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二字被刻意强调,林鸾微怯声怯气道:“这不是见到你太过激动,一时没反应过来嘛!”
周静和挑眉轻笑,将停留在林鸾微腰间的手收回,俯下身慢慢靠近她的耳畔,言语间透着威胁,“第二次了。”
他的一双眼毫无潋滟,锋锐的轮廓晕染着平静,距离倏尔被拉近,林鸾微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冷白梅香。
耳边一阵酥痒,温热的吐息拂过耳,鼻,眼,润物细无声地流进心田,以至于她的心,止不住加速跳动。
事不过三,周静和的语气显然是警告,叫她莫要得寸进尺。
二人只不过是泛泛之交,林鸾微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利用他两次。
第一次是利用他的疑心成全自己免于徐陵报复,第二次则是现在。她以卫铳玉佩引诱周静和到宁安坊,利用他当挡箭牌,逼迫陈天洋斟酌局势畏葸不前。
周静和:“这笔账我回头找你算。”
林鸾微心虚地点了点头,听出他这是会帮自己的意思,抿唇笑了下,迈着轻盈的小碎步跑到周静和身后。她探出一个小脑袋,对着陈天洋张牙舞爪,“嘿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公子这是积了大德了!”
青年轻哂,把视线从林鸾微身上移开,淡淡看向陈天洋那侧的人群,开口道:“好多人啊。”
所有人都围绕在这座府邸的主人身边,铁骑侍卫面目肃杀,时刻提防着周静和。而被陆鸣扶起来保护的陈天洋,见到来人相貌,脸色骤然大变,瞳孔迸发出惊骇,恐惧在心底蔓延,像被无数只蚂蚁啃噬。
“周鹤声?”陈天洋低声喃喃自语,“怎么会是他……”
他不是应该在皇宫中禁足吗!为何比他先到了岭洲?
正厅内鸦默雀声。
“先解决谁好呢,你?”周静和一副苦恼抉择的神态,随手指向陈天洋,淡漠轻言:“都说‘擒贼先擒王’,可我不一样,我比较喜欢把王留到最后解决。”
“那还是这位……陆统领先吧。”
陆鸣冷不防被周静和点名,虎躯一震,下意识捡起遗落的黑鞭,摆出防身的姿势。
屋内人影绰绰,他身后站着威风凛凛的铁骑侍卫,而周静和仅仅一人。
就算是交手也未必落入下风,陆鸣嘴硬道:“你是何人?这里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你伤了小侯爷,就要付出等同的代价!否则,你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是么。”
不辨喜怒的声音幽幽响起。
陈天洋暗道一声不好,刚想制止陆鸣的冲动言行,谁料石火电光间,陆鸣已经甩着黑色长鞭冲锋向前,毫不犹豫,直朝周静和出手!
周静和神情懒懒,又在须臾间,凉薄似冰。
他未见惊慌,反而淡定地站在原地,在黑影马上近身时,一把抓住林鸾微的胳膊,使力将她扬了起来——
林鸾微心一惊,嚷道:“这是作甚哪!”
男人启唇,吐出一个字,“踢。”
被抡起来的小少年接收到周静和的指令,眼睛一眯,露出狡黠的笑,喊道:“好的公子!”随后,她在空中旋转一圈,力道汇聚在右腿之上,狠狠一脚踹在了陆鸣的肚腹上。
屏息凝神中,黑鞭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陆鸣捂着肚子连连后退,头晕目眩。
铁骑侍卫倒吸一口凉气,见周静和倾身拾起黑鞭,从容不迫地走向陆鸣。
“上、上啊!愣着干嘛!”陆鸣大喊。
黑色长鞭从前在陆鸣手里是用来耀武扬威的工具,可是现如今它被周静和紧紧攥着,是用来惩恶扬善的武器。
周静和面不改色,投入接踵而来的铁骑侍卫中,利落挥鞭,速度十分之快。
不能让周静和一人独自承受危险。见状,林鸾微挥起拳头,闯入这场混乱打斗中,“我来帮你!”
周静和侧首瞥了她一眼,“不必了。”言罢,转手就把林鸾微推了出去。
林鸾微:……这是瞧不起她吗?
一眨眼。
短兵相接的瞬间,铁骑侍卫手中的剑被双双打掉。
凉气席卷而来,陆鸣眼前赫然闪过一道寒光,他看见周静和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泛起浅笑,紧接着,鞭声响起。
第一鞭落,第二鞭起,第三鞭随之而来。
空气中血腥味弥漫,陆鸣嘴边溢出鲜血,身上乍然出现三条触目惊心的红痕,这几鞭下去,打得他皮开肉绽,喊叫连声。
“疼吗?”
“疼……”
“你昨日于大街之上挥了三鞭,如今付诸在你身上,你觉得公平吗?”
“公、公平……”
周静和不这么认为,“可我觉得还不够。”
陆鸣眼神发黑,被撕碎的痛感让他神志趋向于模糊。
他寄希望于陈天洋,向他求助,可是那位平日凶狠异常的小侯爷现时只会死气沉沉地盯着周静和不放,对自己的死活不管不顾。
铁骑营统领的脸可算是丢尽了,这让他以后怎么面对手底下那帮弟兄。
陆鸣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那你说,怎样才可以?”
“明日清晨跪在巷口,负荆请罪,如若有人抽出荆棘打你,也不可反抗。否则,我会亲自动手杀了你。”
轻飘飘的说完,周静和起身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脸色煞白的陆鸣,语气极尽冰寒。
“好……”这个要求对陆鸣来说无疑是拿脚踩着他的脸按地摩擦,羞辱至极。
为了活命别无他法,这个男人,是比小侯爷狠上个千倍百倍的人物!
末了,周静和抬脚越过陆鸣,将目光重新落在了陈天洋身上。他嘲讽地凝了一眼陈天洋,而后绕过他,径直走向坐西面东的位置。
尊卑有别,为尊者居于上位,位卑者处下位。
男人缓缓落座,神情淡漠,扫视这一室的狼藉,伤的伤、躲的躲,纷纷退后,只想离他更远一些。
只有林鸾微一人笑吟吟地靠近他,不带丝毫惧怕。
周静和垂眸,一打眼看见她膝盖处有摩擦的痕迹,灰头土脸的。不禁想着,怎么每次相见,这小神棍都如此窘迫。
他冷嘲热讽道:“你不是会算吗,怎么没算出自己今天差点被打死?”
林鸾微叹气:“唉,我只是一个偷学卜算被赶下山的扫地僧而已,本事就这么大!”她偷瞄了一下陈天洋,“再者说,算命者不能算己、不能强势窥天机,否则会双眼失明的!我还想多活两年呢,公子如此和善,就莫要打趣我了!”
“……倒是小侯爷,口口声声要寻国师弟子,不惜把所有算命先生都给捆了来。还逼迫我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弟子,否则就要杀了我。”林鸾微一脸委屈地跟周静和告状,“我说我同将军府的贵客交情颇深,这才免去被扔进恶狗堆里的惨剧。”
“哦?不是说国师弟子是个少年郎吗,我瞧着你也挺像的。”
林鸾微嘟囔着:“我才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国师弟子,还是不是少年郎?”周静和的语气循循善诱。
闻言,林鸾微愣了愣,脑海中骤然灵光一闪。
“国师弟子是个十七岁左右的少年”这个消息不知是经谁之口传出,无论如何,以陈天洋傲慢自负的性子,自然对自己手下查到的消息深信不疑。如果她想撇清自己,其实很简单,因为她本身不是少年,而是个姑娘啊!
思及此,林鸾微下定决心般,毅然拔掉竹簪,青丝如瀑,荡在空中,温柔坠于肩侧。
她将手指咬破一个小口,以血染唇,如樱桃点缀。少女淡浓多态,瞬间让阴暗的雨日正厅灿若生光,林鸾微朗声道:“并非少年,而是姑娘!”
从少年变成少女对林鸾微来说只是身份的转变,可对陈天洋来说,却是愚蠢的失败决策。
陈天洋震惊道:“怎么会是个姑娘!”
他一直以为机灵古怪的林鸾微就是国师弟子,何况还和将军府有瓜葛,所以一直逼迫她主动承认。可如若她不是,真正的国师弟子呢,岂不是跟着那群神棍一同跑了出去!
林鸾微凛然道:“小侯爷不分青红皂白抓人入狱,稍有不满便将无辜者扔进恶狗堆里教训。我并非什么国师弟子,却偏偏被他以性命威胁,如今不得已暴露女子身份自证清白,希望公子救我一命!”
周静和弯了弯唇角,发现林鸾微不仅会一本正经的说谎,还会信念感十足的演戏。
她分明知道小侯爷与他自己都不算什么良善之人,可偏偏还是挑中他来当挡箭牌,就是在赌,他会替卫铳还这份人情。并且,他的权势一定比陈天洋大。
来都来了,他就帮人帮到底,顺水推舟做这一次好人吧。
“现在轮到你了,”周静和淡淡开口,对正在懊恼中的男人说,“是我平日里给人的印象太过和煦,还是你目中无人惯了,如今想给我一个下马威。”
“还不跪下么?陈天洋。”乌黑深邃的眼眸盛着霜雪之寒,恍若下一刻就会将人吸入那无底的眼波中。
周静和目光沉冷,好整以暇地看着陈天洋。继而,那个旁人眼中尊贵无比、脾气暴躁的小侯爷,竟然温驯地走到了周静和面前,不情不愿地伏身下跪!
究竟是什么人敢让小侯爷下跪?!
“顺远侯府陈天洋,拜见大殿下。”
“轰隆”一声,陈天洋的话如同惊雷,炸醒了在场所有人。
此人……此人竟然是大周大皇子——周鹤声!
哪怕林鸾微日日居于云衔山,她也听说过,松形鹤骨,声闻于天,鹤声公子乃太子的不二人选!
小厮、铁骑兵、包括先前挑衅周静和的陆鸣,面无血色,紧随其后纷纷跪下,齐声道:“草民见过大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周鹤声:小样!和我斗!还不是要跪我!
阿鸾:(王妈口吻,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啊,我也要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