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愿见姜至不再辩白,破涕为笑,睫毛上挂着泪珠,重重地点头,“嗯!”
边说边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亲昵地蹭了又蹭,像得到了心爱的礼物,舍不得撒手。
再冷硬的一颗心都会变得柔软。
祝愿退出她的怀抱,伸出一根手指好奇地戳她的脸颊,随即用手捧住,“妈妈,你休息好了吗?”
“喻爷爷说你身体不好,要多休息,让愿愿不要打扰你。”
姜至不置可否,“嗯,怎么了吗?”
“愿愿带你去一个地方。”
祝愿牵起她往楼上走,姜至拒绝的次数太多,只能顺着他,跟在他身后上了三楼,走廊的尽头是一间琴房。
和她猜想的一样,正中央摆放着一架钢琴,旁边是两把椅子,夕阳斜斜地照射进来,覆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愿愿每天都在这里练琴?”
“对呀。”
琴房面积很大,由于没有别的杂物,显得更加开阔敞亮,趁姜至参观的功夫,祝愿已经爬上了椅子,端坐在钢琴前。
尽管两腿悬空触不到地面,背仍挺得笔直,双手搭上琴键,看起来有模有样。
音符从指尖流淌,姜至倏然转身,在那个小小琴童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一曲完毕,姜至还没反应过来,祝愿已经从椅子上跳下跑到她身边,就差把“求夸奖”写在脸上。
“愿愿弹得真棒。”和祝愿乐开了花相反,姜至的表情算不上轻松。
“是愿愿想学,还是爸爸让你学的?”
“愿愿自己要学,陈老师每天上午都会来上课。”
“那就好。”她应该相信祝云开,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违背孩子的意愿。
姜至的神思飘远了,祝愿扯了扯她的衣袖,带她到隔壁的玩具房,除了积木、赛车和机器人以外,还摆放着许多乐器。
电子琴、小提琴、大提琴、手风琴、吉他、琵琶……不管是祝愿抱得动的还是抱不动的,古今中外,应有尽有。
“这些都是你爸爸给你买的?”
祝愿指向唯一的一把小提琴,“这个是爸爸买的,其他的是叔叔姨姨们送的。”
他介绍起这些乐器的来历,姜至听到了许多熟悉的名字,比如祝云开的秘书赵泽语,又比如和她交好的集团品牌总监潘亦瑶。
“愿愿都会弹?”
祝愿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会,爸爸说先学好钢琴,以后再学其他的,不可以……不可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他记忆力惊人,对话的内涵一知半解,但都能够完整地复述,姜至忍俊不禁,刮了下他的鼻头,“你爸爸说得有道理,愿愿还小,慢慢来。”
“我能不能借一下愿愿的吉他?”她环视一周,视线落在一处。
“愿愿的都是妈妈的,妈妈可以随便拿。”
姜至取了把吉他,盘腿坐在地毯上,拿到手开始调音,祝愿也蹲下来看她的操作,即便不懂她在做什么,也不妨碍他露出崇拜的表情。
她拨了几下弦,“既然你没有特别想听的,那我就随便弹了。”
从《小星星》弹起,姜至把能想到的儿歌都弹了个遍,意识到现在的小朋友可能不听这些了,有祝愿这位忠实的听众,姜至随意发挥。
“妈妈,愿愿为什么没有听过这首曲子?”
“这么肯定你没听过?因为这是我自己写的呀。”
“妈妈好厉害!”
祝愿捧场地鼓起了掌,眼里有揉碎了的星子,熠熠发光,“愿愿是第一个听到的吗?”
“是。”
都是她未发布的新专辑里的歌,还有一段属于即兴创作,姜至将旋律记在脑子里,看能不能在此基础上延展。
祝愿高兴得绕着她跑圈,额头发了汗,“这算不算是愿愿和妈妈的小秘密?”
他凑过来挤到她怀里,姜至不得已腾出一只手搂着他。
“什么秘密?”
突兀的男声插入,温情的气氛如泡沫般消散,祝云开双手交叉抱胸,也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眸光沉沉,盯得人头皮发麻。
“爸爸抱!”
祝愿对祝云开张开手臂,后者单手将他抱了起来,“都吃这么胖了还好意思让人抱。”
“喻爷爷说愿愿在长身体,可以再多吃一点,”祝愿抱着他的脸重重地亲了一口,“爸爸,宝宝想你。”
祝云开对儿子的撒娇见怪不怪,“刚刚在做什么?今天有没有好好练琴?”
“有的,姨姨弹吉他给我听,姨姨可厉害了,什么都会。”
祝云开方才听得清清楚楚,到他面前就换了个称呼,没有戳破祝愿的小把戏,“什么都会?”
他没忘记在场还有另一个人,淡漠的眸子里浮现出兴味。
没有姜至预想的责备,毕竟她的身份尴尬又特殊,这会靠近祝愿,任谁都会怀疑她心思不纯。
“会一点。”
以为她会推拒,对着一整墙的乐器能说出“会一点”,谦虚或狂妄总得占一个,祝云开兴致更浓。
“爸爸,我能不能让姨姨教我弹钢琴?”
“理由。”
“因为我喜欢姨姨,爸爸说过的,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有姨姨在,愿愿肯定会努力学琴。”
祝云开嗤了一声,“歪理,她不教你你就不好好学了?”
“愿愿不是这个意思!”
被糊了满脸口水,祝云开不得不叫停,“想要别人教你,你也不问问别人愿不愿意。”
“你钢琴弹得怎么样?”
问题抛了过来,姜至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还行。”
又是模棱两可的答案,祝云开走到琴房,掀开钢琴的琴盖,“试试。”
他被吉他声吸引过来,听完一首钢琴曲,祝云开承认她的钢琴也是专业水准,教祝愿绰绰有余。
“你不会真的打算让我教他吧?”
祝云开将祝愿放下来,让他去玩具房里玩会,“为什么不行?”
“我会弹不代表我教得好,愿愿很有天赋,你就不怕耽误他吗?”
“是挺有天赋,也不知道遗传了谁。”祝云开自言自语着。
“有什么耽误不耽误,学着玩而已,他才三岁,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你心挺大,”姜至一贯云淡风轻的神色有了波动,“你方才还说要征求别人的意愿。”
“所以你想说你不愿意?这话你不如留着亲自去跟祝愿说。”
“你是不是忘了蓬夏青还欠着我一屁股债,让你教个钢琴就这么为难?”
祝云开压低嗓音,身体稍稍前倾,不想被一墙之外的祝愿听见。
离得近了,姜至的样貌逐渐和记忆深处的人重叠,总能让祝云开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她抱着愿愿的模样,让祝云开想到若不是那场意外,这该是三口之家的日常生活。
疲惫了一天下班回到家,有妻儿陪在身边,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孩子,可以每天看到蒋致,就是祝云开能想到的最大的幸福。
他离这份幸福,一步之遥。
“你别想太多,祝愿的钢琴老师跟我请了假,一时间找不到新的,请你代几天课。”
“我给你发工资?价格你来开。”
姜至听他越说越离谱,额角青筋狠跳,后退了小半步,接连摆手,“不用,我教就是了。”
都说到这份上了,想到祝愿渴望的眼神,姜至主动问了一些有关于他的情况,祝云开答不上来。
他没想过揠苗助长,也不想给祝愿压力,“加个微信吧,我把老师的联系方式推给你,你可以问她。”
惹得姜至看了他一眼,祝云开的表情和语气再正常不过,她也不好说什么。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你好像一点都不好奇,愿愿把你当作他妈妈的原因。”
姜至走到了门口,闻言转过身来,祝云开的站位背光,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面部线条锋利,语气辨不出喜怒。
“在墓园的时候见过,我和她长得很像。”
“仅仅是长得像?名字也很像,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世上本来就存在各种各样的巧合,愿愿年纪还小,等他长大了就会明白我不是他的妈妈,这只是一个误会。”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太太应该已经离世了,恕我直言,人要学会向前看。”
“向前看……说得轻巧。”
所有人都告诉他发生的事情无法更改,他应该接受现实,好好地把祝愿抚养成人,放下过去拥抱新的生活。
比起生离,死别才是最大的痛苦,任何言语都容易显得单薄无力。
“周一到周五上午九点上课,一节课四十五分钟。”
姜至选择沉默,祝云开也没有期待她的回应,交代完离开了琴房。
言语中微不可察的落寞好似是幻觉。
人一走,姜至恢复了正常的呼吸节奏,衣摆在手心揪成一团,她感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好耶,我最喜欢姨姨!也最喜欢爸爸!”
祝愿的欢呼声被姜至抛诸身后,对话在脑中过了几遍,祝云开对她是不是蒋致的执着程度可见一斑,到现在都没放弃试探。
蒋致在祝云开心里的地位,貌似也比她想得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