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身世

经过这么一遭,徐辞言的名声在祁县学子间算是真正响起来了。

别人再提起他家,除了死去的徐举人,还都记得有这么一个年纪虽小却肖父一般颇有才华的少年郎。

“今日多谢陈兄关照。”

被人簇拥着走出茶楼,徐辞言笑意真诚,对着陈钰鞠了鞠手。

若非陈钰精心为他经营,徐辞言今日的事怕是没那么顺利。

“哪里的事,”陈钰嗨了一声,笑眯眯地摆摆手,“徐弟写的文章,县令大人劳心劳力给的建议,我不过是沾了徐弟的光,做点小事罢了。”

两人相视一笑,徐辞言捏着袖里新得的帖子,转身告别离去。

在这个时代,有才名是非常重要的事,今日文章一露面,就有人给他递了文会的帖子。

等到参加了文会,徐辞言也算是彻底打入祁县学子的圈子了。

等到日后结保、赴考等事也会顺利得多。

徐辞言刚走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疾呼。

“小郎君慢步!”

“嗯?”徐辞言扭头,对上了茶楼掌柜笑眯眯的一张脸。

那掌柜三两步走上前来,笑容真切,“多日不见,不知小郎君是否还记得我啊?”

“泉香楼在祁县有如此雅名,小生自然对掌柜印象颇深。”

徐辞言也笑笑,说来也巧,这泉香楼就是他第一次进城找活时愿意要他的那家酒楼。

虽然碍于各方考虑徐辞言最终没去,但这泉香楼还是给他留下不少印象。

“不敢不敢,”掌柜笑容越发热切,抬手递上来一个漆盒,“今日店里小厮也抄了份徐公子的大作。

我心里想着,怕是县里的其他读书人也想来看看,就想着让小厮给文章贴楼里,借花献佛。”

“这是好事啊,想来石老爷改着文章也有着提点县里书生的意思。”

徐辞言笑着接话,一下子懂了这掌柜的来意。

真是个人精。

徐辞言不由得感慨两句,今日茶楼里这么多人都抄了文章,早晚会流传出去,他还能让人一份都销毁不成?

但凡敢独占这篇文章,不说祁县学子,石县令对他的印象就会跌落谷底。

得罪了父母官,他还想考过县试?做梦!

掌柜自然也明白这道理,偏他还要来问徐辞言的意见,光是这态度,就让人心里舒服。

掌柜见他眼里闪过一丝明悟,心下也不由得感慨一句。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他把漆盒往徐辞言手里一塞,露出点难为情的意思来,“到底是沾了徐公子的光,无论如何,这礼物还请徐公子收下。”

“不是什么值钱物件,都是些读书人用的,还请徐公子切莫推辞,不然夜里醒来,我这老脸都是要羞红掉的!”

话说到这份上,徐辞言接过盒子略微打开一看,却是都是些笔墨纸砚的东西,也心领神会地收下。

“那便多谢掌柜好意了。”他笑着行礼。

“哪里哪里——”

看着徐辞言远去的背影,掌柜也颇为自得。

他今日翘首以待地等着看看是哪位大才被县令老爷选中了,没想到走进来的竟然是这位。

掌柜可清晰地记得,徐辞言当初可是来他们楼里找过工的!

对有些读书人来说,这可不是件光彩的事。

掌柜混在人群里,听着那些平日里自持清高的读书人对徐辞言夸了又夸,冷汗流了一地。

万一徐辞言日后想起来,对他们茶楼心有戚戚怎么办!

像他们这种做生意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因此,他连忙备好礼品前来打探。

好在这徐公子品行十分高尚,不是那等小人做派,不仅没有把之前的事放在心上,倒还同意他们把文章贴出去。

呼——

掌柜长呼一口气笑开,“这礼送得不亏!”

不愧是徐举人的儿子,石县令亲点的读书人,这般心性气度,就是和旁人不一样!

日后可得多结交结交啊!

…………

徐辞言不知道掌柜心底的官司,提着那包点心一路回到了徐家村。

一进门,就见林氏满脸担心地揽着徐出岫,打量来打量去。

“娘,这是怎么了?”

徐辞言心下疑惑。

林氏叹了口气,“我刚刚听村里人说了,隔壁的黄家村里这几日丢了个女孩子!”

“说是青天白日的,孩子也关在家里,还是被拐子趁着大人不在家给拐跑了!”

徐辞言皱了皱眉,他穿越过来第一天,就听见林氏不让徐出岫上山找药,说村里不安生。

只是没想到祁县的拐子这般猖狂。

都闯到家里了,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这几月还好,村里也没什么大事。”

徐辞言仔细想了想,“等到春去播种了,娘也要去帮忙,我要去读书,出岫一个人在家不安全。”

“这样吧,”他指了指徐二叔家,“到时候我去和二叔说说,把旺财带来陪出岫。”

“这样也好。”林氏想了想,也松了一口气。

拐子的事徐辞言没办法,只能借着机会和石县令提一提,再托里正多看顾看顾村里罢了。

徐出岫心底隐隐约约知道点事,只是到底年纪小,对拐子没那么多印象。

她对香香的点心更敢兴趣。

“哥哥,这饼长得好奇怪啊!”

徐出岫站在桌旁,瞪大眼睛看着徐辞言取出来的牛舌饼,“长得不像糖饼!”

“这是牛舌饼?言儿,你哪得的?”林氏看了一眼,也诧异地看向徐辞言。

徐辞言简单地解释两句,就捻了块饼递给徐出岫,哄她到院子里晒太阳去了。

“娘是怎么知道的?”徐辞言问。

徐家虽是偏远县城里的小户人家,但南威侯府换亲的时候能找到徐出岫,自然是有原因的。

事实上,两家还算是亲戚。只是这血缘联系,源于徐辞言的外祖母。

徐辞言看过书,自然知道两家的冤缘,但原主不知道啊。

因此,他借着牛舌饼发问,也是想让林氏开口。

林娘子犹豫片刻,又想着儿子现下已经读书知事,还是开口讲了起来。

“这事要从你外祖母说起……”

林娘子的母亲,名唤林袭蕊,是南威侯府表小姐的贴身丫鬟。

表小姐的娘,也就是眼下南威侯的姐姐,嫁到了钟家去,在女儿十几岁的时候抱病去了。

作为弟弟,南威候自然要去参加葬礼。

可谁也没想到,他在葬礼上喝多了酒,竟然闯进后院里强上了林袭蕊!

弟弟在姐姐的葬礼上面强迫淫辱了外甥女的贴身婢女?!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令人不齿!

消息要是漏出去,满朝的御史还不得弹劾死两家。

南威侯酒醒以后,恼怒异常,当下就想要弄死林袭蕊好掩人耳目。

表小姐一朝失了娘,又不得爹疼爱,本就伤心异常。

眼看舅舅做出这种糊涂事,还要逼死一同长大的婢女,当下心灰意冷,哭闹着就要撞到娘亲的棺材上一起去了。

淫辱婢女就已经够丢人的了,再逼死外甥女,南威侯这个侯位,也坐到头了。

好在林袭蕊是侯府的家生子,卖身契还在南威侯手里捏着。

所以,南威候把林袭蕊送到城外的庄子去,眼不见心不烦。

林袭蕊独占被关在庄子里,受尽刁难,最后九死一生,生下了孩子。

出了孝期,表小姐半点犹豫都没有,按着娘生前定的婚事出到了张家去。

后来南威侯与贵女定亲,为了安岳家的心,又把林袭蕊撵到南方。

知道消息,表小姐痛哭一场,又托了夫家一路照顾,才保得林袭蕊带着孩子一路平安,流落到山南来。

后来林娘子长大,嫁给了徐父,算是在祁县扎了根。

“这南威侯虽家世显赫,人品却极其低劣,令人恶心!”

看着默默垂泪的林娘子,徐辞言冷笑一声。

南威侯视林娘子这个女儿为屈辱的象征,多年不管不顾,还想弄死两人。

等到后面,被皇家强迫要出女孩定亲的时候,他又想到林娘子了?

合着好的没林娘子一份,坏事全得她来是吧?

“娘,”徐辞言安慰到,“南威侯府与我家有仇,儿子如今读书,要是读得好了,以后不少能见到他家的机会。”

“我家受到的苦,早晚要他家也尝尝!”

“言儿,”林娘子心下发酸,“娘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怕连累了你和出岫。”

这也是她为什么要和徐辞言说的原因。

她听赵夫子说了,言哥儿学问优秀,只要努力些,将来怕是比他爹走得还要远。

她怕到时候南威候府因着言儿的出身刁难他,言哥儿知道,也好有个戒备。

离开京城那年林娘子已经记事了,她清楚地知道,南威候那一家人,是真做的出这种事来!

“若他有心,怕是避不过。”

徐辞言叹息一声,原书里面,林娘子躲在祁县一生,徐出岫还不是被南威侯府盯上了。

“只要儿子还在一天,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娘和妹妹被他家欺负!”

“我们是一家人,”徐辞言眼神坚定,“若是最后要死了,也要死一块去,没有苟活着的道理。”

“嗯!”林娘子抹着眼泪,重重地点头。

知道了这事,徐辞言顺理成章地越发刻苦起来。

祁县学子设的文会都在年后,因此,剩下这些时日,徐辞言日日学里家中两点一线,开始朝着县试努力。

石县令改的那篇文章被他贴在桌上,一日日地细细琢磨。

书中无日月,就这么奋发努力地学过去,一转眼,年关就要到了。

徐辞言也终于从文章里抽出身,和林娘子一起筹备过年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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