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么新鲜的事儿呢?”
岁白挑起眉梢。
夜红月附和:“谁说不是呢,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冥婚是男的入赘,女方还娶这么多任夫君的。”
“那我们去凑个热闹好了。”他说,“我估计张翠花娶夫,全村都会去,我们自己也没什么好玩的,不如去吃喜宴。”
夜红月当然是答应了。
并且在心中说:这可不是她主动要去凑热闹的。
而是仙尊的决定。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哪儿能左右仙尊的选择呢?
季辰并不知道两人的动向。
他觉得夜红月问了那么多适合去玩的地方,肯定不会去喜宴浪费一整个晚上。
紧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他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丹药,仰头吞下。
这药是他在阳山与人斗法的战利品。
根据他那时听到的说法,吃了这东西,就能短暂地伪装成阳山村的人。
季辰服下丹药,一股凉气瞬间从食管扩散到全身。从棺材里出来后,一直若有若无的香气也浓郁许多。
他点上从外头带进来的蜡烛,低头看地上。
地上没有他的影子。
将手放到蜡烛的火焰上,火焰直直地穿过了他的手掌。
他没有任何被灼烧的感觉。
从各种迹象来看,他现在像是一种特殊的鬼。
“原来如此……”
季辰心情复杂。
但他今天一天都没有在村里看到自己的族人,所以心中还存着些许侥幸。
稳了稳心神,他从窗户翻了出去。
街上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但仔细看,就会那些吆喝的摊贩,路过的行人,驻足依偎的情人,全都是纸糊的。
他小心翼翼地穿过街市,朝着翠花的屋子走去。
比起方才的热闹,后半段的路上十分冷清,连个鬼影都没有。
季辰在岔口停顿。
不是忘了路,而是被拦住了。
一群巴掌大的纸人从青砖的缝里钻出来,合抱他的腿,仰着脑壳露出朱砂抹红的脸蛋,看起来有种诡异的喜庆。
纸人:“你要去参加翠花的婚宴吗?”
季辰喉咙滚动。
他本来以为自己突破了元婴,要来阳山寻找族人会有些把握。
结果他来这里的第一天,不仅拽不开抓自己手臂的女人,还扯不起来被小纸人抱着的腿!
阳山村的水,比他想象中还要深。
怪不得师尊会感兴趣……
不能挣脱对方,季辰只好顺着纸人的话说:“是,我听说她要迎娶李家的道长。”
“是是。”纸人尖尖的嘴上下张合,语气十分欢快,“翠花好久没有娶夫君了,大家都为她高兴呢,王员外将自己的宅子送给翠花,让她把婚礼办得热闹些。”
季辰:“……”
总觉得这里的人想法有点诡异。
好在他一贯寡言,没叫这些纸人发现问题。
纸人们给他指了婚宴的方向,他顺口打听了句婚礼流程。
得知李道长会被四抬的轿子从翠花原先那屋抬去王员外送给翠花的宅子,两人拜过堂,与宾客走完流程后,李道长就会和翠花入棺。
不是入洞房,是入棺。
果然是冥婚。
季辰想了想,觉得自己单独跟李道长交谈的机会,只有对方在花轿的一段时间。
街上这么空,连街市都是纸人代班,阳山村的人肯定都去参加翠花的婚宴了。
一旦李道长到了婚宴的现场,那就是在整个村的人眼皮底下。
按照他这个纸人都能欺负一把的状况,如果在婚宴上有什么异动,搞不好会成为宾客的加餐。
师尊就算来救他,也肯定要在给他添一把火之后。
那还不如杀了他。
季辰怀着孤注一掷的心情,根据纸人指的方向判断花轿的路线,朝那边走了一段儿,便听到了锣鼓声。
他动用秘法,如烟一样钻进了花轿当中。
因着那丹药的缘故,他的体重也几近于无,抬轿的人丝毫没有察觉不对。
只有轿子中满脸绝望的李道长见到了他。
……
另外一边,夜红月和岁白拿了红纸片,就见地上的青砖缝里钻出来两只小纸人。
小纸人穿红戴绿的,脸上红艳艳,十分喜庆。
小纸人尖尖的两只手碰在一起,热情地问:“两位需要带路吗?”
岁白:“这次是借的哪位大人的宅子?”
“嗨呀。”小纸人晃了晃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李道长是李家的人,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再像之前那样借别人的宅子办婚礼不大好。”
另一个小纸人:“王员外是个热心肠的,又恰好打算换个宅子,便将宅子送给了翠花,翠花那一百六十六个夫君可算是有福了,不用再风餐露宿,能有个屋住住。”
路上,夜红月没忍住问:“这翠花听起来生活比较……清贫,为什么还要娶这么多夫君?”
对于冥婚,她有些不好的印象。
她很是脑补了一些血腥恐怖的剧情,甚至怀疑这是一种仪式。
岁白拿扇子挡着,凑到她耳边说:“这翠花原先不叫翠花,她叫明香雪,家世很不错,但命不好,前前后后爱上了十个男人,每一个都有问题,让她受尽折磨,名声也变得不好,人也没能嫁出去。”
“她死了之后就看开了,决定在阳山村当个村花,过清贫日子,跟那种不在乎她出身的男人谈情,然后把对方娶回家。”
夜红月倒吸一口凉气。
觉得这翠花姑娘有点癫癫的,但精神状态又仿佛非常好。
恋爱脑死了之后变成更扭曲的恋爱脑。
合理。
两人接了请帖,又像是翠花的熟人,带路的小纸人对他们的态度更热情了一些,还问他们要不要坐轿子过去。
岁白欣然同意,带着夜红月一起体验纸人抬轿。
两只小纸人喊了四只大纸人过来,大纸人比它们长得要粗糙一些,两两一组,抬着色泽鲜丽的纸轿。
夜红月害怕把纸弄破,很是小心地上了轿子。
纸糊的轿子比想象中结实得多,稳当当地被抬起来,朝着婚宴现场的方向飘过去。
她摸上轿子,触手依然是纸的手感。
薄薄的一层,略有些粗糙,带着颜料的油腻感。
格外还有些血的腥味。
随着轿子前行,路上的纸人和面目不清的宾客越来越多,婚礼的乐声也越来越近。
欢声笑语,锣鼓喧天。
很热闹,地上却只有纸人被拉长的影子。
这样的场景固然恐怖,但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不失为一种奇特的体验。
夜红月在这一刻觉得,不当主角也挺好的。
看客体验党才是最爽的。
轿子很快停在了一座气派的宅院大门前。
门前站着一位穿着大红婚服,涂着绿色眼影和唇脂的女子。
这样死亡的色彩搭配,放在那女子身上竟毫无违和感。
艳丽妖诡,添两分纯真。
像是不谙世事的山鬼。
新娘身侧围着几位男子,或身宽或个儿矮,或脸毁或身残,个个表情麻木,目光阴沉,将她衬得更是绝色。
“围在新娘旁边的是……”夜红月站在岁白的身旁,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岁白:“那些是翠花的夫君们,剩下的大概在府内招待宾客。”
她小声感叹:“好美的姑娘,好一言难尽的眼光。”
怪不得谈恋爱总是失败。
哪怕谈个正常点儿的人呢?
“他们的外貌差距有点大,但是翠花的性格恰好弥补了这点。”
岁白一句话勾起了夜红月的好奇心。
这得是什么的性格,才能弥补外貌差距?
两人没有闲聊的时间,不停赶来的宾客将他们挤到新娘面前。
“欢迎欢迎,快请进去吧。”
新娘反射性地说完,“咦”了一声,抓着夜红月的手说:“我怎么没有见过妹妹,你是外客?”
夜红月看向岁白。
“她不怎么出门,你不认识也正常。”
岁白替她回答,目露不满:“不认识我,就叫我伤心了,你娶第一百二十八位夫君曹艾,第一百三十一位夫君万和,第一百四十四位夫君庄浩的时候我都来过。”
新娘一愣,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你长得有点普通,我没认出来。风郎,你亲自带这两位进去,给他们安排在……亲戚那桌!”
他拒绝了这份好意:“还没见过你这位新夫君,我们在门口凑完热闹再进去。”
“好好好。”
一提起新夫君,新娘脸上就浮现出少女怀春般的笑容,万事皆好起来。
两人往旁边站,方便后面的客人进去。
但好些宾客也很好奇翠花这次的夫君是个什么奇怪样子,也跟着等在门口。
几丈宽的大门愣是挤得台阶都站不下。得亏都是死人,不然他们能热得一身汗。
趁着人声喧杂,夜红月瞄了瞄不太高兴的岁白,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您也知道的,她眼睛有问题,喜欢歪瓜裂枣的。像我这样有眼光的正常人,见到您就像是见到仙人一样,感觉世界都变美好了。”
岁白“嗯”了一声:“我知道。”
笑意重新回到他的脸上,好像是被她哄好了一般。
他当然知道新娘看人的眼光有问题,只是某人今天把他整得有点不自信。
想听她夸自己而已。
插曲之外,大家没有等太久,声势浩大的迎亲队伍就抵达了现场。
四抬的大花轿缓缓落下。
新娘激动地往前迎过去,滞留在门口的宾客亦是伸长了脖子看向花轿。
然而花轿中的人迟迟没有出来。
新娘脸上的笑容消失,表情顿时变得恐怖。
一阵妖风起,花轿的帘子被掀开,发出撕纸的声响,眨眼便被吹上了天。
里面并排坐着的两个人僵硬地看着她。
所有人包括新娘都呆住了。
岁白看到轿子里的季辰,一乐,故意高声说:“翠花,你这新郎花轿里怎么有两个新郎?是要享齐人之福吗?”
周围宾客跟着起哄,笑闹成一团。
“既然如此,我娶两个吧。”
新娘说得有点勉强,因为另一个显然不是她的审美。
季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