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重了些。”
“官家每次都这样说。”柏夫人笑了下。
她是个贤淑的女子,甚至连笑,都是那么的如兰如菊,清新淡雅。
不像某人,最高兴的时候,大板牙都恨不得能反出精光来。
与小女儿亲昵了片刻,直到孩子露出困倦的神色,方才让奶娘带了下去。
柏夫人亲自奉了盏清茶与楚官家,而后者在低头啜饮之时也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对方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是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吗?”
柏夫人浑身一僵,随即深吸一口气:“官家,当年元后仙逝前,曾紧握妾身双手,用着气若游丝的声音,殷殷叮嘱妾身,要好好照顾大公主,可如今……切身没能兑现诺言,真是有愧于元后啊!”
楚淮之听到这里,方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欲言又止了。
不过——
原来她说话也会绕圈子啊。
“爱妃多虑了。”楚官家微微沉吟了片刻,随后有些迟疑地说道:“常玉还小,尚需你费心照顾……”
“贵妃主理六宫,更是繁忙。”
柏夫人神色坚定,显然今天是打定主意,要回女儿了。
“妾身养育公主多年,早就拿她当自己的亲生女儿般看待,官家,请不要让我们母女分离,好吗?”
楚官家闻言神情微敛,他看着一脸哀求的柏夫人,心中却转着一些微妙的念头。
作为皇帝,他最喜欢的其实是平衡之道。
前朝如此,后宫亦是如此。
贵妃有主理六宫之权却无任何家世可言,而柏夫人却恰恰相反,如今这两个一人有一个女儿,这样岂不正好?
“听风殿与福宁宫也不过一炷香的路程。你若想孩子,自去看便是,何谈分离?”楚官家直视着柏夫人的眼睛:“爱妃,你一向最明事理,必不会叫朕为难的对不对?”
柏夫人闻言眉宇间流出一抹失望来,直到半晌后,方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楚官家知道有些对不住她,遂又温情款款地安慰了其半晌,方才离去。
“恭送官家。”
看着男人渐行渐去的身影,柏书宜却发出一声幽而长地叹息。
在官家心里,终究还是贵妃的份量比自己要重啊!
她很不想去比较,更不想去嫉妒,但这种情绪,的确比自己想象的更要难以控制。
其实还是怕她闹!!!
柏夫人在暗自伤怀,翟捻上的楚官家也陷入到了自我反思之中。
他不得不承认,相比于所谓的保持两宫平衡,更先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是某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场面。是的,他完全相信,这种事情,那个女人一定会做的出来。楚官家不想头疼,更不想找麻烦,所以就只能委屈另一个懂事的了。
魏玉:“官家,咱们回宣明殿?”
这是个宫道的岔口,往左走是宣明殿的方向,往右走则是————
楚官家神情淡漠,一副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于是魏公公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摆驾福宁宫。”
时如流水,日月往替,倏倏然又是数月而过。
后宫风平浪静,朝堂上却有两件大事发生。
第一件是黑脸相公对齐国律法的修订终于完成了,据说新的律法删除了1344条不甚合理的,增加了167条新的,另外还有1798条得到了修正。新律的出现可以说是更加规范了朝廷的法规法制,楚官家对此十分满意,已经下旨要进行大批量的刊印了。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朝中空缺多年的,检察院院使的位置,终于又有人选了,是一个叫高裘的人。
此高裘非彼高俅。
据说这个人性格冷峻,执法极严,是个酷吏。
他的上台是楚官家一手提拔的,果然,人家也很不负众望,检察院院使的椅子还没有坐热乎,就嘁哩喀喳的抓了十几个官员,文的武的都有,据说还有一个是皇亲国戚。
至于抓人的理由则统一是:贪赃枉法。
高裘的动作引起了朝堂的极大动荡,然而这个人,显然也是有备而来,直接在金銮殿上,当着是所有人的面,挨着个的把那些人是如何贪赃枉法的证据,一一抖落了出来,什么时间,什么事情,怎么贪的,无一不明,最后甚至说出了:“官家若不信,可抄其家,便知微臣所说是真是假。”
楚官家也是个狠人,当即就让朱衣卫去这些人家里走了一圈,结果触目惊心,没有一个人是被冤枉的。
官家震怒,当庭宣布,要严惩不贷。
如此,一场自上而下的反腐行动,风风火火的展开了。
“朕待他们不薄,他们却如囊虫般,贪腐成性,不知收敛,难道非要把整个国家蛀的千疮百孔,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楚淮之脸色发青,显然正在大发脾气。吴珍珍站在门口,手上拎着个漆木食盒,在魏公公欲言又止的表情中,两只耳朵几乎竖成了兔子。
就这样又过了许久的时间,终于,官家发完了脾气,几个大臣也从里面走了出来,只是表情看上去都不怎么好,充满了一种凝重之感。大臣们走了那就该我进去了,也没有等什么通报,她很自然地就走了进去了,然后————
“你怎么来了?”
吴珍珍立刻低下脑袋,茶里茶气地说道:“妾身听说官家最近食欲不振,便特地做了几样解腻的点心……抱歉,看样子我来的不是时候,这就走……”
“等等。”楚官家看她一脸落寞的样子,抿了抿唇角,最终还是说道:“放那吧。”
吴珍珍在心底YES了一下,转过身就打开食盒,把里面的点心摆了出来。
“怎么发这样大的火。”她柔声道:“怪吓人的。”
想到那些糟心事,某人重重地哼了一声。
吴珍珍走不了解语花的路线,但她却很了解男人,于是接下来,两人的话题也并没有放在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上,吴珍珍反而说起了她最近捡了只鹦鹉来。
“也不知是从哪里飞过来的恶霸鸟,直接占了院子里的一个鸟窝,还把原住民给赶了出去。简直是流氓行径!”
鹦鹉吗?
八成是从花鸟司那边飞出来的。
“官家是不清楚,那贼鸟有多可恶,它甚至还会骂人呢!”
楚官家立时来了兴趣:“哦,它是怎么骂的?”
“话太脏,我都不好意思说。”
能让这个厚脸皮都感到不好意思的,那的确应该挺脏的。
“讨厌的话,叫人送走便是。”
“不!”吴珍珍反而不干了,她表示,下个月初八是太后的生辰,我打算将这只鸟,好好改造一番,然后当成礼物送给太后。
太后的生辰吗?
楚官家微微一怔,很显然,他应该是忘了的。
半晌之后——
“……宫里也好久没有热闹一番了,母后今年的寿宴,就好好操办吧。”
吴珍珍微微一笑:“是,臣妾知道了。”
言毕,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了下男人的唇角,三分温柔,三分娇嗔地说道:“怎么吃的到处都是,像小孩子一样。”
楚官家也不知为何,反正就是心脏重重一跳,跳的他人都跟着难受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吴贵妃拎着空空如也的食盒离开了,守在门口的魏公公见她走了,自己才敢进去伺候。御书房中,官家看起来似乎已经不生气了而是正在……发呆……不不不……是在思考着什么…………魏公公想肯定是很重要的国家大事吧……
“你说……”突然地,思考着什么的皇帝陛下出声了而且那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纠结。
“一个人,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朵花,一朵花,高雅善良,另外一朵花恶毒又带刺,那个人明明知道自己应该去摘那朵善良高雅的花,可又忍不住总把目光放在那一朵恶毒带刺的上,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魏总管:“那朵恶毒带刺的,一定比那朵善良高雅的,要好看吧。”
白色的小花再美也比不上妖娆的玫瑰啊。
而且玫瑰又那么会!
“笑话,朕难道是那种重色……咳咳,朕是说,那个人绝非是个贪恋外表的,他历经世事,更看重的是内在。”
魏总管闻言脸上立刻露出了理解的表情:“花有千种,人有百面,也许官家说的人,他就是好那口呢?”每个人都有自己偏爱的类型,有的喜欢娴静的,有的喜欢活泼的,有的喜欢健谈的……有的,他就喜欢那恶毒带刺的,扎的越狠,他就越放不下。
你说这能咋整!!!!
楚官家:“……”。
因为过于无语,他已经完全不想在说任何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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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贵妃主理六宫,太后的寿宴,自然也要她出面操持,如此这般忙忙碌碌,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下月初八也就是太后正式生辰的这一天。按照皇帝的意思,这次的寿辰虽不是整寿,但却弄的很是盛大不仅是后宫嫔妃相贺,便是许多皇室亲眷与内外命妇全也都入宫朝贺。
楚官家当然也露面了,并且十分恭敬地率领众人对太后献上了礼物与贺词。
一身大装礼服的太后坐在那里,腰板虽然依旧挺的直直的,但眼角处却有些微微的湿润起来。
吴珍珍心想:这样也算是破冰成功了吧?
太后是宫里面难得的实在人,吴珍珍也希望她能有一个完美的晚年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