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昭然回了长公主府。
得知昭然的来意,泰宁长公主眼神中多了几分欣慰。成亲之后,女儿果然和从前不同,长大了。不再像从前那般只顾自己玩乐。
“这点小事也值得你跑一趟?你让人传句话就行了。”
昭然这是第一次求人办事,此事关系到袁伯信夫妇是否离京,更进一步说关系自己的生死,她哪敢放松,须得亲自办了此事才能放心。
她挽着长公主的胳膊,撒娇道:“女儿这不是思念母亲了么,几日不见甚是想念,就想着过来见见母亲,陪母亲说说话。”
长公主被逗笑了,点了点昭然的额头:“你这死丫头,嘴倒是比从前甜了不少。”
昭然说的也不是假话,她是真的很喜欢泰宁长公主。
“女儿是真的想您了。”
长公主:“这事儿好办,我与你舅母说一声就行。你舅母向来不喜欢那些个妾侍,当初袁朔做此事时她也没少在背后出力,很是在太后面前说了袁朔的好话。”
竟还有此事。
昭然:“多谢母亲。”
长公主:“你让袁家那孩子放心读书便是,书院虽说是你舅舅开办的,但他一向不管这些俗事,都是你阿渊表兄在打理书院中的事务。”
如此那就更好了,昭然放心了:“好。”
母女俩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长公主又道:“我记得袁朔还有个妹妹?”
昭然:“对,袁子路今年十三岁,妹妹比他小三岁,今年十岁了。”
长公主:“十岁,还是进学的年纪,许家有个族学,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你回头问问你公爹婆母,愿不愿送女儿去许氏族学。”
昭然眼前一亮:“多谢母亲为女儿着想。”
长公主:“若他们有意,下个月是你祖母的寿辰,你带着她去见见你祖母。”
昭然:“好!”
长公主笑着应下,又问:“不过,我有一问。”
昭然:“母亲请说。”
长公主:“袁家孩子的事情是你提的还是袁家提的?”
昭然:“是女儿提起来的。昨日公爹和婆母打算离开京城,我思量着我与夫君刚刚成婚他们就走对我和夫君的名声不利,就想将他们留下。公爹借口二弟的学业不能耽搁执意要走,我便提出来安排他在京城读书。”
长公主点了点头:“嗯,此事你做得极好。”
女儿成亲前,她曾无数次劝女儿跟英王断了联系,好好跟袁朔相处,每次女儿都很生气。至于袁家的事儿,她更是听都不想听。后来旁人若是在她面前提起袁家,她定要发脾气。那日袁家人来公主府,女儿更是扬言要将袁家都赶出京城去,不想看到这些穷亲戚。她也只匆匆见了袁家人一面就让他们离开了。
没想到今日女儿竟然自己想通了。
不愧是她养大的女儿,总算和她想法一致了。
不过,这些还远远不够。
“你总算知道利用袁家人来拿捏袁朔了。”
此时时机未到,她且先不跟女儿提那件事。
拿捏袁朔?无数思绪在昭然心头环绕,她忽然明白了长公主的意思。
所以,长公主以为自己安排袁子路是为了拿捏袁家?她倒也没这样想,她纯属是怕袁朔反过来拿捏她。
怪不得袁朔昨晚用那种眼神看她,想必是觉得此事她是为了讨好他。
不过,若他真这样想,倒也是好事一桩,至少他知道自己在他身上用心了,不会再怀疑她和英王。
这样一想,她也没再解释。
此刻距离黑衣人被抓已经过去了八日,看着牢房中七窍流血痛苦不堪的黑衣人,袁朔抬步走了进去。
自从那日太医为黑衣人诊过脉袁朔就没再踏足此间牢房。
他瞧出来黑衣人在隐隐期待什么,便在牢房周围布满了陷阱,等着人来为黑衣人送解药,结果没有人来救他。
此事也在他意料之中。
如今时辰已到,他过来了。
他缓缓蹲下身子,看向了被毒折磨得死去活来的黑衣人,冷声道:“七日已过,你等的人没有来救你。”
黑衣人吐出来一口血,虚弱地道:“那又怎样?此毒无解,我总归是要死了。你别指望能从我嘴里听到任何一句话!”
即将要死,黑衣人终于说了实话。
他娘还在主人手中,他若敢透露一个字,他娘必死。总归自己要死了,没必要再搭上他娘。自是作为儿子没能好好孝顺母亲,当真是天大的不孝。
袁朔盯着黑衣人,大胆猜测:“你不说,是因为他们手中掌握着你的弱点。”
黑衣人眼神动了一下。
黑衣人的反应没能逃过袁朔犀利的目光,他继续猜测:“是你母亲还是妻子?”
黑衣人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袁朔。
袁朔惯会探查人心,立马就猜到了:“是你母亲,你若说了,他们会杀了你母亲。”
黑衣人感觉自己仿佛被人看透了一般。
“你怎么知道的?”
袁朔瞥了一眼黑衣人身上的衣裳,道:“四名黑衣人同时潜入兵部,其余三人已死,那三人的尸体我曾去看过,衣裳有些脏,头发也乱。而你不同,里衣整洁合体,头发也被打理得极好。像你们这种人,多半不会轻易成亲生子,所以应该是你母亲。正是因为你母亲在他们手中,所以他们不担心你会透露实话,也就没人救你,也没人——”
“杀你。”
这些事情黑衣人这两日已经想明白了,他垂下头,没有说话。
袁朔从怀中拿出来一个白色的瓷瓶,在黑衣人面前晃了晃。
黑衣人愣了一下,盯着白色的瓷瓶,随后又否定了:“你不可能有解药的。”
袁朔:“此毒由桂花、麝香、檀香,以及数十种毒药熬制而成。我既能发现你中毒,又为何不能为你解毒呢?”
黑衣人不似刚刚那般肯定了。
袁朔从瓷瓶中拿出来一粒药丸,塞到了黑衣人的嘴巴里。
药丸进入体内,黑衣人明显感觉身体舒适了许多。
袁朔:“不过,这毒只能暂时缓解,并不能完全为你解开身上的毒。你若不说实话还是要死。”
黑衣人迟疑了。
袁朔:“我可以向外透露消息,说你已经死了,使你母亲免于被杀,还能使你母亲摆脱那些人的监视,送你母子二人团聚。前提是你能配合我,将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黑衣人犹豫许久,道:“城南有一个卖蜜饯的铺子名叫王记蜜饯铺,每次都是在那里给我们发布任务。至于背后主子是谁,我是真的不知道。”
袁朔:“你一次也没见过?”
黑衣人仔细想了想,道:“每次主人要见我们都会蒙上我们的眼睛,在马车上坐许久才能到。但有一次,我记得是冬天,回家时我靴子底下沾了几朵梅花,我母亲刷鞋时看到了。”
出了牢门,袁朔让属下去查蜜饯铺子。
很快刑部的人就查出来,在黑衣人执行任务的当天蜜饯铺子就关门了,掌柜的和伙计全都不见了,再一查,他们的身份竟都是假的,一时无从查起。
随后袁朔安排下属去查出入铺子的人。
袁朔想到那日许昭然说过的话,私下对身边的暗卫黑影道:“你去查一查英王身边的人有没有去过这一间铺子。”
英王的身份特殊,轻易不能拿在明面上查,况且此事除了许昭然的话,没有任何矛头指向他。他只能让自己的人私下查。
黑影:“是。”
昭然下午回了袁府,虽然几日前她刚刚去过公主府,这一次去又带了不少东西回来。
长公主送她东西太多,多到她都不好意思要了,连连推辞。但瞧着长公主不悦的神情,她还是收下了。或许这些东西对长公主而言不值一提,她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女儿的疼爱。她心中暗暗发誓,以后要好好孝顺长公主。
过了两日,长公主那边传了信过来,康王妃同意袁子路入学,并且免了他的束脩。
晚上,昭然去了正院,将长公主信中所说告诉了袁伯信和姜氏,二人自是非常欢喜。
随后昭然又提及了袁子薇入许家族学的事情。
“我父族许氏,也就是崇文侯府在京城开办了族学。妹妹如今十岁了,想必在冀州也读过书,如今不好断了。若父亲母亲愿意,下个月我便带着她回侯府一趟。”
袁伯信和姜氏没想到女儿还能有这样的安排,欢喜异常。
袁伯信虽想改变门第,一心往上爬,但突然儿子和女儿身上都有了更好的安排,他反倒是有些惶恐不安了。
“这会不会太麻烦郡主了?”
昭然:“父亲客气了,此事我前几日已托娘家父亲问过侯府那边,侯府同意了。”
袁伯信虽欢喜,但也知晓自家门第和侯府相差甚远。若不是儿媳这一层关系,女儿别想去侯府读书。只是,他有些担心府上的门第太低,女儿性子又有些软,去了会被欺负。
“如今我只是白身,侯府门第高,怕是子薇不适应。”
昭然听出来袁伯信话中之意,道:“父亲不必担心。侯府与子薇一般大的姑娘只有两三个,其余的小姑娘皆是许家旁支又或者别的府上的亲戚。”
袁伯信放心了,再次感谢:“多谢郡主。”
幼子和女儿都有了极好的安排,袁家人都很开心。
昭然说明日带着子路子薇出门,买些读书用的文房四宝,再做几件好看的衣裳,两个孩子也笑了起来。
袁朔刚一入正院门就听到里面时不时传来阵阵笑声,他已经很久没听到家中有这种笑声了。一刻钟前他还在阴森的刑部大牢,此刻看着屋内透出来的昏黄光亮,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