事儿大概是成不了了,心中不免气愤,刚要发作,却见绣桔进来回道:“姑娘,前头老太太差人来请姑娘们呢,说是史大姑娘到了。”
既有客到,众人也只好暂时压下心中所想,一起往前头老太太院子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黛玉:得罪了三姑娘,送个东西给她算作赔罪吧。但是我就是不说……
探春:说,平白无故为何送我东西?
黛玉:不要拿回来!
探春赶紧收好:这么好的东西不要白不要,不说就不说吧,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