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清呆呆地走到院子抬头望天,悲痛了半晌才接受了这个惨痛的事实,毕竟那人还有一块上好的玉佩,至少值自己花的钱,只是自己废了太多心思和精力,没有讨到太多好处,多少让人失望。
她失落地望着东侧的屋子,见里面过了很久还是没有动静,月清放心不下,悠悠地走到了门口,路过窗户时看到少年赤脚站在窗前,单薄的背影透着浓浓的孤寂。
月清犹豫许久敲了敲门,少年回眸望着她,面露紧张。
“男女授受不亲,你也不能一直住在这,我带你进城报官吧,让官爷给你找父母,你长得独特肯定能很快找到家人。”
她心虚地说完迅速低头看着破旧的鞋尖,不敢看他。
这人失忆了,连名字都不记得,官爷又怎么能给他找到家呢。自己的话也只是敷衍他,希望他赶紧走人而已。
“好。多谢。”他说完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坐在床边沉思。
月清望着他腰间的玉佩若隐若现,面色一红哑药道:“你病的这些日子,我给你抓药,买鱼,杀鸡,也花了不少钱,我也不多要,你给我十两银子就好,你身上若没闲钱,把那个玉佩抵给我也行,我下山当了将多的还给你。”
她快速说完喘了口气,心虚地斜眼瞧他,只见少年轻轻地扯下腰间的玉佩,放在手心打量,似乎有些犹豫。
月清怕他后悔,便颤颤悠悠地朝他伸出手,渴求地望着他。
少年看了看她的手,又瞧了瞧手心的玉佩,犹豫许久将玉佩递过去,月清面色一喜,双眼瞪大一眨不眨,就在玉佩触碰到手心时,少年忽然收回了手,将玉佩紧紧握在手心。
“嗯?”
什么意思?不愿意?
月清小脸一垮,愤愤叉腰准备以理服人,少年却蓦然开口:“这玉佩我不能给你,它是我找到家人唯一的线索,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就能将我对你花的钱一笔勾销吗?还是你想赖账!你看看我穿得衣服住的屋子,我可是个一穷二白的可怜人,你不能欺负我。”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少年愧疚地摇头,俊脸露出无奈,“等我找到了家人,我会将欠你的银子连本带利还给你。”
哼!等你找到家人,说不定我都儿女成群了!
“那不行,你我素不相识,我怎么能信你!况且我现在就要你还我银子,一刻也不想等。”
月清冷冷说着,少年还是一言不发地紧握玉佩,任凭她口若悬河,威逼利诱,丝毫不松口。
“你——”
真是个白眼狼,早知道让他在山上被狼吃了,干嘛救他!
“姑娘,你别生气,对不起。”
“我怎么可能不生气!”她叉腰怒吼,“我不要听你的对不起,你还我钱!”
“没钱……等我找到我家人。”
月清:“…....”
我不和你饶舌,我直接动手!
月清冷哼一声直接猛虎下山般扑过去,双手朝着他藏玉佩的方向抓去,大有不抢玉佩不罢休的气势。
少年立刻侧身躲去,手脚灵活地像条鱼一般在窄小的屋内躲避,顺势跑向堂屋。
这哪里像受伤的人?跑得比她快,手脚比她还灵活,简直可以再打死两头牛。
月清扑到在空荡荡的床上,愤愤捶床唾骂,身后之人又再次说道对不起,她蹭得站起,朝他大喊:“你就只会说对不起,有本事还我银子!”
“玉佩……不行!”
简直茅坑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一脸无辜地道歉却不还钱,真可恶。
月清气得捂着胸口,气呼呼地瞪他,看到他绣着绿竹栩栩如生的外袍,忽然又想起了一个念头。
他既然不肯给玉佩,拿把衣服抵给自己也行,那绣工和料子看着十分精致,肯定值不少钱。
“算了,我也不强人所难,玉佩你不给就不给吧,我也能理解你思家之情。不过我现在一点银子都没有,缸里的米也见底了,咱们两人总要吃饭吧,你找到家人之前,能去哪?还不得住我这?”她说完柔柔一笑,指着他的衣裳提议,“你这身衣服值几个钱,脱下给我当了,咱们买点米吃,你若再不同意,那真的是狼心狗肺,恩将仇报了,我可在你身上花了不少钱。”
等我当了钱,咱们就路归路,桥归桥,离我远点,月清心里想着。
少年低头打量身上沾着泥渍却依然光鲜的外袍,耀眼的金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十分华丽,应该值不少钱。
他沉思片刻,看不出神情,月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半晌后他的双手搭在了腰带上,认真地解着,月清先是面色一喜,随后双手遮面捂着脸唾骂:“臭流氓,去屋里脱!当我不是女人吗?”
….....
少年听话地将身上的外袍和靴子脱下,月清从孙婆婆的香樟木箱里左翻右找,终于找到一件孙婆婆丈夫年轻时候的一套粗布外衫和一双打着补丁的靴子扔给他。
“快穿上,穿好咱们下山。”
月清说完捧着他的外袍走到院子里,掂量着待会能当多少钱,又担心衣服上的泥点会不会影响卖价,一阵胡思乱想。
没多想,少年推开门,悠悠走出门外。
月清回眸看他,明媚的阳光正好落在他的俊脸上,透着蓬勃朝气和隐隐的贵气,那套粗布麻衣套在他身上,丝毫没有影响他的俊朗。
这小子倒是有几分姿色,这么丑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不影响他的好看,真让人羡慕。
“天色不早了,我带你下山。”
月清收回视线,拿起一个装着干草药的竹篓准备背上,却被少年直接拦下:“给我吧,我帮你背。”
“那好吧,多谢了。”
少年轻易地背上竹篓,此刻倒真的有几分乡野之人的模样,月清多看了他几眼,感叹这人倒是有几分眼力劲,不过自己可不会心软,待会等送他去官府报了官,便桥归桥路归路。
两人沿着山间小道往下走,半个时辰后下山进了城。
月清担心自己血本无归,最先冲进了当铺将怀中的外袍送进去:“掌柜,帮我看看这衣服多少钱。”
一个圆脸白胡子的老头伸出头,对着衣服又摸又瞧,随后伸出五个指头:“五两银子。”
“什么?就五两?这衣服料子好,刺绣也精致,怎么才五两?”还不够自己给那人花的药钱呢。
老头咳了两声,有些烦躁。来当铺的人都想要当个高价,可大部分都是痴心妄想,他蹙眉解释:“这衣服是很好,可上面的绣线似乎因摩擦断了不少,还染了泥污草汁,怕是清洗不掉,所以只能这个价,不愿意你就拿出去吧。”
月清将衣服不停地翻面,果真看到掌柜的说的这些,不禁神色一暗。
算了,五两就五两,总比没有好。
她接过银子走出门,少年直勾勾地望着她,月清瞬间将银子藏进袖中,面色愤愤:“你那衣服才当五两,还不够我帮你请大夫开药方的钱,就算我倒霉,不用你还了,我这就带你去官府报案。”
她心烦意乱地离开,不明白为什么画本子上的女子做好事,就能有好报,可自己呢,救人还得倒贴!
看来她没有这个做好事有好报的命!气死了。
月清憋着气,对身后跟着自己的家伙更加看不顺眼,恨不得立刻将他打发走,不然一看他就能想到自己浪费的银子。
走了没多久,两人便到了府衙,宏伟辉煌的府邸闪着威严的气息,匾额下还站着两个身躯高大的护院,不苟言笑让人不敢靠近。
月清定了定心神,随后往前走近,还未靠近匾额,就听到护院的呵斥声:“官府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官爷,我是来报案的。”月清连连摆手,生怕被误伤,说完他猛然拽着身后的少年走上前,指着他说道,“这人在山上受了伤,如今失去了记忆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也不记得家住何处,还望官爷能帮他送回家。”,说完两人都一脸期盼地望着他们。
护院面面相觑,望着少年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位长脸圆眼的护卫冷冷开口:“胡闹,你当衙门闲得慌,县令大人每日都要断案寻访,哪里有时间管你家在哪里?快回去,不许再来以此等小事打扰大人。”
说着两人就举起棍子驱赶,月清吓得惊慌失措,拉着少年往后跑,跑到了很远处才停下大喘气。
“什么狗屁官爷,竟然赶我们!”月清愤愤骂着,觉得倒霉又憋屈,她平时安分守己,难得让官爷帮个忙,竟然遭到驱赶。
可恶!可这人怎么办?烫手山芋得赶快丢出去啊!
她悄然扫过去,只见少年正面色平静地望着她,双眼明亮纯净,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
月清被盯得有些心软,可想了想自己损失的银子,还是咬牙准备将他丢出去。
至于怎么丢,得好好想想。
“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吗?”月清故作淡然地询问,双手却紧张地攥紧裙子。
他摇了摇头,眉头微蹙:“好像不太记得了。”
那就好。
月清松了口气,朝他露出一个温柔和善的笑容:“先和我去将草药卖了,我再替你想想办法。”
少年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在长街穿梭。
等到了相熟的药铺,月清让他站在门前等着自己,她独自进了屋。
掌柜的是个和善人,又与她相熟已久,检查了一下草药便派人将铜钱递给她。
月清接过钱,道了声谢谢,可心里却开心不起来。她看向门外,少年还在门外静静地站着,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抛弃。
她轻轻叹了一声,将手心的铜钱又递给了掌柜,请求道:“门外站着一个男子,好像是个傻子,将我当成了家里人赖上了我,麻烦您待会将这钱给他,告诉他我走了,让他自己想办法回家吧。”
掌柜的拍着胸脯应下了,随后引着月清从后门立开。
走出药铺,月清无奈地回头,呢喃道:“你别怪我,我自己也过得不容易,但愿你能遇上好心人。”,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家走。
.......
终于将烫手山芋送走了,月清如释重负,上山的路上脚步也轻快不少。
“轰隆——”
突然间,明媚的天气瞬间变得阴沉,乌云黑压压的一片,冷冽的狂风肆无忌惮地吹动,惊起山间成群的鸟儿。
看这情形,似乎要下雨了。
月清收回视线,背紧罗筐开始奔跑,她走惯了山路,手脚也灵活,终于赶在下雨前跑回了家。
跑进院子,她前脚收起草药,倾盆大雨接连而下,夹杂着轰隆隆的雷声,可怕得很。
以前孙婆婆在,她都会紧紧抱着孙婆婆,两人依偎着一起,度过电闪雷鸣的夜晚。
可如今孙婆婆不在了,她也不再像以前那般胆小,许是数年的独来独往,上山草药的自给自足让她养足了胆子。
她坐在矮凳上抱膝望着门外,听着雨声慢慢想起了从前,眼神多了几分顾忌。
“阿嚏——”
寒风顺着雨丝钻入大门和窗户,暮春的天气依旧寒冷,又是变幻莫测的山间,气温更低。
月清连忙关上门窗,顿时屋内暖和不少。此刻肚子不知不觉地叫起,她这才想到自己忙活了一天还未吃饭呢。
于是她走近厨房,升起炉子,煮起粟米粥。
火势渐旺,烧得周围暖洋洋的,月清伸手靠近炉子取暖,闻着淡淡的炭火味,莫名想到了被她抛弃在山下的少年。
也不知道他去哪了,雨下的这么大,他会冷吗?
“孙月清,你在想什么呢?你可是将草药钱给他了,够他几天的饭钱了。”她猛然摇头,自言自语,让自己不用妇人之仁,同情心也别随意泛滥,自己都过得磕磕绊绊,哪里有闲情逸致管别人。
况且那人只是失忆了,也不是傻子,下雨了他会找地方躲雨,饿了他会花钱买吃的,钱花完了他有手有脚也能找个活干。
反正饿不死,而且他长得那般俊,说不定被人招上门女婿丰衣足食呢。
自我安慰许久,月清的愧疚散去,又变成那个漠不关心,一心想要搞钱的贪财少女。
炉上的粥发出淡淡的米香,月清吞了吞口水,拿出碗筷焦急地等着,小腹也叫得此起彼伏。
“咚咚咚——”
咦?什么声音?不像是她肚子发出的声音啊?
响声再次响起,月清严肃地竖起耳朵,发现声音的方向来自堂屋的木门。
大雨天,谁会敲门?难道是吴秀秀?还是周寡妇?
月清放下碗筷,快步走向堂屋,随后打开门。
四目相对,月清倒吸了一口气,身子也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
“你……怎么回来了?”
少年被雨淋得宛如落汤鸡,干净的麻布衣服全是泥污,像是不久摔倒在泥水中,他被冻得嘴唇青紫,可一双凤眼却如星辰般明亮,正直直地盯着她,似乎在等她解释,为什么要丢下他。
“我又不认识你,总不能照顾你一辈子!你走吧,别缠着我了,生死有命,你要怪便怪老天!”
说着她啪得合上门,钻入窗户不再搭理他。
雷鸣声此起彼伏,闪电骤然点亮天幕,短暂的亮光从窗户纸照进来,让人陡生寒意。
随之是更猛烈的暴雨,斑驳的瓦房似乎摇摇欲坠,雨丝也顺着屋顶的破裂处冲下,瞬间打湿地面,溅起泥坑。
月清连忙搬来瓦罐接雨,心却更烦躁,眼神也不受控制的看向门外。
他的衣裳那么单薄,淋了雨会不会生病?
他刚刚冻得嘴唇都紫了,怕是冻得不行了。
他……他是要赖上我吗?
月清气得唾骂,脚步却直奔腐朽的木门。
“我真倒霉,怎么遇上你这个泼皮无赖。”
她推开门破口大骂,却见少年被冻得面白如纸,月清心咯噔一声沉下,连忙将他拉东侧厢房,命令道:“快将衣服脱了,去被子里面暖暖!我给你烧点热水!”
说完她迅速合上门,生怕这人又像上次那样当着自己的面解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