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珍珍以为他们会回汤山行宫去,但万万没有想到,楚官家把她带到了另一座山头上。
不,更准确的说,是山头上的寺庙中。
【静安寺】
一看就不是什么名寺古刹,连主持带沙弥,一共也就小猫两三只而已。
寺庙很普通,吴珍珍也不知道楚官家为什么费劲巴拉地带她到这边来,直到——他们站在一颗树下。树是很普通的槐树,因是上了年份的关系,树干相当的粗大,两人抱着都圈不过来的那种。楚官家背着双手,仰着头,站在树下,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吴珍珍见状也跟着抬头,只可惜,入目的除了遮天蔽日的枯黄树枝外,她啥也没看出来。
“官家,您在看什么呢?”
表情这么奇怪,多少有点吓人。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楚淮之沉吟了片刻后,忽然说道:“……曾经有一位皇帝,国破之时,逃难到此处,因为无法承受国家灭亡和个人失败的双重打击,心灰意冷之下,决定在此树下,了结自己的性命……。”
吴珍珍闻言一怔,心想:您说的这个人难道叫朱由检?
“那天晚上,他避退众人,站在树下,手里握着三尺白绫,但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挂上去……”楚官家说到这里,脸上不由浮现出一股浓浓的苦涩:“那么多人都死了,最该死的他却没有勇气去死……呵,他甚至连死都不敢……
吴珍珍听到这里,沉默了下去。
死,哪是一件容易事啊。
“……你以前让我夜夜跪在床前,没完没了的折辱我的时候,我也想过去死。”
楚淮之一怔。
吴珍珍没撒谎,她说的是真的,只不过她想死,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就是希望死了之后,能从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再‘穿’回去。如果呢,万一呢,要是……真能成功呢……有好多次,她真的这么想过,可最终,她也没胆子真的去实施。
果然,吴珍珍出乎意料的一番话,瞬间把悲伤春秋的楚官家给干沉默了。
两人默默的对视了一眼,又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一阵风吹来,槐树发出了哗啦啦的响声。
楚淮之离开了,大概五分钟后又回来了,只是手里多出了一些东西,有笔墨,还有巴掌大的小木牌。【已往不谏,来者可追。】吴珍珍知道这句话,意思是:不再追究过去的事情,而要重新面对未来。
楚官家亲手将这写好的小木牌埋在了这颗树下。埋完了后,他对吴珍珍说:“你也写一个吧!”
吴珍珍想了想,提笔写了四个字:【到此一游。】
楚官家看起来不太满意的样子,他义正言辞地表示:“此树极有灵性,你不妨写些心愿之类的。”吴珍珍看了他一眼,果然,顺从的又写了一个,只不过这次她写的是【我想当皇后】
楚官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果然坐蜡了……
埋完了小木牌,两人也没有立刻离去,反而在这【静安寺】中闲逛了起来,理所当然没有头发的主持师傅还请他们吃了顿素斋,是野菜团子和野菜豆腐汤。吴珍珍见状就拉着楚官家的袖子,小声说:“等咱们走的时候,别忘了给人捐点香油钱。”
楚官家郑重地点了点头。
整整一天的时间,两人就在静安寺中消磨的过了,直到黄昏时分,太阳都要下山了,二人方才告辞离去。当然,楚官家随身携带着的五百两银票留了下来。
看着身后缓缓关起来的庙门,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让人听不出是何种意味的叹息……
吴珍珍眨了眨眼睛:“官家若是喜欢这里,以后可以再来的。”
不了。他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已往不谏,来者可追。】
楚官家已经决定斩断旧事。再不纠结。
“朕以不会再故意折辱你了。”突然地,冷不丁地,令人头皮发麻的,男人说了这么一句话。吴珍珍本来就大的眼睛瞬间瞪的更大了,可是……他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难道……说的是真话……?
“官家,这是在道歉吗?”吴珍珍突然笑了,随即得寸进尺地说道:“如果道歉的话,要说对不起哦!”
楚淮之:“…………”。
对不起是不可能对不起的,就算心里真的觉得对不起,他嘴上也绝对不会说出来的,因为————自古君王不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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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从静安寺出来,这一次,楚淮之没有再带着她去一些乱七八糟的地方,而是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回到了汤山行宫。桃枝看着一去好几日的主子终于回来了,激动的险些流下泪来。吴珍珍也很高兴,她现在身体都快要被折腾的散架子了,极需温热的泉水和舒服的大床来滋润滋润。
只不过在那之前,她还要去挨一顿【呲】
呲她的是太后。
皇帝、贵妃两个最重要的人物,一连离开好几天,太后不可能不知道。她不好去怪皇帝,于是就只能责怪起了吴贵妃。这就是所谓的柿子要捡软的捏。反正吴珍珍从存晖堂出来的时候,脸蛋都是绿色的。
再后来,楚官家倒也没再出什么幺蛾子,而是老老实实的在汤泉山上修养了起来,如此这般时间一晃而过,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十二月底,圣驾从行宫启程,返回庆京。
“恭迎娘娘、公主、回宫。”福宁宫茂海领着一帮宫人跪在地上迎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毕竟,吴珍珍才是这福宁宫主心骨,她不在家,众人心里也不踏实。
就会搞这种形式主义!
吴珍珍抿嘴一笑:“行了都起来。本宫从汤山上带回了不少土特产,一会儿你们都分了吧。”
最机灵的茂海立刻诶了一声:“多谢娘娘,还是娘娘知道疼咱们。”
就是出去玩一趟,也没忘了他们这些留守的奴才。
感动!
金丝雀回到了四四方方的笼子里,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不,还是有一点不一样的。
比如说,自那日从静安寺回来后,楚淮之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自个。
一开始的时候,吴珍珍还觉得十分奇怪。
你想啊,他又是带自己去拜访贤士,又是带自己【已往不谏,来者可追】的,吴珍珍还以为他是被自己“勾搭”成功,两人很快就能滚到一张床上去了,但事实证明,楚官家这个人,不是一般的矜持,磨磨蹭蹭了这么久,居然真的忍住不下手。
若不是他膝下还有两个公主,吴珍珍真的要怀疑,他本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了。
不过很显然,这基本上也快要到极限了,于是这一晚,外面小雪纷飞,被翻了牌子的吴贵妃又坐着凤鸾春恩车溜溜达达的来了。
红色的烛台,红色的被子,红色的床帐……
吴珍珍微微挑了挑眉头,绝美的脸蛋上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同样一丝红红的羞涩来。
“官家……”女人低着头,声音却如同蚊蝇般叮咛。
那害羞的样子,当真可爱极了。
楚官家见状先是轻咳了一声,而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吴珍珍羞羞答答,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
两人就这么并排坐着,空气中充满了一种难言的躁动。
“那日,朕与你说的话不是假的。”楚官家开口道:“昨日种种,无论对错,皆不再提。朕愿与你携手,共看未来。只要你不负朕,朕日后也绝不负你。”
吴珍珍闻言亦落下晶莹的泪水,她抬起头,用着百分之二百的演技,嘤嘤哽咽道:“我盼官家这句话,已经盼了好久了……”
说罢,柔弱无骨的身子便已经缓缓地倒在了某人怀里。
她哭的委屈极了,堪称上接不接下气。
这一次,楚淮之倒是没有躲而是伸出手一下一下的拍着吴珍珍的肩头。
“好了,别哭了。朕送你一样东西,全当赔罪吧。”
在吴珍珍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觉得两只手腕微微一冰,又微微一沉。
那是一对碧莹莹的翡翠玉环。
“这是朕生母的遗物,她当年位份不高,没有多少好东西,唯有这个……留给了朕作为念想。”楚淮之看着吴珍珍的双眼,沉声说道:“现在朕把它们送给你,愿如此环……”
“停!!!”
根本没等楚官家把情怀讲完,吴珍珍就干脆利落的叫了停。
没别的,太不吉利了。
“不用说出口,官家的心意臣妾完全明白!”
你真的明白吗?
那为什么脸上的表情会变得这么奇怪?
鉴于某人那忽高忽低的智商,楚官家沉默了片刻后,突然问道:“那说说看,你明白了什么?”
我擦,这怎么还带抽查的呢?
吴珍珍小小的怒了下,于是她抬起手,二话不说,闪电般捧住了男人的脑袋。冲着那张总是让自己生气的嘴巴就狠狠地啾了一口……
楚淮之:“……”
积压已久的热情,瞬间被点燃,就像是天雷碰上了地火,英俊的西门大官人看见了妩媚多情的潘娘子。
一句话:该着都着了。
而且看样子,还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