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那魍魉因为不好对付她从而去对普通人下手,她低声嘱咐舒泠:“舒泠,我牵制住那只魍魉,麻烦你将他们送远一些。”
哪怕眼前是幻境,对于身处幻境的人来说这景色也等同于真实的。
舒泠化回原形,朝那边飞过去:“是!姐姐。”
与此同时,数根白雾幻化的丝线编织成一张网,向魍魉那边汇聚。而那只魍魉反应亦极为快速,爆发出一阵嘶吼。
紧接着,它的身形不断变化,从原本还有些人样蜕化成了一只高约三米的水虿,原本断了一只的手臂也恢复如常。
整个幻境都开始震动。
它抬起一条细足一扬,朝着云雾中一群人的方向砸去。
众人被画面冲击的一时间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做出了抵挡动作,千钧一发之际,舒泠及时赶到将他们带离,同时给他们身上敛上一层妖气。
她的妖气有庇佑和融合的能力,可以让他们藏在不远处山林间,只要不弄出太大的动静,轻易不会被发现。
舒泠先将他们带到山林中,因为担心梵音,她简明扼要:“你们先在此处躲着,我的妖气可以保你们安全,不必担忧。但是你们尽量不要动,我有点担心姐姐,先去帮她。”
夏梨和苏则丞最先回过神,点了点头。
然后他们就看见那个穿的很漂亮身上还掉小花的小姑娘飞了出去,双臂幻化成粗壮的树枝,朝水虿攻去。
众人:“……”
人有点麻。
所以这个小姑娘是树妖?
还有,她从哪来的啊?!
王端喆深吸一口气,开始小声碎碎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导演组所有人都看向了他,王端喆默了默道:“我们要相信党的光辉。”
他已经很努力的在坚持做一个唯物主义的好社会青年了。
导演组:“……”
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那水虿变大之后,手轻轻一挥就轻松拨开云雾,梵音无法掩藏,只能一边拉开距离,一边找准时机进攻。
舒泠用木枝试图缠住水虿的六只细足,成功缠上两只,她大喊:“姐姐快,我束缚住它了!”
“就凭你?”那水虿冷笑一声,立刻转移了攻击目标。
不过这也给了梵音一丝喘息的机会,以及可趁之机。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的冲了过去,手中的柳鞭化成一把剑,精准而利落的砍断它正在挥舞的一只足。
“啊——”水虿惨叫一声,看向梵音的眼里升起滔天恨意,不管不顾的朝她攻来。
梵音比它要灵活的多,很快闪避开来,它的足敲到地面,整个幻境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它的攻击越来越猛烈,动作却因为攻击的幅度过大而变慢。
这就是突破点。
梵音不断与它周旋着,舒泠也努力牵制住它。看似双方都没有讨到太多好处,实则梵音已经离它越来越近。
就是现在。
她用力一跃,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从右下方靠近了水虿的心脏。水虿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可却为时已晚。当它再度抬起足试图攻击梵音的时候,一柄长剑刺进它的心脏。
舒泠眼疾手快将它六只足全部束缚。
三道不同痛苦哀鸣声混杂,那水虿已无力回天,只能恨恨看着她,不甘的道:“为什么……”
梵音加深了力再度刺进去,同时另一掌向它心脏周围猛地一击,两道虚影从它身体内震了出去,狼狈倒地。
身穿灰色中式长袍的男人忙不迭起身去扶旁边那一身喜服的女人,声音连连颤抖:“悦娘!”
尹红悦怔愣片刻,不可置信地道:“张郎?”
张誉康眼底藏有千言万语,最终还是化为一声长叹:“悦娘,先起来罢。”
尹红悦视线不偏不倚,像是不舍得离开他半分。
两人身边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一群人,其中那个花袖里长出两条树枝的小姑娘看向那个手里拿着剑的年轻女人,面色有些担忧:“姐姐你还好吧?”
虽说梵音面色无异,但舒泠的感知能力很强,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梵音现在看似正常,实际上身体已经透支过度了。
梵音收起柳剑,极轻地摇了摇头:“没事,魖魊快塌了,你先送他们出去吧。”
“那你呢?”舒泠不放心地看向她。
“收尾。”梵音悄然调整着呼吸,努力控制着自己,不露出异样的神色。
舒泠也知道拖不得,没再拖沓,点点头:“那姐姐你自己小心一点。”
梵音深看了她一眼,还是轻轻颔首。
舒泠先行带着众人离开。
梵音回过神来,指尖凝出一丝月光一般皎洁的银丝,它飘摇着,像一只小兽一样在空中嗅来嗅去。很快找到了方向,停在河边戳了戳河流中的一个漩涡。
梵音走了过去,无视剧烈的震颤,凝视了几秒。
跳进漩涡。
—
众人再度回神时,发现自己回到了练功院中心。
旁边的舒泠又恢复了一个正常十五六岁少女的模样。
前几天梵音特地嘱咐过,在现实里尽量变幻一下形态示人,不然会招来祸患。也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现身,她一直牢记于心。
只不过刚刚这些人都知道了她的真面目,梵音还没有出来,她也无处可去。至少不想先附身到什么树上,这里的树都沾染了魇怪的味道,让她闻着很不舒服。
“张郎!”旁边的一声悲泣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尹红悦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抓着张誉康的胳膊,整个人都在颤抖。
众人看她随着情绪忽虚忽实,以及旁边淡到若隐若现的张誉康,慢慢的意识到:哦,这才是真见鬼了。
显然,经历了一波巨型水虿的冲击,众人神经都快麻痹了。
一旁的鬼情侣还在旁若无人的“互诉衷肠”,这边的人也像是僵在了原地不知道要不要离开,舒泠焦急的不知道该望向何处。
下一秒,眼前出现了一道水漩涡,把大家都吓了一跳,立刻后退一步。漩涡中心走出来一个人,正是梵音。
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梵音比刚刚看起来脸色差了不止一点半点,即使面上妆容完整,脸上却还是明显缺了气色,甚至有种脱力感。
舒泠替她搬来凳子,梵音没有推辞,顺势坐下。其余几人也自己去搬了凳子过来,导演组犹豫了一下,全部退出镜头,不过坐的不算太远。
她手轻轻一捏,两鬼身旁也出现了两个凳子。顺便悄无声息布下界场,防止被打扰。
尹红悦和张誉康对视一眼,同时面向梵音作揖行礼:“多谢高人救命之恩。”
梵音摇头:“一点小事,何足挂齿。不过有一事我确实好奇。你二人是怎会被那魍魉吞噬?又怎会至今还未被彻底融合?”
旁边几人表面淡定,内心也在点头:实不相瞒,我们也很好奇。
尹红悦和张誉康对视一眼,均是叹了一口气。张誉康先行开口:“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大喜前一日他的喜服出了些问题,被送去改。只是明明约好了当日午时,负责送喜服的店小二却迟迟未来,张誉康担心出了什么问题,便决定亲自去店里自取。
他家境不算富裕,住的偏僻,往城中只有一条路,需得过一道桥。他就是在那里,突然感觉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脖子,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他发觉自己成了只怪物。水中倒影里是那张毁容的脸,可多出了数条细节似的手,双脚也消失无踪。
他吓坏了,拼命地想逃,却始终无法逃离。
直到他听见了自己脑海中一道怪异的声音,它告诉他,他已经被它吞噬。
由于它的力量太弱,他现在还尚保有理智,可他感觉得到,自己的理智在一点点被消耗。
张誉康试图与那只魍魉周旋,几天时间终于掌握了它和他交换出现的规律。他大着胆子寻它意识最为薄弱的时候,借着它的力冲破了水中桎梏,往相思园奔走。
他没有别的想法,他也知道如今不人不鬼的模样无法见人,可他还是想见她一面,哪怕只是遥遥看她一眼。
张誉康说到这里,很是羞愧,忍不住捂了脸:“是我害了悦娘!”
他没有想到,就在他寻着机会钻到井里,试图看一看尹红悦时,那只魍魉忽然醒了过来。它发现他冲破了自己设下的禁锢,极为愤怒,又因为拥有了他部分记忆,阴暗的做了决定。
梵音淡声开口:“于是乎,它蛊惑了悦娘,让她自己投了井。看上去,就像为你殉情一般。”
张誉康艰难的点了点头。
尹红悦泪流满面,声音哽咽,却坚定握住张誉康的手:“这不怪你。”
后来的故事就是众人口中流传的了,尹红悦为张誉康投井,一代名伶就此陨落。实则二人同被困在魍魉体内,苦苦挣扎。
这里的人逐渐一个个被吞噬殆尽,没死的也想办法逃离此处,唯有二人不知为何未被彻底融合。
张誉康始终知晓尹红悦的存在,可奇怪的是,尹红悦完全不知晓张誉康也同在魍魉体内,两人也无法像与那魍魉一般在脑海内交流。
上一次来时,把人拽入魖魊的是尹红悦。这里的大门数年未开,她以为是张誉康回来找她了,兴奋的开了门。
可也是那刻,那魍魉又醒了过来,她努力的想要与它争夺身体的使用权,所以才那般扭曲。
两人说完完整的经历,梵音再次开口:“尹红悦,你方才说那情形,大抵是因为你过深的执念。”
尹红悦一愣,望向她。
她抬眸,四目相接:“你的执念让你化为厉鬼,同时牵绊住了他,让他也成了厉鬼得以留存。但,与魍魉同体不被消耗是断不可能的,只有一个原因。”
她没再多说。
可尹红悦已然听懂,蓦地看向张誉康:“张郎,是你。”
张誉康没想到自己刻意隐去的部分还是被公之于众,他目光柔和回望她:“我本不欲让你多添负担。你本就因我才会落得如此,自然,也该我偿。”
尹红悦泪又无声流了下来,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拼命摇头:“此事并非你所愿。”
“他快消失了。”梵音打断了他们你侬我侬,问到,“你呢,又当如何?”
尹红悦怔住。
眼前张誉康身形不知何时已经淡成虚影,她哭的泪眼朦胧半点未察觉。她回过神来,飘到梵音跟前跪下,声泪俱下:“求您,救救他!奴家愿任您差使!”
旁边吃瓜的几人都被吓了一跳,梵音却半分没动:“救不了。”
不是不想,是不能。
如若不是强大的执念,他早该消失的无影无踪,如今能见她一面,听她说上些话,已经用完了他最后的鬼力。心愿已成,他自然会彻底消散,且无法入轮回。
尹红悦彻底绝望,跪坐在地上放声痛哭。
只是鬼的悲鸣总夹杂着一股无形的力量,让人心中闷堵,神经也开始痛。
张誉康这次没有去扶她,反倒来到了梵音旁边:“能与您说几句话吗?”
梵音颔首,撤开一步:“可。”
张誉康再次行礼,在她身旁极轻的说了几句。话毕,他朝她露出一个轻笑,又朝尹红悦走去,停到她面前,半蹲下来。
他伸手欲扶她起来的瞬间,手臂却化成星星点点的光莹,紧接着全身都开始幻化四散。
尹红悦猛地抬头。
张誉康温和冲她一笑。
二人坐在杏树下赏曲对酌的场景,那些灵魂深处共鸣的碰撞,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历历在目。
那时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悦娘,此别,便是永远。”
空中漂浮起数道光点,又凭空起了道轻风,将那些光点吹散。
尹红悦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去抓那些光点,可无论她怎么抓也抓不住,嘴里崩溃碎念:“别走,求你别走……”
梵音看她隐隐有再度狂化失去理智的征兆,走了过去:“你想知道他方才与我说了什么吗?”
尹红悦一顿,泪眼朦胧的望向她。
在她紧盯的目光中,梵音一字一句的开口:“他说,他前生从未后悔过,但死后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他在想,如若他化成怪物后未妄图找你,而是断了念想,你是不是就不会成如今这般模样。”
“他无法原谅自己将你害成如今这般模样,他亦知晓自己不会再有来世,但他愿你——”
“南柯梦醒,再入芳年。”
作者有话要说:吉吉国王:我们要相信党的光辉
其他人:你告诉我怎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