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要下值,谭霜想着正好凑上晚食,便在周娘子下值的路上等她。
封府的下人晚间也有一顿,谭霜这几日没上值,每日添五个铜板给后厨的管事,算做伙食费。
二姐儿院里,周娘子正跟在二姐儿的奶娘圆妈妈身后,接下她递的药碗,拿着走在门口,又不知该置在哪儿。
她便走去问院子里正在给二姐儿收草药的大丫鬟丁香。
丁香不咸不淡地瞅她一眼,半响,才道:
“妈妈,你不去做你的管事,好来抢我们的活做什么?你是上也想做,下也想做,合着这院里就你一个能干活儿的?”
周娘子像被人冷不丁一巴掌扇在脸上,火辣辣的红。
她压下怒气,铁青着脸道:
“我方来不知道这院儿里的规矩,下着脸问上你一句,你这般夹枪带棒的作甚,我得罪你了?”
周娘子习惯了直来直去,不知道她们这些姐儿身边伺候的,最瞧不上自己这等糙人,只觉得她们不是与自己一等的。
丁香把手里扫药的药帚丢在一旁,抱着小臂道:
“哪里就夹枪带棒,妈妈你是多机灵的人,这点好赖话还听不明白,你要是觉着我不好,尽管去给姐儿说,教她来罚我。”
周娘子气个半死,初来乍到又不好去找二姐儿,只得憋着气自己寻了地方,将药碗放好了。
回去那奶妈妈当着二姐儿的面,还皱着眉大声质问她,怎地放个药碗要这么会儿。
还是二姐儿懒得听她们的官司,挥手将两人摒退了。
周娘子吃个哑巴亏。
下了值去用晚食,遇上正在等她的谭霜,她羞于将这封憋屈事儿露给一个小孩儿听,才晴了脸走过去。
谭霜与她说了自己将去四姐儿院子里当差的事,又把生意往后拖拖的事告与她。
周娘子听了,“哦”了一声,她倒是没将谭霜的生意放在心上,不过谭霜有了好去处,她打心底里高兴。
本来打算着在二姐儿院子里待得好,给家里的丫头小子们和谭霜想法子谋个位子,如今恐怕拿不准。
她想着不由得发愣。
谭霜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便问:
“娘子这是怎么了?可是二姐儿那边院子里有什么做不惯?”
周娘子一听她问,没忍住将事情说出来,末了,还叹口气:
“幸亏你自己奔了好前程,要靠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去。”
谭霜安慰她几句,心里门儿清,周娘子好歹是娘子的陪嫁,在外面那些府里的,外头买来的,哪个不给她两分薄面。
到了姐儿的院子里,大家都是娘子的人,那可不就在本事上现高低了么。
周娘性子直,又方进去,定是不自在的。
谭霜想过一回,提点她几句,
“娘子也不必事事都听那圆妈妈的,你是二管事,又不是没头没脑的小丫鬟,做什么要去指使你做杂事儿?你尽挑着自己的该管的去管,不该管的,你就拿娘子的话出来谁敢硬教你去做?”
周娘子一听也是,自己方去,摸不着头路,只好跟在组圆妈妈身边,圆妈妈又是大管事,与她争着尖儿的,所以才教她去干那杂事儿。
想罢,她点点头,道:“明儿再去,定要好好作出个管事的体面来。”
二人边说边往灶房那边去领晚食,今儿吃的是菘菜炖豆腐,里头没加骨头,加了些猪油渣,油腥一日比一日少了。
谭霜舀了糙米饭,搭上菘菜汤,准备去找了个安静地方自个儿坐着吃,偏巧知了也来用晚食,便叫她等着,二人一道去。
谭霜抬着饭菜等知了,那头付妈妈也来寻侄孙女儿。
她见到谭霜,眼神闪烁,嘴角抿了抿,才作无事样子,道:
“霜丫头,来用饭罢?见着知了没?”
谭霜点点头,朝灶房那边努了努嘴,
“打饭呢,我等着她。”
付妈妈笑笑,道:“你自去用你的,不消等她了,我找这丫头有事,要回屋里用。”
谭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说:“妈妈有事找她,那我就先用去了,您替我与她说一句。”
“哎。”
付妈妈应下来。
等她谭霜走出两步,她又忍不住开口叫她,
“霜丫头……”
谭霜并不意外,回过头来,“妈妈您有什么事儿?”
付妈妈面色为难,半响,眼睛一闭,就刑般道:
“明儿你没事儿吧?我想缝双袜子,一直没得空,你这几日左右没事儿,不如替我做双袜子穿。”
付妈妈对她有恩,年纪又长,这样说是合礼的,谭霜点点头,道,
“妈妈明儿拿过来就是。”
付妈妈见她答应了,松一口气,放她走了。
谭霜也是一团雾水,想着付妈妈有事儿寻她,不知道是要要做甚么“袜子”。
付妈妈眼见她走远,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知了来看见她,没见着谭霜,便问她一句,
“小霜呢?”
付妈妈斜她一眼,要不是为这个死丫头,又废口水又废人情,她倒是一天天躺着睡大觉,不晓得上进,只知道玩的。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戳着知了的鬓角,恨铁不成钢道,“死丫头,就晓得玩,人家霜丫头与你一般的年纪,怎就在府里独个儿来往,哪样做得不妥贴。”
知了莫名被训一顿,委屈道:“我不过问一句,您骂我作甚么,我教小霜等着我,她去哪儿了?”
付妈妈无语,半响,道:“得了,我叫她先走了,快跟我家去。”
“哦。”
第二日一早,同谭霜住一屋的四丫今儿正好要搬出去,肖妈妈来替她拿物件儿。
东西不算多,不过一床褥子,一床被子,都是用了多年的老棉花,抱起来死沉死沉。
肖妈妈抱上被子先出去,四丫在屋里收拾着自己洗漱的帕子,贴身的小衣,两双替换的旧鞋。
她东西不多,不过一会儿就收拾完了。
那鞋还是她去当铺里买的不知被人穿过几回的旧步鞋,洗得发白。
四丫是苦出身,家里待她苛刻,她比着谭霜还要节俭些。
若不然,被钱娘子打伤时,没得那些钱,张妈妈也不能替她垫那么多。
四丫已经可以下地,就是走起来还不利索。
谭霜眼见着她拿着东西一瘸一拐出去,走到门口,忽地回过头笑着说,
“谭霜,我如今有了管事的干娘,你可羡慕我?”
谭霜莫名其妙,都没过脑子,实话实说,
“羡慕你认了个娘?”
四丫仔仔细细地从她脸上搜寻一遍,那上头确实没得一丝羡慕,只有坦诚的疑惑。
她一拳打到棉花上,气着哼哼一声,想了想,又高兴起来——自己如今交得好运,肖妈妈答应了要替自己在灶房里寻个好差使,日后接她的位子。
她却连自己要去哪里做事都不晓得,真是可怜,与她计较甚么。
想罢,她又高兴地扯了扯嘴角,说了句:“我走了。”
便出去了。
谭霜望着她的一瘸一拐的背影,心里只觉得好笑,摇了摇头,打水将屋里仔仔细细擦洗了一遍,又将自己贴身躺的铺盖拆下来洗了,同被褥一起晒在院子里。
肖妈妈实在脏的厉害,她总疑心自己同她待久了会得甚么不干净的病,好在她终于不会再来了。
没多会儿,付妈妈就来寻她,手里没带甚么针线,倒是提了个篮子。
她走到谭霜屋里将篮子上面的布掀开,里头是十方斋的菓子,有核桃儿、蜜饯儿、各色的糕儿。
谭霜惊讶道:
“妈妈这是做甚么,有事直说罢,只要我帮得上的,定会给你办,莫拿这些劳什子过来!”
付妈妈一脸愧疚,“霜丫头,我来寻你,确是有事要求你,不带这些,我都没脸过来。”
谭霜皱着眉没说话,付妈妈这阵仗,倒有些吓着她。
“您到底是为的甚么?请直说罢。”
事到临头,付妈妈咬咬牙,直说了,“我听四姐儿院里的永妈妈说,四姐儿院里缺的那个三等丫鬟的位子,春雨许你了……”
谭霜恍然,道:“确是,我与她有些情分,春雨教我明日去上值,您这是……”
付妈妈愁眉苦脸,叹上一句,
“想不到我这把年纪了,还要做这等掉面皮的事,就算是我老婆子挟恩望报,还请霜丫头你能记着知了的好,将这份差使放给她罢!”
“这……”
谭霜已经有些猜测,哪想付妈妈会这般直接说明。
春雨帮她是春雨念着她的情分,她可以拒绝,但不能去强求春雨将这份差使换给知了。
再者付妈妈不是打算从大姐儿和二姐儿院子里想法子,怎么会寻起了四姐儿的路子?
付妈妈索性已经做到这份上,敞开了道,“你只要答应我这事儿,日后有什么用得到我的,你只管说,只要我办得到,再者,若我有了好去处,一定替你说去。”
谭霜顿了顿,道,“非是我不愿意,只是……”
她将个中原由说明,又问付妈妈知了为何不去大姐儿、二姐儿的院子里。
付妈妈听罢松了口气,“只要你点头,我自有门路,先是你这边有春雨说了,永妈妈不好越过她,我只好来寻你。”
至于为什么不去大姐儿二姐儿的院里,付妈妈叹了口气,缓缓道来。
说来这事儿跟谭霜还有些关系。
付妈妈本来早瞅准了二姐儿院子里的位子,大姐儿年纪长些,再过一二年就要出门子,知了进去跟大姐儿养不出什么感情,就要一同去姑爷府里,付妈妈不放心。
所以她瞅准了二姐儿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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