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皇姐。”
迢迢朝着柳树下的宇文善走去。
春光正盛,树影浮动,宇文善瞧见一身鹅黄色衣裙的迢迢徐徐走来,她鬓发微散,只用一根簪子挽着,春风吹起她的衣裙,纤瘦的身形如柳叶一般弯软。
白皙的脸颊上泛着潮红,宛如芙蕖仙,这大好春光却不如眼前的迢迢美得惊心动魄。
宇文善看着迢迢的脸愣了片刻才缓过神,她抬手取下迢迢头发丝上的花瓣,“看来你们两人在这行宫里玩得很是尽兴。”
迢迢想起方才她和皇兄在湖边嬉闹的模样都被宇文善看到了,心里没由来一阵紧张,按理说,兄妹之间闹一闹,也没什么。
可是皇兄同她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她忍不住胡思乱想,再加上被宇文善撞见,竟有一丝偷情的意味。
迢迢当即制止了自己脑中乱糟糟的念想,她看向宇文善问道:“皇姐怎么得空来行宫了。”
见她被晒得冒汗,迢迢赶忙道:“外头热,去凉亭里说吧。”
宇文善拿着扇子遮挡住头顶的太阳,跟着迢迢走在绿荫下。
“皇祖母的病近来好得差不多了,已经能下床走路了,这才得空出来转一转,想着三弟在行宫里养伤,就过来看看。”
大公主宇文善的母妃德嫔在她三岁时就去世了,是太后将其抚养长大的。太后年事已高,一年内大病小病不断,宇文善一直都在寿康宫侍奉。
迢迢点头道:“辛苦皇姐照顾皇祖母,皇兄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宇文徊走出凉亭,朝着宇文善温声道:“皇姐。”
宇文善点了点头,看着他道:“气色不错,身上的伤可好些了?皇祖母知道你受伤后很是担忧,来时还特意吩咐人带过来些补品。”
宇文徊低头谢道:“多谢皇祖母,伤已经好大半了,过几日就可以回宫。”
三人一同坐在凉亭里,拂柳挨个给他们沏入新烹的茶水。
宇文善坐在凉亭里,不由得想起方才她看到的那一幕,怎么看这二人都不像是兄妹的模样,像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浓情蜜意。
心中不免有些疑虑,可是这些年,她一直跟着太后抄念佛经,对宫里的事很少关心,只知道两人的宫殿挨得很近,又都不得宠爱,互相照拂多年,情谊深厚些也正常。
宇文善打消了心中的疑惑,那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
她将杯中的凉茶一饮而尽,看着迢迢道:“我来先给二妹道个喜,你和赫连世子的婚约已经取消了。”
听到这,迢迢睁大了眼睛,震惊道:“当真?”
宇文善将茶杯递给拂柳让她续茶,“那还有假,还是赫连世子亲自向父皇请示的,说他还尚未继承王位,配不上大梁的公主。又说他在大梁多年,十分感念恩德,就算没有联姻,也一定不会与大梁再生嫌隙。”
“说来,如果不是塔丹族那帮刺客把赫连世子从御驾队伍里劫走,父皇定不会应允。”
“父皇也是怕再生事端,就直接答应他了。”
“赫连世子不日就会启程回呼兰,二妹大可放心。”
宇文善想起先前在坤宁宫,父皇下旨时,迢迢失魂落魄的样子,试问哪一个妙龄公主愿意以身嫁到那蛮荒之地,此生与沙土为伴。
看到她面带喜色,宇文善握住她的手劝慰道:“放心吧,二妹,眼下不会再有人动这个心思了。”
听到宇文善这样说,迢迢瞬时觉着心里那块石头落地了,浑身松快不少,北漠对她来讲,真的太遥远了。
“不过婚约虽然取消了,可你也别忘记早日给自己寻个驸马,谁知道哪日战事又起,又来一个要和亲的异族人。”
想到她在宫中不受人待见的地位,迢迢摇摇头道:“称心如意的驸马哪会那么容易找到,况且城中王侯公爵也不一定能看得上我这个养公主。”
宇文善接道:“二妹,你想得太多了,你可是大梁的福星公主,城中谁人不知。只是皇后有了两位皇子后,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明面上大家都不说,可实际都清楚得很,皇后表面贤惠温善,实则薄情寡义。”
迢迢急忙捂住她的嘴,“皇姐,这不敢说。”
宇文善笑道:“怕什么,这又不是在宫里。”
“跟你说正经事,春闱已经放榜了,过几日殿试一结束,进士名单一出来,父皇定会在宫中设宴庆贺,到时候今年登科的进士郎都会进宫赴宴。”
“皇祖母的意思是让我们从中挑一位如意的郎君,要是觉着合适,今年就把婚事成了。”
宇文徊端着茶杯,浅尝了一口茶水,皱起眉头,今日的茶泡得有些发苦,他皱眉道:“有些太着急了吧。”
迢迢也跟着犹豫道:“今年就成,是太快了些。”
宇文善轻笑道:“快什么,有人比我们还要着急呢。前几日,皇后来寿康宫请安,见我也在,张嘴就说我年纪大了,该寻个好人家嫁出去,说要是寻不到,就让我从她娘家侄子里头挑一个。”
迢迢坐直了身子,骇然道:“就是母后娘家韩氏那三个不学无术,整日拈花惹草的侄子。”
回想起来,宇文善都气得胸闷,“对啊,那韩家仗着家里出了个皇后,以此为傲,家里三个儿子,养得一个比一个跋扈。”
“幸好皇祖母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就把她打发走了。”
迢迢想起皇后那三个侄子,就脊背发凉。她与韩家大公子就见过一次面,现在想起来都觉着反胃。
当时她不过十岁出头,韩家大公子入宫赴宴,醉得路都走不稳,双眼色眯眯地看着她,跟皇后说,等再过两年,就把她娶进门。
迢迢吓得脸色煞白,好在当时人多,韩家大公子这等行径当即就被几位娘娘斥责,此后,迢迢尽可能呆在建福宫,宫宴能不去就不去,就害怕再遇见皇后那几个侄子。
宇文徊看她脸色苍白,便知道她又想起了那年的事,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道:“别怕,不会再有那种事发生了。”
宇文善也回想起那件事来,安慰道:“二妹放心,韩家大公子早就娶亲了,他要是再敢胡来,皇祖母就要出面惩治他了。”
迢迢深吸口气,缓过劲来,“多谢皇姐。”
宇文善接着道:“皇后这么一提,皇祖母心也跟着放不下,就担心皇后胡乱点鸳鸯谱,所以决心要在父皇设宴那日,额外在园中设一桌,让咱们俩一起去亲眼选一选,你要是相中了就直接开口,皇祖母会为你做主的。”
迢迢点了点头,和亲一事已经让她日夜不能安寐,现在与赫连世子的婚约取消了,可皇后那边又蠢蠢欲动,她必须尽快为自己找一位合适的郎君,早早安定下来。
想到这,迢迢点头答应道:“好,一切就听皇祖母和皇姐的,若是顺利,今年成亲也未尝不可,我只盼着千万不要再生事端。”
宇文徊将茶杯递给在旁侍奉的红月,“茶有些太凉了,给我倒点热茶吧。”
红月满眼疑惑地看着宇文徊,可还是照做了。
迢迢不解道:“皇兄不是不喜欢喝热茶吗?”
宇文徊脸色恹恹的,声音也软绵绵无力,“心里凉飕飕的,想喝点热茶暖一暖。”
迢迢看了下今日的天,这太阳刺得人眼疼,她不放心道:“是不是身子虚,受凉了,要不要再找李太医看一看。”
她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额头也不烫,想来是这风吹久了,无妨事,喝点热茶暖暖也行。”
迢迢握住他的手,掌心也干干的,并没有出虚汗,虽然心中疑惑,可还是不放心地与他挨近些,观察着他的脸色。
宇文善盯着两人紧握的手,她觉着十分奇怪,这兄妹俩人动不动就是拉手贴额头,说话都要凑近说。
“徊弟,说来你也有一件喜事呢,父皇已经在命人准备册封礼了,大概也就这两日,你的身子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宇文徊捧着热茶杯,淡淡道:“这么快。”
宇文善回道:“快什么,二妹和你都赶上好时候。春闱放榜,两位皇兄正往府中招揽幕僚,父皇也是不想让你落下了。而且等开府后,你住在外头,看望孟将军也方便些。”
迢迢面带喜色地祝贺道:“那我就先给皇兄道喜了。”
宇文徊眼中波澜不惊,“出宫开府是早晚的事,还如平常一样就行。”
宇文善看着他道:“什么还如平常,父皇设宴,你们几位王爷也要去。你可要打起精神来,好好帮我和迢迢相看几位模样俊俏,品行上佳的进士郎,记着要仔细打探一下他的家世,这可不能出了差错,万一有人考取了功名,就忘记家里的糟糠妻,欺瞒皇家。”
“而且那日我们只能坐在阁楼上远远地看,不能凑近。所以我专门找了个画师,让他去宴上挑几位模样俊秀的进士画下来,可是这画像远不如亲眼所见,徊弟你可要好好盯着。”
迢迢笑了笑,低头喝了口茶,瞧见宇文徊在旁边思量着什么,问道:“皇兄,你在想什么?”
没等宇文徊说话,迢迢忽而想到了什么,放下茶杯道:“对了,皇姐,皇兄马上就要出宫开府,这王妃之位尚空缺,这事能不能求求皇祖母,帮忙张罗一下。”
宇文善看了眼还在发愣的宇文徊,“三弟,看到了没,阿迢为你的婚事,都愁眉不展了,你要是有属意的佳人,可要早早开口,错过了时机,后悔也没用了。”
宇文徊再次握住迢迢的手,注视着迢迢道:“我哪里有什么心上人,眼下只想好好帮阿迢找一位合适的郎君。”
迢迢打趣道:“就怕到时候我都嫁出去了,皇兄还还没寻到心仪的佳人,到时候府内诸多事宜,皇兄还要亲自打点。”
宇文徊双眼含笑道:“这有什么,大不了阿迢就住进我的王府,为我打理就行,我求之不得。”
宇文善抬起头,盯着两人看,她是越来越觉着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