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2)

    人生若只如初见(2)

    楚歌没有回答杨守生的问题,而是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推到杨守生的面前。

    “这里是酒的配方。她让我交给杨总的。”楚歌轻声说。

    杨守生原本一直阴沉的脸僵了僵,所有绷紧的线条都垮了下来,一双因为年迈,已经有些浑浊的双眼溢出了伤痛。

    他颤抖着手,拿起楚歌递给他的纸片展开,一双布满皱纹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起来。

    “是她的字,我认得。”杨守生的视线被水雾遮得模糊,激动得浑身颤抖。

    楚歌在心里轻轻地叹息,杨守生到底还是爱记忆中那个女子的,只是当时没勇气去爱。若非如此,时隔几十年,他怎么可能连对方的字都认得?这怕是这个叱咤风云一生的男人唯一的软肋,所以他尽情地纵容杨蕾蕾,以此来弥补内心的歉疚。但他没有勇气去找她,去

    见她,他怕面对自己曾经的不堪,更怕毫无遮挡的出现在她的面前,那滋味不亚于衣不蔽体的出现在人前。

    “她说这一生最信任的人就是杨总。这个配方她保存了几十年,连最亲的人都没舍得给,就是怕糟蹋了。”楚歌又说。

    “我辜负了她的信任!我辜负了她的信任呀!”杨守生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话,泪水滚过他苍老的面容,满眼皆是悔恨。他把多年积压的情绪都在这一瞬间发泄出来了。激动得喘息困难,面容憋得有些扭曲,整个人瘫软了下去。助理吓得连忙上前,翻出药递给他。他吃了急救的药,才稍稍缓和过来。

    “她还好吗?”杨守生颤声问。

    楚歌微一迟疑,才说:“她已经过世了。”

    杨守生一震,放在椅子把守上的手蓦地收紧,激动地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去找她那天,在医院里见到了她最后一面。她知道我是为了您去的,很开心,将配方交给我后,没有任何遗憾地走了。”楚歌说。

    “这一生,我到底是没有机会再见她了。”杨守生闭上眼,脑中闪过年少时,那个女孩笑颜如花的样子。她停留在他记忆中的模样永远都是17岁。

    良久后,他睁开眼,说:“配方我收下了,董事会上,我会站在你这边作为答谢。”

    “我能帮两位跨越世纪的老人完成夙愿,已经很开心了。真的不求杨总如此回报。杨总只要做到和蕾蕾约定的,不站在刘义洲那边就可以。”楚歌的话听起来格外的真诚,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煞费苦心所做的一切,为的就是杨守生能够支持她。

    杨守生一摆手,坚持说:“我杨某人一生不喜欢欠别人的,这是你应得的。”

    他欠了那个女人的,愧疚一生也没有勇气还清。所以,在那之后,他再也不愿意欠任何人的。

    “那我就谢谢杨总了。”楚歌微微一笑,感激地说。

    她送杨守生离开时,杨守生激动的情绪还没有恢复。这一生,他大概每一天都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这样的结局对于他来说,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了。

    楚歌看着他的车消失在车流中,才抬手召唤了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这–时,她的电话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号码,眼神沉了沉,接起电话。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她沉声问。

    “楚小姐,已经办好了。一家三口已经出国了。今天走的,我亲眼看着他们上的飞机。”对面的男声沉稳而肯定。

    “辛苦你了。”楚歌挂断电话,看向车外。这会儿的街道已经霓虹璀璨,迷人双眼。霓虹中,人们或是脚步匆匆,或是相依相偎,但是有多少是真实,又有多少只是虚幻呢?

    就像是现在的她,她刚刚做了一件连自己都感动的事情。但一个电话,却让她忽然醒过来,那不过是个谎言,她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编造出的谎言。

    那位老人没有原谅杨守生,直到死都恨他。那张酒的配方,她确实珍藏了一生,先是文革期间,她担心配方被毁掉。后来孩子进了国企工作,也无心酿酒,这张酒的配方就彻底的压箱底了。再后来,儿子的生活不如意,也动了卖酒配方的心思。但老人的想法比较保守,她不能接受祖传的东西就这样被卖掉,死守着不肯交出。

    她去那一天,老人已经奄奄一息,但是听到在心里记了一辈子的名字,她还是咬牙切齿,

    瞪圆了一双眼,满眼的恨意。她说,你去告诉他,我一生都不会原谅他。她恨他,不只是因为他在最危难的时候抛弃了她,他还抛弃了他们的孩子。她离开时,已经怀孕,她写信求他别离开她,他还是抛弃了她。她因为未婚先孕,受尽欺凌,最后这个孩子在磨难中离开,她嫁给了后来的丈夫,就因为丈夫觉得她嫁过去的时候就“不干净”了。所以丈夫心里有气,对她家暴就更是家常便饭。在她看来,这一切磨难的缘由就是那个始乱终弃的男人。

    楚歌不知道杨守生到底有没有收到她的信,只知道结果是他们蹉跎,错过了一生,从最纯洁的爱到至深的恨…

    老人死后,老人的儿子终于成功地拿到了酿酒配方,由楚歌高价购得。楚歌还提出了送他们的儿子出国念书,如果他们想过去,可以一起过去,都由楚歌处理。他们自然开心地答应,一家三口在母亲死后,开开心心地出了国。

    “司机,找个花店停下。”楚歌说。

    “好的,小姐。”出租车司机带着楚歌在路上一番穿梭后,在一家花店门口停了下来。

    楚歌下车买了一束洁白的百合,又让司机带她去了海边。

    她抱着百合花,走过松软的沙滩。夜风习习,吹过她的心头,是彻底的凉。末了,她在被海水润湿的沙滩上停下脚步,放下怀中的百合。海水一浪接一浪打来,打湿百合花。

    她在老人的家里看到过老人有一张照片,就是在这个海边拍的。只是,那时候这座城市还远没有现在这么繁华。她听老人的儿子说,这是老人最喜欢的一张照片,平时总是拿起来看啊看。

    楚歌想,老人还是想回来的,只是这座城市没有给她一个回来的理由。所以,她只能永远地把自己发配在那座住了几十年,仍旧觉得陌生的城市。而陌生源于没有爱…

    楚歌对着百合花的方向,鞠了三个躬,抬起头来时,满眼的坚决。她唾弃自己的谎言,但她不允许自己再回头。她的底线是绝不作恶。

    转身,她踏过软绵绵的沙滩,艰难跋涉,却一下比一下走得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