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市的秋天有着一股恰到好处的徐风,每日准时掐着点儿来临,街上三三两两的人结伴而行,路边小摊的香味混着些许碳烟飘远。
梵音随意沿着街边买了几样感兴趣的小吃,往目的地慢慢走。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的美食真的很多,看似不起眼的小摊贩售的吃食也格外美味。她穿过来几日后无意尝了一次,竟有些收不住。
她一边吃着一颗面粉团子,疑惑没品出章鱼的味道,一边往前走。这次的目的地是北郊,距离市中心几十公里开外,有一家戏园旧址,那便是原主本应死亡之地。
那档综艺已经正式敲定,本周就会开始录制第一期,采取边拍边播的形式,好根据观众反应及时调整节目安排,也吸引更多猎奇人士去看。
节目未敲定嘉宾时,就已经开始了筹划,录制的所有地点靠网友推荐,节目组再从中挑选。第一期的录制地点正是北郊荒废多年,传言闹鬼的相思园。
据话本中描述,原主失足落井而死的巨大综艺事故导致节目直接停播,梅花台和其他艺人也饱受牵连,原主死后也依旧被人追着骂,说她是当年天降灾星,害得大家都不得安宁。
在意外没有开始之前,话本的原主角夏梨和她便是被拉来对比的两处极端,夏梨温婉可人,聪慧敏锐,她矫揉造作,小毛病不少。
最近梵音使用网络也恶补了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话本叫做小说,而话本里的所有角色都是围绕主角服务。她这种的,在小说里的定位就是炮灰,还是强行降智的那种,活不过三章。
不过梵音不太在乎。
这世界恐怕没有人有能力主宰她,强行降智什么的根本不可能。真想暗算她,也得看看自身有没有那个本事。
虽说她现在损失了一半的力量,灵魂也没有恢复完全,但,她就是有这个底气。
一路跟着导航往北郊走,手里的吃食也消耗的差不多,她把垃圾扔到垃圾桶里,摸出一张纸擦干净手上残存的油渍,再从口袋里拿出一段红绳和一颗木珠。
桃木珠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珠子,红绳也只是普普通通的红绳,但加上零星魂火,对于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来说,就是保命符。
她想着多做几根,说不定路上能碰上什么“有缘人”,便送一根。
路上时而有车从身侧疾驰,她也不急,慢慢编着。
从前的风水师擅堪舆相地,都是靠双脚丈量每一寸土地。他们这行和风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却亦有相同之处,有时听来的再多,不如自己切切实实走上一番来的有益。
走的每一步路,也可使眼界开阔一分,与这天地间的沟通联系也便更紧密一分。
摩托车杂乱交织的轰鸣忽然从身后传来,梵音皱了皱眉向后看去,三辆摩托车从她旁边擦肩而过,其中两辆车后还坐着两个女生,骑车的男孩应该也比较年轻,几人嘴里欢呼个不停。
背影很快消失在视线中,梵音眉头却是蹙得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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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刚刚有没有看到路边上好像有个美女?穿个就那个什么…汉服?还是什么的。”
红绿灯亮起,几人停下。唯一单人骑车的年轻男生微微直起身,满不在乎:“没注意。”
刚说话那人身后的女生掐了一下男生的腰,语气不满:“就那么瞥一眼的功夫你就知道是美女了?”
男生吃痛,龇牙咧嘴的躲了一下:“靠,张思琳你属螃蟹的啊!下手这么重!”
女生不满轻哼,到底还是收了两分力:“董彦哲,收收你那俩眼珠子,不然我早晚给你戳瞎。”
“错了,下回再也不看了行了吧?再说就一虚影,瞥了一眼儿,我也没说真是美女嘛。”
董彦哲打了个哈哈,注意力很快转移:“话说霄哥,咱们今天要去那地儿是真有鬼?”
单人骑车的男生,也就是李霄,语气随意敷衍:“大概吧,反正陈正说有。”
他们这一小帮富二代打小玩得好,人野胆子大,没少寻些刺激。这回听说李霄即将要去录节目那地儿真闹鬼,几个人好奇,决定先来探探虚实。
绿灯亮起,摩托车再度前行。
约摸骑了四十来分钟,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几人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车,摘了头盔看清景色之后,两个女生犹豫了:“我们真要进去?”
墙面斑驳,围着墙边长满了野草。两米多高的红木门已经掉漆大半,圆环把手早已生锈,牌匾被蛛丝缠绕着,上面的字也各剩半截的吊着。
时而风一吹,还叫人倍感阴凉,忍不住想打哆嗦。
董彦哲啧了一声:“瞧你这小破胆儿,之前不让你来你又非得来。”
张思琳想反驳,一时间又找不到说辞。
董彦哲无奈扒开她:“你跟我身后躲着行了吧?我来开。”
他手接触到门的一瞬间,身后传来一道凌厉冷冽的女声:“别进去——”
可话音终究是晚了一步,门已经被推开。
几人还未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灰败残破的场景犹如墙体,一片片剥落,变得鲜活。耳边由远至近,响起了悲恸的吟唱:
“可叹佳人,精梳面,饰红妆,盼夫郎……”
原本破旧生灰的大堂焕然一新,每根梁柱都打上了红色花结,远处戏台之上站着名女子,穿着古时结婚用的喜服,正在唱戏。
她情绪格外投入,如泣如诉,娓娓道来了一段关于大婚的故事。
相思园曾有位名伶,叫尹红悦,曾以一曲《相思缘》名动大江南北,引无数梨友追捧。相思园也正是有了她的出现,才有了些许名气。
而尹红悦和那位“张郎”的故事,景市老一辈的人都不陌生。传言那张郎张誉康是名先生,精通书法,热爱戏曲诗词。只可惜得罪了军阀千金,被人纵火毁容,后来就沦落了。
他和尹红悦就是在他毁容之后认识的,彼时的尹红悦也不过只是个小角儿,他欣赏她的嗓音腔调,她也钦佩他的才华,惋惜他的遭遇。两人如知音一般,常常互诉衷肠探讨戏曲,渐生情愫。
无意大火以后,尹红悦仍秉持初心不忘两人之间的情分,张誉康却渐渐开始自卑,两人时常争执,矛盾不断。但尹红悦还是袒露出所有心意,与他定下终身。
只是,成婚之夜尹红悦苦苦等候,张誉康却迟迟不来。
直到两天之后,传来了有人在河边钓鱼时钓到了半件衣服,以为是有人走夜路落水,赶忙叫捞尸队来捞。前后打捞了半天,终于又捞上来一顶帽子,以及一个包。
包里的证件,正是曾经在华胜大学任职后因毁容离职的先生张誉康的,当下好些人都晓得名伶悦娘大婚之夜新郎失踪,身份就这样被确认了。
只是奇怪,无论怎么寻找,都找不到张誉康的尸骨。
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了尹红悦。
尹红悦想过各种理由,甚至想过他是不是反悔不想要她,都没有想过他会毫无征兆的去世。因此受不了这个打击,没过两日投井自尽。
“百载云烟匆匆过,不知夫郎何日归……”
随着曲子渐至尾声,那道极其强烈的束缚感才终于松了几分,几人却来不及松懈,因为下一秒,台上的人便直直朝台下飞来,几乎是贴上了他们的脸。
“啊——”
张思琳和旁边的女生看清脸,尖叫一声,彻底吓晕了过去。
三个男生也没好到哪里去,可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原地,无法动弹。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原本五官清晰的女人面部开始融合,唯独剩了一只布满血丝的眼在他们身上流转,黄莺似的嗓音也干枯发涩,变得不男不女:“可是张郎令尔等寻我?”
三个男生吓的疯狂摇头,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压根无法开口,只能制造出一连串咽咽呜呜的声响。
她不等他们回答,黑长尖锐的指甲一一勾过他们的下巴,深嗅了嗅,随即四处搜寻起来:“我闻到了,还有一人,是你吗张郎?别躲着奴家……”
那股本就极淡的气息随着这句话落彻底消失,她搜寻无果,几乎是快要气疯,开始满园的找人:“张郎,你都来了,又为何躲着不见我?”
此时此刻,原本的大厅内却忽然多出一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替三人解了身上的禁制,又给他们身上打上一层印记,在他们开口前制止,塞过一张木牌:“不要说话,安静的藏起来,等我。”
三人都有点吓蒙,傻傻接过木牌发愣。梵音敛着眉,却没功夫多管他们,眼下先解决这只魍魉才是大事。
梵音没有想到,明明这个世界的所有现象都表明魇怪只是初生,这里却有着一只近百年的魍魉。不仅如此,它竟可以做到直接开启魖魊,回溯曾经某一时刻的场景。
她在它唱戏期间迅速找了一圈,还险些被一同定住几秒,界门还未找到,梵音一时半会儿也不好轻举妄动。她倒是有办法弄出一场大动静把它擒住,但这里还有五个普通人,保护他们的木牌无法承受过于汹涌的怨念。
梵音抚了抚腕间手串,指尖轻轻一划,一条红色血线飘至空中。
她闭上眼,血线悄无声息飘远。
作者有话要说:魍魉(深情款款版):张郎~张郎~
音姐:别发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