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哦,这位,就是我和你提过一百遍的初恋暗恋白月光意难平

  许子诠眉毛动了动。不可否认于川川的话让他心情有一点不好。
  她走了两步,尽量在步履之间摇曳出腰臀曲线,高跟鞋尖尖叩击地面,然后转身,见许子诠还在原地,笑起来:“生气啦?”
  许子诠没说话,她又上前拉他,仰着头撒娇:“好啦好啦。下次去北京,我给她买礼物赔罪?刚好她身上那件裙子过季了,我下次给她买件新款好不好?我就是酸了嘛,原谅我,原谅我,行不行?”
  于川川生得美,他一向知道。此刻她的脸庞像月亮一样望着他,许子诠不由往后略仰了仰,好笑起来,“你酸什么?”
  她忽然不闹了。松开手,脸上飞红,又拿指尖戳他的胸口,“你可别装作不知道!”
  腰间拧动,一溜烟钻进人堆里。
  他来上海出差,顺便在走之前见见上海的朋友。今晚一群男男女女见面,于川川也在其中。他们俩认识时间不短,过去算是暧昧。他单身的时间里,她间歇性恋爱。但凡空窗的时候,但凡他在上海,她会找他约饭,习惯少一点布料,长长脖子上系一根缎带,吊着裙子露出锁骨与香肩,坐在他面前拿一根玫瑰金色甜品小勺搅动咖啡,喜滋滋调侃他:“许子诠你就像是我的千斤顶哦——换备胎的时候用一下。”说话的时候眼睛眨眨,男人只识得娇憨。
  于是他总笑笑,不与她计较,回应以:是么?那我也很荣幸。
  但若说到喜欢,他从来也不觉得于川川会有多喜欢他。
  许子诠没再多待太久就和众人告退先回酒店。于川川见状也提了包追出来,说我送你嘛。许子诠想了想说好——知道她的脾气,倘若拒绝,她非得八爪鱼一般缠上。于川川开了车来的,喝了酒只好打电话叫司机来接。两人等车的时间里,外滩的凉风迎面吹来,她歪着头一个劲问他爱情故事——
  “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他回答:“顺其自然。”
  “你喜欢她什么呀?”
  他说:“什么都好。”
  “这次你认真还是玩玩?要不要带回家见妈妈?”
  他顿了顿,“暂时还没有想到这个。”
  “那她见过你朋友吗?”
  他应:“才在一起不久。之后当然会见。”
  “……们在一起开心吗?”
  “当然。”
  她不问了,噘着嘴开始评估敌情。司机驱车滑到他们面前,两人一路无言,等到许子诠下车的时候,于川川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将脑袋探出窗户,握拳“铛铛”扣了扣车门,叫住他:“喂!许子诠!”
  他转身。
  只见她小半个身子都挂在车窗外,风吹乱她的头发,像是电影情节。她的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兴奋心情而闪闪发亮,于川川将两只手在嘴边扩成一个喇叭形状,干干脆脆喊了出来:
  “许子诠,我是不是忘记和你说了?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和你女朋友分手,我们在一起吧!”
  他一下愣在那里。
  下一刻,于川川又将脑袋缩了回去,对司机说了句什么,然后车子缓缓开动,她继续探出头来,对许子诠挥了挥手,小喇叭接着喊话:“不用这么快给我回应!我会等你的!拜——”
  车子渐远,最后反倒是许子诠目送她离开。
  夜色霓虹灯油漆一样泼在地上,南方空气湿糯,许子诠一手插兜站在原地,半晌另一手抓了抓头发:
  “……妖怪吧?”
  “妖怪!”
  程恪出现在唐影办公室楼下的时候,她脱口而出。他反倒笑起来,问你是悟空吗?唐影没应。程恪又问,妖怪来找你吃饭,走不走?
  周五晚上,天将黑未黑,淡淡晚霞被撕碎粘在天边。程恪穿一件银鼠色衬衫与三宅一生经典褶皱黑下装。手里拿着咖啡,像是等了许久。

  他说可能下周就得回广东。这几天闲了,刚好来看看你。
  唐影点点头说:“好。”
  他在互联网公司做用户数据分析,她做的是互联网法律相关,最近项目离不开大数据与用户隐私,吃饭时候两个人顺势聊起工作。从法律谈到行业政策与方向,政策法规总是落后于行业发展,从业者难免对新政诟病,而律师在处理实际业务当中也未必理解客户需求,刚好此刻甲乙方相遇,意外投机。聊着聊着,程恪目光忽然聚焦向她,面带微笑听她滔滔不绝新做的几个项目。
  “怎么了?”她忽然发现说话的只是自己,一愣。
  他喝了一口水才说:“有时候看你还像十年前的小女孩,而有的时候,又有些陌生。果然啊,我们唐影长大了。”
  她回避他语气中的暧昧,耸耸肩,只答:“毕竟十年不见,陌生是应该的。”
  “陌生也好,算是我们新的开始。”
  话题走向又变得幽幽,唐影不响,她不习惯他带了旖旎的一次又一次试探。过了会儿干脆转移话题八卦胡哥。程恪也顺着温温和和说起他们上学时候的故事来,他说别看胡哥吊儿郎当的,其实上学的时候就眼高于顶,他读的是中文系,是系里公认的才子。唐影插了一句:“自古才子都爱美人,难怪。”
  程恪笑出声来,“可不是?他追的姑娘向来是校花级别以上。”
  “有成功的吗?”
  程恪认真回忆了一会儿,摇头道,“那倒没有。”转而嫌弃起来:“那家伙始终是那几个套路,除非运气好,撞上姑娘偏偏就肯吃他那一套。”
  两人面对面坐在大望路附近的台湾火锅,夏天的天色晚地慢,过了八点才将近全黑。期间程恪接过一个电话,声音霎时温柔起来。他看了唐影一眼,又低头缓慢地和那头的声音说话。唐影听出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软软糯糯在电话那头喊他爸比。
  小朋友问:“爸比,你吃饭了吗?”
  程恪用一样的幼稚声音答她,“爸比在和一个漂亮阿姨吃饭呢。” 笑着瞥了唐影一眼 ,却没想到唐影怒目瞪他。他一下反应过来,改口对电话那头说:“不是阿姨,是姐姐,是漂亮姐姐。”
  唐影满意了,低头拿手机翻邮件。不去管面前父慈女孝。
  等到吃完饭出门的时候,程恪似乎才想起来什么,多问了一嘴:“对了,那你觉得,胡哥有戏吗?”
  成人之间的约会总是微妙。男女见面原则是“无事不来”,毕竟大家都忙。可意图也从来不会直白写在脑门上。怀揣着目的的人总是习惯先淡定开始扯闲天,不厌其烦从诗词歌赋漫谈到人生哲理。但总会寻一个时机,默契将话题一点点扯到题眼上——大家这才将正事装作漫不经心提起,谈拢、或谈不拢,有了眉目,再接着扯闲天。
  “企图”这两个字生来尖锐,因而在成人的世界里总习惯被厚厚包装。
  比如程恪这次找她吃饭,两人东拉西扯了一个小时——唐影猜,就是为了替胡哥打探消息?
  她很认真想了想,回答:“我估计可能性不大。心姿向来不太喜欢这种类型。”
  程恪默了默,她正准备展开分析时,他却转了话题,像是早已猜到这个答案,侧头问她:“那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两人正并肩走在景华街的人行道上,中间隔着小半个人的距离。唐影听了这问题,只觉得可笑,她看了程恪一眼,说,“我以为你知道。”
  他将双手插在兜里,顿了顿,又问:“现在还是吗?”
  唐影摇头,“反正不是已婚的。”
  身侧急急驶过一辆电动摩托,险些碰到唐影,程恪伸手替她挡了挡,嘴上平平静静却迸出惊人句子,他说的是:
  “我离婚了。就在三个月前。”
  唐影一愣,猛地转过脑袋看他。
  “这么惊讶?”他反倒笑了。
  “……有点。”
  两人不再说话。程恪本以为唐影会有一大堆问题问自己。她却只顾沉默:她这才发现程恪来找自己吃饭的真实目的——告诉自己,他离婚了。是暗示?是诱惑?邀约?或者只是一个通知?曾经无疾而终的少女恋情,现在化成一根疑似做后妈的橄榄枝……她为自己的猜测烦躁起来。
  沿着景华街穿过公园,快到兴城国际时,唐影指了指面前高楼,说我到了。
  言下之意是你可以走了。
  程恪抬头看了看,结合地段,大概猜到房价不菲。他挑了眉毛笑起来:“啧,看来北京律师是高收入人士。”
  唐影没应,只是说,“你出了前面那个路口左拐,再直走,就能到你住的地方。”
  程恪点头,却还不想走。他双手插兜,鞋在地面上踢了踢,斟酌开口:“其实,我想要离婚已经很久……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和她当初是相亲认识的。当时太年轻,着急成婚……结果很快发现彼此不合……根本不懂……一阵我每天特别苦闷。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孤枕难眠,反而常常想到的是你。唐影——”
  这句话深情,他迅速抬头看了唐影一眼,却没想到唐影没看他,也似乎完全没在听他说着什么:她在看不远处一对看似在闹别扭的情侣。
  程恪怔了怔,接着注意力也被吸引。
  那是一对长相出众的男女,距离不远,灯光又恰好打在他们头顶,像一出正在上演的话剧。隐隐约约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唐影与程恪的位置正好藏在阴影里,最黄金位置的观众席。

  舞台上,那个女生不断在嘴里重复着:“别走,别走。” 语气卑微,而男人,却一脸无奈。
  程恪叹了一声气,明白过来,问唐影:“你是不是从这对情侣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唐影没应,仍是紧紧盯着那对男女。
  程恪正要安慰,又听唐影问了一句:“情侣?你为什么觉得他们是情侣?”
  程恪一脸理所当然:“郎才女貌。正常人都会觉得般配啊。而且……”
  他还没说完,舞台上的女主角忽然紧紧抱住了男主角的腰,嘴里哭着说的是:“我爱你。”
  程恪一脸“我就说吧!”的表情看向唐影,却见身旁的这个女人,隐隐约约笑了笑。凉飕飕的。
  好在下一秒,舞台上的那个男人皱着眉头,将身上的女主角奋力扯下,后退一步,“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你没必要这样。”
  唐影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向程恪:“你看吧?明明是那个女的缠着他。”
  下一刻,女主角垂了头,抽抽噎噎哭起来。
  她咕咕哝哝小声说了一大串,唐影与程恪一个字没听清。舞台上男主角的脸色也逐步变得不耐烦,就在最后,那个女孩总算哽咽提出需求:“……你……你可不可以最后抱抱我?给我最后一个拥抱,然后我就彻底,彻底忘记你。”
  “你说,他会抱吗?”程恪问唐影。
  “渣男才抱吧!”唐影咬牙。
  没想到话刚落音,舞台上的男主角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抱住了女主角。
  男主角似乎有些风尘仆仆,他穿一件在路灯下被加了溏心滤镜的衬衣,西装裤子。身旁还立着一方20寸的小型行李箱。女主角的衣服布料偏少,于是男主角在拥抱她的时候,不免触碰到她双肩凉凉的肌肤。
  这真是,她2020全年度看过的,最难看的一出戏。
  下一刻,从男主角怀里钻出的女主角,擦干了眼泪,在他们都以为这出话剧即将接近尾声的时候,女主角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硬币。
  她将硬币塞在男主角的手上。
  声音已然恢复娇俏:“不行,我改变主意了!我还是眷恋你的怀抱。让老天来决定我们的感情吧——你抛一抛这枚硬币,如果是正面我就放弃你,如果是反面,我还要继续坚持。”
  “这不是耍赖么?!”程恪惊讶,赞叹:“这招可以。”
  唐影啧了一声,表面淡定,已经在心里大骂一百遍婊子。
  舞台上的男主角推开女主角的手,一脸疲惫:“你走吧。我不会抛的。别玩这一套了。”
  “最后一次,就抛一次!”
  女主角不依,拽过男主角的手就要将硬币往他手里塞。
  推搡之间,硬币掉落地面,又好死不死,它竟顺着水泥路哧溜溜一路滚到不远处正看戏的唐影与程恪脚下。
  “啪嗒”躺在二人面前。
  像是一场光明正大的碰瓷。
  四个人都惊在原地。
  男女主角这才注意到黑暗中站着的另一对男女。唐影和程恪一会儿看着他们,一会儿看向地面硬币,女主角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跑了过来,嘴上在喊:“别动!别动!麻烦帮我看看正面还是反面!”
  唐影白了目瞪口呆的男主角一眼,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利落往地上一照,宣布:“正面。”
  “真的?”女主角漂亮的脸蛋上露出失望神情。
  程恪也低头看了看,“确实是正面。”
  男主角松一口气,“结果出来了,你看,老天都让你放弃。”
  说完话,又赶紧瞥了唐影一眼。
  有了观众,似乎不便耍赖,女主角决定暂时放弃。
  她想到什么,拧身看了男主角一眼,俏丽宣告:“我刚刚忘记说了,这个硬币只能代表今天我是否放弃你!明天,唔,我会再来!”
  “比你以前还会耍赖。”程恪想到什么,笑了笑,悄悄凑近唐影耳边调侃一句。温温热热的陌生气息忽然扑在唐影的耳朵上,却在此刻将她惊到炸毛,她猛地后退一步,下意识回头看了男主角一眼——
  他的目光就从来没离开过自己,本来惊讶的神情此刻已经玩味。脸上似笑非笑,还对唐影挑了挑眉。
  “淦!这下师出无名了。”她在心里骂。
  舞台剧落幕。
  女主角的背影妖娆消失在三个人的视线里。下一刻,男主角推着行李箱,一手插兜走向二人。
  弯弯嘴角勾起,笑了笑,问唐影:“不介绍一下?”
  “你们认识?”程恪惊讶。
  唐影的火气未散,干脆靠近程恪,对着面前的男人介绍:“哦,这位,就是我和你提过一百遍的初恋暗恋白月光意难平,程恪。”
  又指了指那个男生对程恪说:“而这位,刚刚和不知名美女在大街上搂搂抱抱藕断丝连……她干干笑了笑——
  “是我的同居室友——许子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