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毒已消,公主殿下平安无事了。”
宋甲是是太医院里的太医,看起来比较年轻只有三十岁左右,不过医术却十分高超,哪怕在精英汇聚的太医院里,也是饱受称赞的那类人。
“那就好,这段时间,也辛苦宋太医了。”
宋甲闻言连说不敢。
吴珍珍请了他上座,并让桃枝奉了清茶上来,于是宋甲就知道,这位贵妃娘娘怕是有话要交代。至于是什么话,宋甲心里本有许多的猜测,然而万万没有想到,对方说的竟然是——
“宋太医可听过【种痘之术】?”
宋甲一愣,随即表示自己并未听过。
很明显,吴贵妃口中的痘可不是水痘,而是指天花。
“取天花病人身上干了的痘痂,将之研磨成粉,而后将粉末放进健康人的身体里……”
吴珍珍凭借着记忆,粗略的描述了一遍免疫系统和疫苗接种的概念。
宋甲不愧是专业人士,在短暂的愕然后,脸上立刻就露出了若有思索的神色。
“很疯狂的提议,但听起来却有实施的可能……人体的免疫系统吗”宋太医沉思地嘀咕起来。
吴珍珍见状,不知为何心肝猛然一跳,随即她谨慎地表示,这只是流传在我老家的说法,究竟行不行,能不能行,怎么行,都需要你自己去研究和探索。
“这也太笼统,太不严谨了!”宋太医的眼中满是批评。
于是吴珍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了一种想要道歉的冲动呢!
这大概就是混吃等死的差生,面对研究生导师时的心虚吧。
公主病愈之后,按理来说就会搬回听风殿居住,但可能是蚕室很有趣,秋千很好玩,小鸟的房子还没有做好,又或者是某人的一千零一夜尚未讲完,总而言之,小朋友并没有主动要求回去的意思,于是吴珍珍也就佯装不知地让她继续呆在这里了,反正福宁宫房子多,有的是地方可以居住。
这一天,楚淮之又来看望女儿。
吴珍珍出来“陪客”。
皇帝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阴阴的,沉沉的。
其实很多时候,她都十分怀疑这个男人的精神状态是否真的健康稳定,毕竟长时间被噩梦缠身,真的很容易消耗人的理智啊。皇帝心情不佳不仅吴珍珍看出来了,公主也看出来了,所以在短暂的与父皇亲近后,这个人小鬼大的家伙,就十分机敏的找机会开溜了。于是不久后,整个内殿中,就剩下他们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坐了。
身为一个东北女孩,打她落地的那一刻起,“绝不会冷场,以及让话题掉在地上”便是其印迹在骨血之中的本能,此时此刻,也不例外——
“官家是有什么烦心事吗?”吴珍珍温声道:“要不要与臣妾说说,虽然臣妾大概率帮不上什么忙,但当个心灵垃圾桶,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楚淮之没说话,而是沉默了下去,就在吴珍珍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冒失了时候,他却意外地开口了——
原来是因为天圣节。
说起这个天圣节,它的来历当真有些“意趣”。南齐国上上任皇帝,也就是楚淮之的爷爷,是藩枝入主枝,也就是所谓的过继子。不能说是得位不正,但也的确不是那么理直气壮,大约也是因为这个,当时这位皇帝,格外看重“祥瑞”之说,据记载,他当政时,全国发生的祥瑞事件就有两百多起,什么河里挖出来巨鼎啊,什么麒麟凤凰现世啊。什么冬天有鲜花盛开啊种种之类的不一而足。
而这天圣节的由来也与此有关,说是,某年某月某日,皇帝做梦,梦见紫气东来,圜如车盖。光照室明,始如白日。皇帝大惊,醒来之后,问梦群臣。结果就有一个人告诉他说,这是上天在赐福陛下啊,至于为什么赐福,那当然是因为您是真龙天子啊!皇帝听了这番话后,果然很是高兴,不仅重赏了那位很识时务的大臣,而且还把自己做梦的那一天,钦定成了天圣节。
很明显,这个节日被保留了下来,并延续至今。而且据吴珍珍了解,为酬谢天恩,全国上下可是会放假七天,并且,朝廷还会举行相当隆重的庆祝仪式嘞!
“朕不希望大肆操办一个莫名其妙的节日,但百官们却……哼……当朕不知道有些人会从中捞取多少油水吗?”真不愧是这个年代最大的“资本家”,有一种希望所有人都变成机器,没日没夜给他卖命的感觉呢。
能够拉进关系的谈话小技巧之一:倾听,并且顺着对方的观点来说,绝度不要反驳,更不要去显摆自己的观点。
“陛下说的对,您力行节俭,都自苦成什么样了,但有些人却还是不能体会圣心,真该扒掉裤子,狠狠打他板子!”
楚淮之听到这里幽幽地说了句:“本朝规制,刑不上大夫。”
可以罢免,可以流放,可以砍他脑袋,让他嗝屁,但是却不能打他板子,起码不能当众打。
吴珍珍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是臣妾失言了。”
楚淮之没再说话,只是眉宇间看着更阴沉了些。
就这么抠吗?就这么舍不得花钱吗?
想到这里吴珍珍都有些佩服他了:“咳咳…从好的方面说,这个天圣节,应该也有拉动经济……以及,嗯……安抚人心的作用吧!”
嗤——
是的,这个嗤是楚淮之发出来了。只见此时的男人,竟露出一脸冷笑的神情:“本来就是骗人的玩意。什么紫气东来,什么天降祥瑞,不过都是自己骗自己罢了,只有皇室信,当官的信,老百姓们可不信,他们心里门清着呢。”
吴珍珍万万没有想到,皇帝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让她忍不住露出了目瞪口呆的神情。老实说,【穿】过来这么久,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吴珍珍对这个男人有了一点点的刮目相看。
楚淮之想要彻底取消天圣节,但延续了几十年的节日显然不是说取消就取消的。
礼部第一就蹦出来不同意。
于是楚淮之不得不做出了一定的让步,以后得天圣节改为两年一次,且庆祝规模是肉眼可见的极速缩小。
所幸,假期还是七天。
这一点,还是很多官员力争之下的结果。
*****************************************************************
三更天,宣明殿。
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的楚官家正在批阅奏章。
龙骨关总兵柳问武上秘折,要求朝廷增加军费开支,楚淮之批了个准字。
何相公的《新律》修改已到尾声,正在进行最后的校订。
神机营和工部下属的火器制造署,正在联合进行演习,进展颇为顺利。
江南东路,建康府、宁国府,以及饶州、信州、太平州等地,出现了蝗灾……
时间滴滴答答的走过,直到疲倦淹没心神,思维开始恍惚,再也不能坚持时,楚淮之方才长叹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朱笔,守在外面已经不知道打了几场盹儿的魏玉浑身一个机灵,立刻脚步沉重地走了进来。
官家总算要休息了,再不睡,真的就快成仙了。
“这是什么?”
楚淮之看着魏玉递给自己的东西,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浓浓的,白白的,还是液体。
“是牛乳,里面加了少许的茶叶和杏仁,可去除膻味。”魏玉笑呵呵地说道:“这是贵妃娘娘特地交代的,说睡前喝盏这个,可以睡的安稳。相反,若是喝浓茶的话,便会越喝越精神。”
楚淮之轻轻地哼了一声,似乎再说:无稽之谈。
然而————
“官家,贵妃娘娘是关心您的圣体啊!”
楚淮之闻言一怔,他愣愣看着那碗纯白的牛乳,犹豫许久后,最终还是——喝下了它。
清新而甜美,散发着丰富的乳香,的确,不太难喝。
老话说的好,十月怀胎,终会瓜熟蒂落。
在前朝后宫以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的殷勤期盼下,听风殿的柏夫人,终于在某一日,发动了起来。
生产过程还算顺利。
皇帝,贵妃,以及许久未出寿康宫的太后都等在了产房外面。
话说,齐国皇室真的不太盛产男嗣。据记载,每一代皇帝的儿子,最少0个,最多不超过五个,楚淮之这辈有兄弟三个,但最终只活了他一个,说一句皇嗣凋零也大不为过。
吴珍珍坐在那里,面上正正经经,思想却开始魂游天外。一会儿想想这个,一会儿想想那个……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后,一声婴儿的啼哭,骤然在耳畔响彻了起来。
这是生了?
的确是生了!
片刻之后,接生的嬷嬷就亲自抱着只大红色的被裹走了出来。
“恭喜官家,贺喜官家,夫人生了位小公主”
听见是公主,太后的脸上明显露出一丝失望之色,这从她情不自禁发出的叹息上就能看的出来。出乎意料的反倒是楚官家,他丝毫不因为柏书宜生的是女儿而难过,反而露出一副十分高兴的表情。
吴珍珍见状心中就想:不愧是藏在心底的挚爱。
看着居然还有点小感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