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一片其乐融融。
程李氏脸色却很难看,小声嘀咕:“攒钱去学堂?哪里来的银钱?一天天的就是白日梦做多了!”
程老汉也沉默的咬了咬他的烟斗。
谁不知道读书好呢?谁又不羡慕当官的呢?
可这么多人羡慕,去读书的最后也只有那些富人贵人家的子弟,穷人家的你见了几个去读书。
农家人一穷二白,从哪里去攒银子让孩子上学堂哦。
怕是把全家的身家性命填进去都不够。
更何况程老大还有三个女儿没有出嫁,除了读书,家里还有这么多张口等着吃饭呢。
程老四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却忽然道:“我们金宝活泼机灵,一看就是做大事的料,金宝,爹送你去读书好不好?”
乍然听闻的程老汉和程李氏都惊呆了,就连一边摘着茅草的王春花都转过头来一脸见鬼的看着程老四。
他们家虽然只有金宝一个孩子,压力看着比程老大小一些,可是也不是负担得起孩子读书的人。
那纸笔,书本还有请先生的束脩,节礼哪一样不是钱呀?
况且这还不是一次性的问题,这是只要开始了就投进去的一个无底洞,他们家哪有银子来做这件事哦。
于是程李氏直接一巴掌打了上去:“老四,你发癫呀!”
程老四却抿着唇梗着脖子道:“娘,我家金宝就是最厉害的,没道理别人都能去学堂,我家金宝就不能去。”
“况且金宝这么聪明有福气,到时候一定会给你挣一个诰命回来的,到时候你就是贵人家里老太太了。”他话锋一转,又是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仿佛这是什么小事似的。
可是程李氏清楚的知道,这是白日梦!还是她程李氏想也不敢想,也绝不会去想的白日梦!
偏偏程老四还要在这儿一脸轻松的给她画大饼,她当即就又抽了一巴掌在程老四的背上,希望他能够清醒点,不要为了跟他哥较劲就对着孩子说出这样不能实现的话来:“你就是天生地里的泥腿子,一天天的发什么癫,做什么梦呢?贵人家的老太太,你看老娘我有那个命吗?”
“读书你有那个银钱吗?你的钱从哪里来?掏你老子老娘的棺材本给你补吗?”
她话故意说的大声,也不止是说给程老四听的。
那边的程老大一家就垂下头去。
读书确实是需要一大笔银钱,而且是长久的持续的银钱投入,这一笔银钱,也不是一日两日轻轻松松就能够攒出来的。
不过看着自家生来就体弱,黑黑瘦瘦,远远没有金宝白胖的银宝,又想着刚才孩子乖巧的坐在这里,在地上用树枝比划出来的他们不认识的字。程老大和孙氏对视一眼,咬牙间都坚定了信念:“无论如何,都要送银宝去学堂!”
“爹明天就去镇上找短工,或者跟县衙安排去做工。”
“娘明天就去看看,去城里接些浣洗的话。”
他们夫妻两个的年纪已经大了,家里很可能只有银宝这样一个希望,又偏偏是这样是弱的身体,根本就下不了地。除了去学堂他们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让这个孩子平安长大以后有倚靠,然后延续他们的香火。
“我我我,爹娘我们也可以的!”几个丫头异口同声,眼里都是灼热的光亮。
如果弟弟真的能去读书,以后当大官,她们可就都有倚靠了。
程李氏气了个倒仰。
偏偏程老四还嫌不够似的,对金宝道:“爹给金宝攒银子去学堂,到时候我们金宝就去读书,改换我们老程家的门庭。”
程李氏咬牙,恶狠狠瞪向程老汉:看看你的儿子们,一天天正经事不做,都在发癫!
程老汉垂下头,满脸愁苦的咬了咬烟斗。
两个老人如此,王春花却看了看自家丈夫,又看了看对面的孙氏,然后咬咬牙道:“四哥,那我以后也少吃点,把买零嘴的钱攒给金宝读书。”
浣洗衣服是不行的,她吃不了那个苦,只能俭省嘴上的东西了。
王春花一脸决绝。
但无论如何,她也绝不会过的比程老大家的孙氏差,她生的金宝也才是老程家的香火和指望!绝不会不如银宝过得好!
金宝原本正思索着要怎样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和可能爆发的家庭矛盾,突然听到他娘这样说了一句,没忍住笑出来:“不要娘没零嘴吃。”
王春花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臭小子,老娘是为了谁?”
要不是为了金宝,她能舍得俭省自己的零嘴吗?
她一脸肉痛:“你娘我从今天开始就不吃零嘴儿了,我就吃吃茅草芯,省下来的钱都拿去给你读书。”
金宝摇摇头头:“不要娘俭省,我们赚银钱就好了,赚了银钱,给娘买零嘴,给爹买新衣裳,给奶奶买镯子,给爷爷换烟斗,然后让金宝去上学。”
他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的数,每一个人都顾及到了。
几个人大人心里一涩,又觉得童言童语实在好笑和稚嫩天真:“这银钱哪里是这么容易赚来的?”
去镇里无论是做长工或者短工,那都是要费大力气的,还只能农闲的时候去补贴家用,存一些体己。
但这总的来说也只能是微薄的收入,如果像金宝之前那样生病,家里有再多家产都是要填进去的。
而若是不去做长工或者短工,他们挑着柴火去城里面卖,柴火价贱,又费力气,也是没什么收成的,只是赚个辛苦钱。
如果银钱真的好赚,家里早就已经重新休整房子了。
几个大人微微叹息一声,都有些无能为力,他们这样的家庭,哪里是能供得起读书人的呀。
程老汉磕了磕烟斗:“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不准再提了,没得把心思说野了,左了性子,穷人有穷人的命。”
读书人不是他们这样的家庭供养的起的。
他的声音也大,传到了旁边的程老大一家耳中。
程老大一家清楚,这是告诫他们的话。
程老大一时间也是有些犹疑,他其实知道,就是天天去做长工短工,他所拿的银钱来供养他儿子读书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但银宝紧紧握住了他们的袖子,一双眼睛黝黑,沉默里似乎带着几分黯然绝望。
程老大看的一心煎熬,孙氏也抹了抹眼泪,然后附耳过来,悄声道:“当家的,当年大丫出嫁的聘银,悄悄的留在我手里了,这是大丫留下来给弟弟的,我们再凑一凑,不难。”
“而且……我们也只有这一个希望。”她说的悲戚,手里还握着银宝和还没有两个指头粗细的手腕。
程老大牙咬的更紧了。
听见孙氏继续说:“二丫也快到了相看的年龄了。”
程老大最终点了点头:“去读,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去读!”
这个声音清晰而且坚定,程老汉磕烟斗的手就顿住,他下意识的去看小儿子。
还有小儿子怀里的大孙子金宝。
就看见金宝抱着程老二的脖子,笑眯眯的:“爹,我们回去先琢磨琢磨赚钱的法子,赚到钱再去读书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