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天再去基地,浓重的氛围一扫而光,整间教室被一股扑朔迷离的气氛笼罩。

  尤其是从某领导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诡异气息,以及那醉人的目光……让朱韵浑身发麻。

  “啧啧。”

  烟熏雾绕中,李峋轻声咂嘴。

  朱韵:“…………”

  他知道了张晓蓓的事?

  看着表情……肯定是了。

  朱韵淡定地坐到座位里,翻出电脑。她没工夫理会李峋,断了好多天,她得加快速度融入项目进度中。

  李峋手撑着头,说:“公主殿下。”

  朱韵瞄他,李峋似笑非笑,若有所思地说:“还真是公主殿下啊。”

  朱韵一语不发,李峋感叹:“真让我开眼。”

  朱韵就当他不存在。

  李峋转头对高见鸿道:“所以说,我跟所有智商超过六十的女人都不对盘。”

  高见鸿笑得乱颤。

  如果只能在“智商低于六十”和“与你不对盘”之间挑,那我肯定选择跟你撕到天荒地老。

  朱韵把书往桌上整整一放,镇定自若地看着他:

  “还干活么?”

  李峋侧侧头,痞笑:

  “干呗。”

  重新投入工作,朱韵打开项目进度表看时间,问李峋:“放假前好像来不及啊。”

  李峋懒散道:“你把给你安排的活干完就行,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朱韵觉得自己往后一星期要拼命了。

  不止是基地的项目,还有她的期末考试。母亲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你好好复习,到时我要看你期末成绩。”

  这种谜一样的压力啊……

  朱韵在心里叹气,一不留神跟李峋的目光对视上,后者冲她玩味一笑,继续低头写代码。

  朱韵忽然好气啊……

  中午休息,朱韵赶时间没有去食堂吃饭,埋头复习,李峋在旁敲代码。

  基地很静,只有噼里啪啦的键盘声。过一阵,声音告一段落,李峋合上电脑。

  “不吃饭?”

  朱韵摇摇头:“你去吧。”

  李峋伸了个懒腰,道:“这么卖力?”他往她那瞄了一眼,“《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顿两秒,嘲讽道,“公主的思想境界就是不一样。”

  “……”朱韵看他:“难道你不用复习?”

  李峋:“不用。”

  朱韵口蜜腹剑地笑,“没错,你的马克思和毛概每次考试都在及格线往上五分之内,稳定得很,确实不用复习。”

  李峋挑挑眉。

  怎么着?

  李峋一副不跟她计较的样子,转身往外走。

  基地就剩朱韵一个人,她抓紧一切时间苦背重点。

  人一旦投入,时间就过得很快,在朱韵正在思考和分析我国当前社会基本矛盾的特点,和解决这些矛盾的途径时,天外一记飞弹,砸在她头上,打断一切思路。

  “哎!”她捂着脑袋叫出声。

  飞弹在桌上滚了两圈,最终停下。

  一个奶油面包。

  李峋在她身边坐下,酒足饭饱,他舒畅地打了个哈欠。

  朱韵再次看书。当前社会基本矛盾的特点……首先是……是什么来着?

  卧槽,砸忘了???

  朱韵赶紧提起精神,重整旗鼓。

  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是社会发展的基本动力,根源于社会基本矛盾的阶级斗争、社会——

  “给我接杯水去。”

  ……

  社会革命以及——

  “要凉的。”

  再次被打断,思路穿不起来了,这种知识点背到一半卡住的感觉跟撒尿撒一半硬要憋住一样,朱韵要爆炸了。

  李峋催她:“快点啊。”朱韵拿着李峋的杯子去接水,李峋正放松着,拿到杯子想也没想喝了一大口,然后直接喷了出来。

  看着李峋被热水烫得从脸红到脖子根,朱韵由衷感叹。

  看他吃瘪真开心。

  可惜她的喜悦没撑住十秒。李峋扔了杯子,脚用力一蹬桌子,滑开座椅。

  朱韵扭头就跑,可是显然,她高估了自己的运动神经并且低估了李峋的腿长,在脖子被掐住的一瞬间,朱韵紧闭双眼,壮士断腕般想着——

  死就死!值了!

  人被拎到桌子边。

  李峋手指常敲键盘,灵活修长又有力度,他把她按在桌子上,从上自下俯视她。

  ……

  不管眼前的画面如何残暴,午间的色调都太美了。

  他迎着阳光。

  肩膀,脖颈,锁骨,下颌的弧度……

  朱韵不得不承认,除了那一头炸了的黄毛,以及那欠打的性格外,李峋身上的一切都很细腻。这种细腻让她想起小时第一次攒钱买的进口自动铅笔,装上内芯,饱含深情地在练习册上写下一笔。

  那种即使写在最粗糙的纸上也依旧顺滑柔软又无比流畅的感觉,与他一模一样。

  “选个死法吧。”

  ……

  他要是能一直闭嘴就好了。

  朱韵挣扎:“是你先砸我的。”

  “嗯?”

  李峋手一用力,朱韵两腿打颤。他的用力并不是使劲掐,而是左右捏着揉,像是他平日的消遣绝招——两指搓烟卷的升级版。

  她试图讲道理。

  “我背东西……你总打断我。”

  李峋哼了一声。

  朱韵:“我就中午这一点时间复习,后半学期我的政治课都没怎么听,下周考试,不背来不及了。”

  你总得讲点道理吧大哥!

  李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似是品味什么。

  半晌,笑。

  “脖子还挺细。”

  心一颤。

  满屋阳光顷刻碎成了金粉。

  就在这时,一道女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朱韵,你们在干什么?”

  冷水当头淋下,朱韵整张后背都麻了。

  折寿啊。

  李峋转头,看着门口站着的班主任张老师,还有他身边的一个中年女人。刚刚那话是这个女人问的,她脸带微笑,看着很和善。

  朱韵直起身,忽视心跳的速度,镇定地走过来,先跟老师打招呼,“张老师好。”又转头看向中年女人,小声说:“妈,你怎么来了?”

  母亲说:“之前见到你爸了吧。”

  “嗯。”

  “他事情太多,也没时间陪你,正好我学校那边有几天假,就过来看看你情况。”

  “我没什么事。”

  母亲笑笑,张老师在旁边说:“我就知道你在这,你妈妈好不容易来看你,就别忙活了,去陪妈妈吃顿饭吧。”

  “好。”她回去拿包,跟李峋说:“我先走了。”

  李峋挑挑眉。朱韵回到母亲身边,“走吧,正好我还没吃饭呢。”

  朱韵跟着母亲离开,临走前偷偷瞥了一眼屋里,李峋重新窝回椅子里,打开电脑,将桌上那袋奶油面包撕开吃起来。

  食堂里,朱韵打好饭菜,跟母亲面对面坐着。

  “吃得太少了吧。”母亲说,“营养跟得上吗?”

  “跟得上……”

  这都是强咽的。

  “我跟你们老师谈了,他都不清楚你被那个研究生导师叫去做项目的事情,你有事怎么不跟班主任讲?要相信老师啊。”

  关键是跟他讲没什么用啊。

  “还是成绩下降跟这关系不大?”

  朱韵被母亲淡淡的一句话问得险些噎死,她看向对面,母亲神色平常,不知是认真还是玩笑。

  “那个实践基地,我听你们班主任说了,是拿第二课堂学分用的吧。”

  “嗯。”朱韵点头。

  “这才第一年,不用这么着急。”

  朱韵再次点头。

  “之后就别去了。”

  除了点头她什么都不能做。

  母亲见她应允,拿起勺子舀汤。海带汤做得简陋,母亲喝了一口便皱眉道:“哎呦,怎么这么咸?”

  朱韵:“食堂的汤一直都偏咸,要不我们去外面吃?”

  “别别别,麻烦,就在这吃吧。”母亲环顾一圈,感叹道,“大学真好啊,有朝气。”

  朱韵:“你的高中不也挺好的。”

  母亲连连摇头,道:“高中不行,现在升学压力太大了,根本朝气不起来。”

  吃完饭,朱韵问母亲:“你住在哪?学校里的宾馆吗?”

  “不,我不住,就是来看看你,这就回去了。”

  “这么急啊。”

  母亲摸摸她的头,说:“我还得给你爸送点东西去,晚上就回去了,你乖乖的。”

  “嗯。”

  朱韵给母亲送到校门口,又拦了一辆车租车。准备分别时,母亲说:“刚刚教室里的那个人是你同学?”

  朱韵点头。

  “离他远点,不像正经孩子。”

  没回应。

  车门已经拉开,母亲还是没听见朱韵应声。

  她转头,看着朱韵。

  “你看他那身打扮,头发染成什么样,像话么?”母亲心平气和地跟朱韵讲,“虽然年轻人追求个性,但凡事都有个度。我整个学校都走过了,没见一个人是他这个样子。妈妈从小告诉你什么?”

  你从小告诉我好多话……哪句啊……

  “要跟大家和平相处,不要搞特殊化,那些跳脱集体的人,永远步履维艰。”

  原来是这句。朱韵点头:“我知道了。”

  母亲欣慰地笑笑,抚摸朱韵的头发。“好好复习,不过别有太大的压力,妈妈是希望你成绩好,但更希望你健康快乐,你一直是妈妈的骄傲,回宿舍吧,要注意午间休息。”

  朱韵:“好。”

  *

  基地安安静静。

  接近期末,大家都去复习了,来的人越来越少,加之又是冬日,气温寒凉,教室显得格外冷清。

  李峋飞快地编写着程序,不多时,停下。

  他侧头,脸上还带着面对电脑时的冷峻,一语不发。

  朱韵坐下,戳了戳他肩膀。

  “你把我的面包吃了,记得明天再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