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清倚在医馆廊下的圆柱上,怔怔地望着雨滴自屋檐下穿成线滴落在地,荡起阵阵涟漪。
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乌云蔽日,雨丝不断,让她心神不宁,尤其想起他们离开时那个疯狗男人恶狠狠的眼神,她就一阵后怕。
“月清,你在想什么?”
她回过神,转身看向屋里被大夫包扎胳膊的阿满,他脸上带着笑,眼神清朗,仿佛他从未受过伤,也丝毫不疼。
“我在想咱们怎么回去?大雨滂沱,天色又暗,山上的路崎岖泥泞,今晚我们怕是回不去了。”
“那咱们便在外过一夜,明日再回去,正好明日再陪你看看城里的宅邸,你不是想住在这里做些小生意吗?”
月清双眸一亮,愁容尽散,眼神万分期待,可这一百两毕竟是阿满受伤换来的,她也不能据为己有啊。
“可是这里的宅子很贵…....你把钱给我买宅子,你怎么寻亲呢?”
阿满低头沉思,半晌后无奈地呼出一口气:“我何尝不想寻亲?只是天大地大,我失去了记忆,想找回家难上加难,就算这一百两全部花完也不一定有个音信。但是这一百两给你买了宅邸你会高兴,那就值得。”
“阿满,你对我真好….....等我赚到钱,我一定帮你找到家人!”她鼻头一酸,感动得想要哼哼唧唧,除了养她长大的孙婆婆,从没有人待她这么好,非亲非故就愿意为她花一百两。
不多不少,整整一百两啊!
他微微一笑,眼神温柔:“雨停了,我们走吧。”
……
翌日天微亮,两人从街角的土地庙中走出,冬日天寒地冻,他们也曾想过暂住客栈一晚,可一问价格吓一跳。
区区一间三等房间,住一晚上竟然要三十分文钱,两人便是六十文。
月清纠结许久,终究舍不得三六十个铜板,咬牙拉着阿满离开。
“一晚上,咱们忍一忍,剩下的钱明天早上吃大餐。”
好在土地庙既能遮风挡雨,也有取暖的炭火,两人靠在墙角歇了一晚上,终于熬到了清早。
摆摊的摊贩早早地推着小车停在长街两旁,支起摊子点起了炉子,没一会食物的香气便就散开,引得路人纷纷侧面,有闲钱的停下,囊中羞涩的加快了步伐。
“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月清挥了挥钱袋子十分高兴,“咱们省下了六十文,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吃饱了再去看看铺子!”
阿满浅浅笑着:“早点再香,怕是你也没有心思了,咱们随意买一点,等买完铺子再来庆祝一番。”
“咱们真是心有灵犀啊!我也这么想的!走,咱们先去看铺子!”
月清随意买了几个包子,便拉着他迫不及待地往牙行走去。
一大早,牙行的伙计正靠在墙角打盹,一听到轻微的声响瞬间身子一抖,整个人醒过来,换上一副精神抖擞热情洋溢的模样,朝门口看去。
“哎呦,两位客观早上好,有什么需要小人为二位服务的。”
“嗯……我们想看看便宜的宅院和铺子。”
“好嘞!二位这边请!”
掌柜的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安排他们入座后,风风火火地拿起一本厚重的册子开始介绍起来。
他先是交代了自己的从业时间,又说自己介绍成无数次买卖租赁,说得天花乱坠。
月清不好意思打断了他:“我自然是相信掌柜的,只是……我没有太多钱……买不了多好的铺子……”
“那冒昧问一下,您打算出多少钱买铺子和屋子呢?”
“总共一百两……嗯,一百零五两。”
算上她的私房钱,只有这么多了。
“一百零五两。”掌柜的重复道,眼神有些凝重,月清的心瞬间沉下去,呼吸也觉得困难。
“所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客官你的钱若是全部买一间铺子,那地段和大小都是上等的,若全部买宅院,也可以买到两进两出的好房子,只是两者都要,怕是困难啊,客官得有取舍。”
来的时候月清便担心会有这种情况,如今亲耳听到掌柜这么说,虽然难受却意料之中。
她沉思片刻,开口道:“那就买铺子吧,以后挣了钱再买一间宅邸。”
“客官所言极是!”掌柜的朝她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姑娘定是个能成大事之人,一大笔的买卖这么快就能决断,非等闲之人。”
月清苦笑,从小到大她都是独身一人,早已习惯一个人做决断,对自己的言行负责,可是她也很想有个家人陪同,有商有量的,只是上天不允许啊。
“咱们这的铺子有好几处符合姑娘的价位,有一处位置极好的,虽然铺子不大,但坐落在南街正中,人来人往,做生意千万不要错过!”
月清心动,追问道:“多少钱呢?”
“不多不少九十两!是位准备回乡养老的官爷早些年的产业,因为位置好,价格不肯让步。”
这样啊,月清沉默。
听人说,好的铺子一铺养三代,可九十两也太贵了,她还要租房子住,留点钱做生意,不够啊……
店家看出她的犹豫不决,话锋一转:“也有两处其他位置的好铺子,虽然位置没有那么好,可也不算差,就要六七十两就行,还能压压价。”
“不。”月清摇头,坚定道:“我就要那间南街的铺子,九十两就九十两!”
“好嘞!”
掌柜喜笑颜开,立刻拿起纸笔替她签字画押。
……
一炷香后,月清接过掌柜的地契和钥匙,摸着空荡荡的荷包被送出门。
买卖办得太快,她还陷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面色茫然。
“阿满,我就这么把你辛苦挣的一百两花出去了。这钱到我手上还没有捂热呢。”
“没关系,只是月清你以后要做什么生意,心里可有决断?”
“我也不知道……”她怯怯地摇了摇头,往日只知种地养鸡,采药卖药,挣点辛苦钱,可那钱太少了,若是靠这点钱置办田产,安稳度日是不可能的,所以她一直想着买个铺子做点生意,像那些富商一样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为生活奔波。
可做什么生意呢?
她边走边思索,脑海翻滚。
“慢慢想吧,咱们先去看看你的铺子。”阿满提醒道,月清恍然大悟,她一拍脑袋把铺子买了,可连铺子长什么样都没看到呢。
两人兴奋地朝南街小跑,一会儿工夫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铺子前。
由于他们的铺子位置好极了,靠近十字路口,人来人往的热闹极了,周围有酒楼,钱庄,米店,布庄等等。
她用钥匙开了门锁,轻轻推开两扇木门,终于看清铺子的全貌。
有些窄小,月清忽而有些沮丧,瞧着周围左右宽敞明亮的铺子,她花重金买的这间铺子就显得有些逼仄了。
阿满许是看出了她的不悦,立刻安慰道:“咱们两个人能力有限,铺子大了也忙不了,等以后挣钱了把这条街的铺子全部买下来。”
月清噗嗤一笑,心情渐好。
“好了,咱们回去吧,把山上的东西收拾收拾带下来,我顺便想想做什么生意。”
……
两人有说有笑地往回走,商量着他们小小的一间铺子将来要卖什么,忽然一个身影飞快闪过,月清还没搞清状况就被撞到在地,接着听到连声惊呼:“来人啊,有人抢钱了!”
阿满将月清扶起,两人看向惊呼的少女,她正惊慌失措地追来,娇喘连连,见四周看戏的人多,相助的人少,不禁眼眶通红。
月清回头看向那个小贼的身影,拉着阿满追上去:“光天化日地抢劫,真是没有王法了!”
他们两人,一个身强力壮,一个手脚灵活,没一会便将小贼逼入穷巷,令他无处可逃。
“不关你们的事,给我让开!”小贼颤了颤双腿,可语气依旧凶狠。
月清狐疑地朝他细细打量,这声音怎么听着像是女子的声音,可他灰头土脸蓬头垢面,雌雄难辨,只是身子骨纤细如柴,套在破旧的粗布麻衣里空荡荡的。
“你抢了别人的钱就有理啦!”月清说着从地上抄起一根手腕粗的竹子,朝他缓缓走近,半是规劝半是警告,“被抢的那姑娘一身绫罗,一看便是出自名门,你抢了她的钱,被逮到死路一条,我劝你把钱袋子给我,我替你还给她,你安安全全地离开,咱们也不报官,如此两全其美可好。”
小贼垂下双眼,似是在思索,良久开口,带着哭腔道:“可我好饿……我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我快要饿死了.......”
阿满和月清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想必这小贼也是走投无路才打这歪主意,也对,都快饿死了,还讲什么伦理道德。
小贼伤心地抹泪,盯着华丽的钱袋子看了许久,恋恋不舍地下定决心,将钱袋子扔到了月清脚边,自己则浑浑噩噩地靠在墙角,将脑袋埋在双膝中,发出沉闷的呜咽。
两人看着他这副模样,瞬间心情一沉,阿满则盯着月清的荷包出神,月清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立刻捂紧腰间,这是她留着做生意的一点点本钱,都不知道够不够呢。
“月清,他连饭都吃不起……..”
阿满请求道,双眼饱含同情,月清叹了口气,这钱也是他舍命挣下的,既然他想发善心,就随他吧,于是从钱袋子里掏出一吊钱放到小贼脚边,安慰道:“拿去买吃的吧,人只要活着,有双手双脚,不会饿死的。”
孙婆婆去世的时候,自己可比他小的多呢。
说完月清便拉着阿满准备离去,刚迈了几步就听到身后的一声请求:“求求两位好心人收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