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却原来,方才检查的人说的‘小心点儿’,并不是在警告超载,而是让大巴司机小心路上抢劫。

一身肌肉的老汉抱着个孩子坐在路中央,哎呦哎呦叫唤,明明隔着两三米,愣是说让撞着了,要司机赔钱。其余人就像无赖混混,半包围大巴车车头,更有甚者肩膀上明晃晃扛着大砍刀、老□□,虎视眈眈、蠢蠢欲动。

“哎呀,压死人了,老汉我七十好几,都是一只脚踏进土里的年纪了,死就死了,就是可怜了我家娃,生来就没爹没娘,饿了好几天,连口奶都讨不到哇!!!”

嚼槟榔的中年男人踢踏着鞋子晃悠过来:“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天底下好心人这么多,难不成这车里这么多人看见了,还会不帮你?”

“就是,一人给两块钱,就够你们爷俩活俩月了。”

司机没敢开窗,只一个劲儿跟人说好话:“大哥大爷们,都是出来做生意的,咱这生意也难做,您看能不能……”

“啧,看来这位兄弟是不爱吃软的。”槟榔男摸到腰上榔头,眼神盯着车窗玻璃跃跃欲试。

俞爱宝观察司机的神色,只见他一脸晦气,神情中却毫无惊讶之色。要么这种事情他没少见,要么这群人就是惯犯。

司机咬咬牙,原本还带着侥幸心理,但看这群人这么强势,只能认栽。

等车子启动,车里才有窃窃私语的声儿。

“这这这,咋能这么不要脸呢?”

周母身体颤颤抓着她的手,惊恐又不解问旁人:“这么嚣张拦路抢劫,他们就不怕被抓起来吃枪子啊?”

俞爱宝回想这段历史,恍然。

所以说,九十年代是个疯狂的年代,这会儿还没到最乱的时候,但开端初现。

“咋这样啊?”

“刚刚可吓死我了,真怕他们会拎着大砍刀上来乱砍一通。”

蹲旁边的那大哥没好气:“你懂啥,咱这里已经算好了,在鹏城那边,飞车贼多的不行,摩托车飞过就直接给你包抢了,你还不能不松手,不然人能把你拖几十米。还有那些火车站,我是宁愿坐大巴也不敢去火车站,上个月我朋友想去鹏城进货回来做点小生意,结果人刚下火车站,包就被抢了,鞋子都掉了一只,身无分文,还是求助当地公安才能回家。”

“那钱咧?”

“哪里还追的回来哟,我那亲戚真是倾家荡产,整个人的精神都颓了。”

“啧啧,惨。”

周母听着听着,捂着胸口:“现在这钱,真是拿命在赚。”

俞爱宝看她:“现在还觉得这车费贵了不?”

周母讪笑。

这一路,可以说胆战心惊。

车子比原计划多开了半小时,等到申城下车时,已经能看到申城的夕阳像个咸蛋黄似的挂在天际。

城里比在没人管制的公路上安全——这会儿的鹏城和香江除外。

周母一下车,吐的天昏地暗,两人都没时间去洗手间洗把脸、漱个口,因为周淮升早就为她俩打点好,一下大巴车就有住在申城的战友过来接人,前不久当他伴郎的李之和。

“嫂子,你们这一路还好吧,有没有遇到危险?”

李之和借了车来。

周母粗糙的手面轻轻摸摸车身表面的漆,本来满腔的抱怨,都被车子给占据心神,抱怨都显得敷衍:“嗐,老危险了……这是上次升升和爱宝结婚那辆小轿车不?”

“对,”李之和摸摸后脑勺,“我老姑父的,怎么样,阿姨,坐上去试试。”

为了好兄弟结婚,李之和特意跟老姑父借了车子来,上次忙,周母就车子去接亲的时候看了眼,没能仔细瞧两眼。

“小伙子太客气了,还把这么好的车借过来接咱俩,咱俩坐公交车就好嘞!”

“那咋行,我和周哥是好兄弟,他亲娘和老婆第一次来我们申城,作为好兄弟肯定得好好招待!”

李之和打开后车门扶着周母进去:“嫂子你自己进哈。”

俞爱宝就不是会客气的人,早一步钻进车里。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年代的小轿车,小时候家里穷,别说坐,在她们那山旮旯里,就连见都没见过。

“这车子可真稳,比拖拉机稳多了。”周母激动的手抖,摸摸这摸摸那,满眼都是羡慕,她要强,羡慕的快留哈喇子了,还以为自己控制的很好。

见儿媳看过来,周母正正身子,低咳一声:“也没啥,等咱有钱了也买一辆,买一辆比这车子还贵的。”

李之和笑笑没说话。

周母:“对了,小李啊,这车多少钱来着?”

李之和:“我老姑父去年买的,那会儿这辆车十一万多,阿姨要是想买的话,等下半年,听说下半年会降到十万,那会儿买划算。”

周母:“?!!”

周母差点没坐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夺少?”

李之和:“阿姨您没听错,十万。夏标在车牌子里算便宜的,像那个塔标、捷标都要二十来万,四个圈的三十万起步。”

“咋滴,申城的东西就比咱那儿贵?”

俞爱宝靠着车窗,闻言闷笑:“妈,有钱有有钱的花法,没钱有没钱的花法。申城有人穿七八百块钱的名牌衬衫,同样也有人跟咱一样穿十几块钱的地摊货。”

“对对对,”李之和道,“嫂子是个通透人。咱穷人,兜里没钱,照样吃穿不愁不是。”

要强的周母抑郁了。

原本以为手里的认购证已经足够值钱,没想到全卖了还不够买一辆‘最便宜’的小轿车。

俞爱宝余光瞥见她的脸色,不打算安慰。

刚才大巴车里晕车的不仅仅只有周母,还有她,这会儿都还没缓过来,鼻子前似乎还飘荡着那股浑浊酸味。

见她脸色不好,李之和才慢半拍反应过来:“嫂子晕车吧,我把车窗降下来,吹会儿风会舒服点。”

“谢谢,吹吹风舒服多了。”

“嫂子客气了。”

夕阳西下,傍晚的凉风穿过车窗吹在脸上,吹散了飘荡在俞爱宝鼻子前的酸味儿,却吹不散周母心中郁气。

作者有话要说:瓜妹:穷有穷的活法,我都没抑郁呢,您咋倒先抑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