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听到侯卫东夸奖,略为红了脸,道:“我现在还是工人,等到中专的证书拿到以后,看有没有机会考干或是转干。”
世上有许多事情,对于某些人易于反掌,对于另外的大部分人却是难于上青天,比如在春天调到交通局工作这件事情上,对于侯卫东来说就是一句话,但是没有这一句话,春天就算再努力十倍,都难于叩开交通局的大门。
人生即充满无奈,又有着相当的戏剧性,这在生活中比比皆是。
春天出门以后,侯卫东道:“刚才说到朱莹莹的事,其实她选择很多,刚才见到的女孩子以前是县委招待所的工人,工作努力,现在调到交通局工作,等到拿到了中专文凭,就有机会转干,这就是她的人生选择,朱莹莹条件比她要好得多,只是选择不同,走的路就不一样。”
在晏紫心中,她看不起小曼、朱莹莹等同事的选择,但是理解她们的选择,但此时由侯卫东来说个事,让她忍不住反驳道:“你了解朱莹莹吗,如果不了解,你凭什么这样居高临下,就因为你是县委书记吗?”
侯卫东与晏紫接触多次,对于她的性格略知一二,也不与她辩论,道:“朱莹莹是尽一位公民的义务,协助成津公安局破案,等到问完情况,自然她就会回岭西。”
晏紫听说朱莹莹没有事,咬着牙齿道:“这个死莹莹,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让我白白地担惊受怕。”
她咬着牙齿的神态颇为俏丽,让侯卫东有些挪不开眼睛,侯卫东用力将眼光从晏紫脸颊偏离了二十来公分,正好可以注视到小会议室的一幅壁画,那是巍巍立于黄山顶上的迎客松。
“我建议你到成津公安局去等着,说不定朱莹莹很快就会出来。”侯卫东又道:“朱莹莹不接电话的原因很简单。女孩子十有**不会检查手机是否有电,而且喜欢将手机放在手袋中。绝对不会是成津公安局方面的原因。”
晏紫听说朱莹莹没事,心情就已经放松了,嘴巴就更加尖锐起来,道:“成津公安局好大的威风,要问情况自已到岭西去问。凭什么让朱莹莹来到成津,说到底,这是对人权的藐视。”
对于晏紫地理想化与口齿伶俐,侯卫东领教多次,就道:“你赶紧到公安局,晚了,说不定就接不到朱莹莹了。”
“谢谢侯书记让我进了院子,如果你能再帮我打个电话。那更好。”
侯卫东暗自摇头,心道:“这个晏紫明明是来求自己办事,却是嘴巴不饶人,这和柳洁大姐大风范完全不一样。”
想到柳洁,侯卫东莫名其妙又想到了那一晚的那一幕。周昌全与柳洁合唱了无数首蒙古歌曲,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周昌全纵情歌唱,因而印象特别深刻。
“你赶紧去公安局吧,我会打电话。”突然涌上脑海中地可笑念头,让侯卫东同意了晏紫的最后请求。
下午,侯卫东在会议室坐了一会,杜兵进来报告道:“水利厅刘处长已经到了。”
竹水河水电工程是由蒋湘渝负责。今天恰巧蒋湘渝开会,侯卫东就亲自接待来自水利厅的刘处长。
刘宁处长着干瘦的身材,下车时却有时不冷不热,这是省级机关处长下基层特有的表情,他伸与手,与这位看上去格外年轻地县委书记握了手,口里客气地道:“侯书记。我要到竹水河水电站的现场去实地勘查。就让分管副县长陪我去吧。”
在侯卫东坚持之下,刘宁处长自尊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坐在越野车上,看着前面带路的另一辆越野车,他暗道:“侯卫东还不错,和有些县级土八路相比,懂得为人处事。”
一路颠簸,才到了竹水河水电站的修建点,凭心而论,如果交通方便一些,这个修建点完全可以作为一处风景旅游区,竹水河两岸土地肥沃,沿河居民将菜种子丢在土里,并不需要山上土地那种精心管理,一样能有好的收成。
刘宁背着手,大步走到了最前面,上了山顶,看着湍急的竹水河驯服在自己的脚下,不禁意气风发,很有几分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地感觉。
侯卫东站在了刘宁的身旁,他的目光注视着沿河两岸星星点点的房屋,这些房屋都是在迁拆范围之类,蒋湘渝在竹水河水电站上确实下了大功夫,为了尽快拆除这些房屋,他基本上是一家一家去做工作,连恒庆集团副总经理朱小勇对蒋湘渝的实干精神所感动,数次在岳母及水利厅副厅长吴英面前表扬这位肯干且口才极好地成津县父母官。
刘宁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些房屋,他扭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侯卫东,道:“侯书记,按照水利厅与沙州市政府的协议,拆迁应该是由你们当地政府来负责,看今天的情况,水利厅很难开展下一步的工作。”
刘宁是水利厅新提拔的副处长,这是他第一次带队到县里来视察,尽管县委书记是正处,他只是一个副级,可是从省级单位来到了县里,这让他有着明显的心理优势。
他地态度很诚恳,可是话里有淡淡的指责之意。
一旁陪同的常务副县长周福泉很意外地看了刘宁一眼,见侯卫东神色如常,并没有生气,这才放心。
侯卫东心态放得很正,作为县委书记,他不想得罪省里的人,哪怕是一个不太重要的人物,虽然这些人不能对自己个人有什么损害,可是这些人职务不高,位置却各有各的妙处,得罪了其中的人物,说不定那一天成津地工作就会被耽误。
“刘处长,竹水河地老百姓乡土观念很重,很多人生于斯长于斯,不愿意搬迁。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竹水河两岸土地肥沃。新迁地很难找到这么好的田土。”
“侯书记,这一点我很理解,但是,水利厅与恒庆集团已经制定了详细地施工计划,而且上报了省政府。届时不能开工,水利厅和沙州市都不好交差。”刘宁摆起省级机关的架子,故意将事情说得很严重,他要用这种方式增加自己的份量。
竹水河水电站地相关事宜,侯卫东最先是和朱小勇、蒙宁来勘测,随后就是与吴英初谈,他对项目了解得很清楚,听到这位副处长拉起虎皮作大旗。很不以为然。
“刘处长,放心,县里和多处农家都有签了协议,钉子户只有少数。”
刘宁又道:“省里补贴了部分搬迁费用,我正好负责审计此事。希望最基层干部将这些钱足额及时地发放到农户手中。”
“此事我们有纪律,是高压线,谁碰谁负责。”
侯卫东又陪同刘宁一起到恒庆集团的驻点去看了看,副总经理朱小勇到省里开会,没有在现场。
车行至县城还有五公里,侯卫东接到季海洋电话,道:“卫东。今天晚上省财政厅蒋副厅长在市里吃饭,他亲自点了你地名,刘市长的意思是让你过来一起共进晚餐。”
前天在岭西与蒋副厅长意外相逢于张木山的宴会上,又与周昌全一起唱歌,这无形之中拉近了与蒋副厅长的关系,分手前,在微醺的状态下。蒋副厅长答应对成津县财政给予一定支持。
侯卫东没有想到。一天之后,蒋副厅长就到了沙州。
这是关于现金地问题。侯卫东自然不能缺席,到了成津近馆,把接待任务交待给了常务副县长周福泉,他与刘宁握了手,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准备离开。
刘宁将侯卫东连到一边,道:“侯书记,我有两句话要说。”
“今天看了现场,总体感觉还是不错,只是拆迁工作要抓紧,我会向厅里如实反映情况。”
他握着侯卫东的手,又道:“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侯书记,我有个隔房兄弟叫做刘永刚,以前在飞石镇当过镇长,他犯了小错误,已经被放了一年多时间了,侯书记能不能高抬贵手,给他一个重头再来的机会。”
飞石镇原镇长刘永刚是侯卫东主持县委工作以后,第一个开刀对象,按照他的性格和作风,对这种落水狗绝对不会重新启用。
刘宁的份量,更是远远不足以重新启用刘永刚,“我会考虑此事的。”侯卫东给了刘宁一个含糊的答案。
第二天,经过昨晚酒场血拼的侯卫东,到了办公室,仍然觉得头脑发晕,正喝了两口浓茶,就接到了水利厅刘宁地电话:“侯书记,我已经到了沙州,你事情多,就没有向你辞行了,感谢成津县的盛情。”
“刘永刚的事,请侯书记考虑考虑,到时我会为成津多争取些资金。”
放下电话,侯卫东就对刘宁有些不满意了,他给朱小勇打了电话,先说了些竹水河的事,又道:“昨天刘宁处长到成津县里来视察,我陪他一起到了工地,没有见到你。”
“我到省里业务会。”
侯卫东与朱小勇是战斗中结成的友谊,两人很对脾气,他就问道:“刘宁这人如何?”
“以前在水利厅后勤处地科长,最近才提起的副处长,挺猥琐一个人,他下来是不是耀武扬威,卫东,别理会这些人。”
侯卫东叹息道:“唯小子与女子难养矣,这次铁定要得罪他了,说不定那天就给成津小鞋穿。”朱小勇笑道:“这家伙,也敢为难卫东老弟,那就是厕所里打手电——找死。”
两人在电话里哈哈一笑,此事就算过去了,但是世上在厕所里打手电确实不少,刘宁就是其中之一。
“侯书记,我是水利厅的刘宁,前次给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隔了几天,水利厅的刘宁副处长又给侯卫东打了电话,他先谈了谈水利厅的事情,然后就将话题转到了刘永刚身上。
侯卫东正在办公室与人谈话,接到电话,对于刘宁的行为很有些哭笑不得,他敷衍道:“等有合适的岗位,我会考虑的,请刘处长放心。”
刘宁是老机关,自然听得出其中的忽悠味道,他道:“侯书记,还请你多关照,我们今天要开水利厅的工作汇报会,竹水河的事情一定在厅里为成津县美言,争取多拨一点资金。”
侯卫东笑道:“太感谢刘处长了,请多美言,哈,哈,欢迎刘处长再到成津视察,指点竹水河水电站的建设。”
挂断电话以后,刘宁“啪”地一下合上了手中的文件夹,暗道:“有些人就是下贱,吃硬不吃软,服整,整得越凶,就越是客气。”
走到会场,他习惯性地坐在了后排,这是厅办公室服务人员所坐的位置,屁股还没有挨到椅子,突然想起自己已是副处长了,而且是水利工程检查组组长之一,有资格坐在圆桌内圈,便趁着厅办公室几位同事忙着吹牛之机,慢慢地踱到了圆桌内圈,找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了下来。=首发==
等到刘宁发言时,他清了清嗓子,很郑重地谈了成津县竹水河水电站的基本情况,结束时道:“成津水电站的进展有些小问题。按照进度,雨季之后就要进场,但我去现场之时,发现沿河两岸民居大多未拆掉,估计到期很难进场,这里面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客观原因,竹水河两岸居民不愿意离开故土,二是成津县委县政府领导重视程度不够,工作力度稍弱了一些。”
吴英由于朱小勇地关系。很了解竹水河水电站的进展情况,立刻打断道:“刘处长,请你谈具体一些,工作力度弱表现在哪些地方,竹水河水电站不仅是沙州市重点工程,也是水利厅的重点工程,如果成津县工作力度不够,厅里将出面与沙州市政府交换意见,但是。检查组必须拿出让人信服的例子。”
吴英在省水利厅的地位很超然,听到吴英诘问,刘宁脑袋就“嗡”地响了一声,张口结舌地道:“竹水河进度不行,两岸的房屋大多数未拆。*****到时恐怕很难完成拆迁任务。”
吴英皱眉道:“省厅补助的拆迁款到位没有?”
“我估计是没有到位。”
“怎么能用估计,如果没有到位,就将工程停下,查清楚再发,但是你必须拿出未到位的依据,否则造成的不良后果由你负责。”吴英很明确地亮出了自己的态度。
厅长管海洋瞪着眼睛。道:“刘宁,你出去不是代表你自己,是代表水利厅,第一次带队检查,工作怎么这么不扎实?”
被正、副厅长批评,尽管是冬天,刘宁后背地汗水却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很快将保暖内衣湿透,会议的后来说了些什么。刘宁都是在自怨自艾的状态中渡过,根本没有听清楚。
财务审计处是水利厅最吃香的几个部门之一,刘宁虽然是副处长,却也有**的办公室,他头昏脑胀地坐在办公室里,只觉得外面的天空暗无天日。
过了一会,财务审计处另一位高副处长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坐在刘宁对面,道:“刘处,你真是糊涂啊。怎么在会上这样说。\\\\\\\\\\\\\\\\\\\\\\\\\\\\\\\\\\\\\\\\\\\\\\\\”
刘宁确实不知道触犯了那一块逆鳞。正是丈儿和尚摸不着头,就道:“我怎么糊涂了?”高副处长的胖脸显出一幅惊奇之色。道:“你当真不知道竹水河水电站工程是谁在做?”
“不知道。”
高副处长一拍大腿,道:“我以为分组检查时罗处长跟你说过此事,如果早知道罗处长没有说,我一定会提醒你。”
他压低声音道:“每次到下面分组检查,有些话都要提前说到的,这是规矩,你以前没有搞过工程,对工程上的事情不熟悉,竹水河水电站地现场负责人是朱小勇,朱小勇和成津县委关系好得很,里面水深啊。”
“朱小勇,他不是在大学教书吗,现在负责这项工程?”听到朱小勇的名字,刘宁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又醒悟过来为什么吴英是这个态度。
高副处长一幅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刘处长啊,我怎么说你,你到竹水河去检查,难道连基本资料都没有看吗?”
刘宁一直在办公室搞后勤,对工程上的事情算得上是门外汉,拿到竹水河工程资料,就顺手递给了自己的助手,而这位助手是才分到单位地大学生,认识“朱小勇”这三个字,却不知道“朱小勇”是谁,也就没有提醒刘宁。****
阴差阳错,让刘宁犯了一个绝不应该出现的愚蠢低级错误。
高副处长素来瞧不上刘宁,此时见到刘宁失魂落魄的样子,更觉其窝囊,强忍着心里的狂笑,表情沉重地道:“这次检查,你是新到财务处的同志,罗处长应该把话给你说透,这是财务处检查前的惯例。”
他一脸神密地道:“我这话都不应该说,只是看不惯你老弟吃冤枉,还你得给我保密,否则罗处长会对我有意见。”
等到高处长肥胖地身子摇摇摆摆地离开了办公室,刘宁气得在屋里团团转,咬牙切齿地道:“好个罗文材,***,故意陷害我,此仇不报非君子。”
高副处长从刘宁办公室出去以后,在外面转了一会,见刘宁气冲冲地出了办公楼,就拐到了财务审计处罗处长办公室,扯了一会工作,道:“今天刘宁的汇报真是给财务审计处丢脸,罗处长最好是给去解释一下,免得吴厅长认为财务处都是笨蛋。*****”
罗处长哼哼冷笑两声,道:“刘宁平时看上去很聪明,怎么被猪油蒙了心,竹水河水电站是朱小勇负责的工程,这在水利厅不应该是秘密吧,他怎么就不会知道?若真是不知道,他脑袋就是白长。”
高副处长脸上肥肉轻轻颤动几下,道:“刘宁这个人就是有些小聪明,没有什么本事,连工程资料都不看,或者说是看不懂,带队出去检查,哎,这算什么回事,我就担心厅里会对财务审计处的工作有看法。”
罗处长哼了一声:“刘宁才到财务审计处几天,厅里自有公论。”
远在成津的侯卫东很快就知道了刘宁在会上的发言,他笑道:“朱总,我怎么会生气,任何一个单位都会有各色人等,否则才叫不正常。”
朱小勇哈哈笑道:“侯书记这是见怪不怪,视若等闲。”又道:“这一次修竹水河水电站,我算是真正走出了书斋,真实地看一看最广大农民的生活,以前就算行万里路,只要没有与老百姓进行具体的利益接触,就不算深入基层,只能是水上观花。”
“确实如此,多做几个工程,什么事情都能看见。”侯卫东与朱小勇聊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对邓家春道:“你接着说。”
邓家春道:“据朱莹莹回忆,方杰躲在新月楼地时候,与李东方接触最多,经常打电话,还在一起喝酒,在她的印象之中,方杰最信任的人就是李东方,平时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经常是李东方拿大主意。”
“你的意思,李东方有重大嫌疑?”
“对,方杰藏身之处,李东方是很清楚的,他的仇家却根本不清楚,我想对李东方上一些手段。”
侯卫东未置可否。
邓家春很知趣地不再问,他又道:“老方县长在到处张贴寻人启事,包括提供线索者都有重奖。”
“可怜天下长辈心,如果我是方杰,就一定会正正经经地作生意,做这些歪门邪道的事情,道路终究是越走越窄,套用港台电视剧的一句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侯卫东想着白发苍苍地老方县长,为了孙子方杰,几乎放弃了作为一名老县长地威严,很有些感慨。
老方县长送走了急着回新西兰的儿子,打开房门,独自回到了空荡荡地家,坐着坐着,不禁老泪横流。
“小杰,你在哪里。”
“我真是不应该宠着他,这是害了他。”
自从儿子方知行出国以后,孙子方杰就成了老方县长的精神支柱,此时方杰失踪,让他的精神支柱跨掉了。
天渐渐暗了下来,客厅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老方县长几乎是跑了过去,抓起了电话。
“喂,提供了线索,不管死的还是活的,都有奖金嘛?”电话里传来一个畏缩的声音。
“当然,你有线索吗?”老方县长听到这个畏缩的声音,已经预感到了一些凶兆。
“我有线索,不过得把钱给我,才能说。”
“没有问题,我去准备钱,在什么地方见面?”
老方县长与来电谈了具体事宜,转背就给邓家春打了电话。
晚上九点,侯卫东正在与朱兵在小会议室谈话,接到了邓家春电话:“在一个偏僻地洞穴找到了一具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从手表判断,是方杰的尸体。”
“方杰,死了?”
“对,死了。”
侯卫东很明确地指示道:“死在山洞中,很显然就是他杀,杀人者的动作必须是全案的关键。”
想起当时侯卫东的提醒,邓家春就直言道:“案件基本可以如此定性,侯书记,你当时的判断是正确的。”
与侯卫东通了电话以后,邓家春饶有兴致地站在浑身腐烂的尸体面前,他这一辈子见过了无数的**尸体,早就练成了见怪不怪其怪必败的境界。
“注意细节,小心点,这家伙可是宝贝。”邓家春此语一出,顿时将身边的警察雷倒一片。
一位才从部队转业的警察原本努力地在局长面前表现得大胆一些,可是见到法医戴着手套的手在尸体里翻来翻去,禁不住一阵恶心,他扶住一颗大树,吐了一个痛快淋漓,回头看时,邓家春正蹲在尸体旁边抽烟。
他打心眼里佩服这位矮小的局长。
过了一会,邓家春来到了一位皱纹满面的瘦巴巴的汉子身旁,递了一枝烟,道:“给我说说你看到的,越详细越好。”
那汉子手里还握着一张纸片,这正是老方县长贴出的悬赏,他嘴巴动了几下,又将悬赏贴子往上抬了抬。
邓家春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道:“悬赏人是死者的爷爷,他昏过去了,已经送到了医院去了,你放心,一分钱不会少你的。”
汉子眼见到手地肥肉似乎飞了。心里老大不乐意,吱吱呜呜地东拉西扯。就是不肯说实情。
邓家春不想与其嗦。拉着他地手来到方杰尸体面前。道:“你看看。这人死得这么惨。如果还有良心。看到什么事。快说出来。”
汉子长期从事体力活。手上力气不小。使劲挣了几下。却感到面前小个子地一双手如铁钳一般。他被拉得蹲下来。与地上地腐肉近在咫尺。那汉子哇就吐了出来。一边吐。一边道:“你这领导真是。放开我。我说给你听。”
“你将事情经过从头到尾再说一遍。”
“我看到什么说什么。”
“嗯。”
等到汉子说到汽车之时,邓家春很敏感地打断道:“是什么样的汽车,小车、长安车、卡车?”
汉子想了想。道:“是一辆当官的坐的车,他才开始还走错了路,然后退回来的。”
走到现场之时。刑警队就在寻找车印,很可惜,由于此地恰好有一块滑坡,将洞穴边上地车印全破坏掉,而在支公路上又有其他车经过,现场痕迹早就不在了。罗金浩带着汉子来到了一条极小的岔道,他们如寻找珍宝细细地查寻,很幸运,这是一条偏僻的断头小道。除了一道车辙印外,再没有其他车辙。
罗金浩让队员拍照、取证,他一脸兴奋地来到了邓家春身边,道:“我看了车辙,是高档车留下来的。”
如此穷乡僻野,出现高档车辙,里面的含意自然不言而喻。
在回到成津的路上,邓家春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刑警队员们一路皆有说有笑。雷副支队长亦是满脸笑容,不过他心里很是紧张。
“李东方,方杰被找到了?”在一个清静地角落,雷副支队长给李东方打了电话,以前他都是称“东方”,今天他心里有气,就直呼其名。
李东方暗自大吃一惊,他强抑住心神,装作平静地道:“雷叔。好啊。今天晚上到成津宾馆办一桌,为方杰接风洗尘。”
雷副支队长心如死灰。低沉着声音道:“方杰死了,被丢在了山洞里,刑警队在一条岔道上提取了车辙印子,这案子好破。”
李东方转身之时,手机掉在地上,他并没有在意,如果光是发现了方杰地尸体,他还不担心,这个车辙印子则很是要害。
默坐了半响,他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关于侯卫东收受赌赂的举报信》,信后附了在沙州脱尘温泉的照片、侯卫东在益杨教授楼的房产、新月楼的两处房产、蓝鸟小车等几处财产照片。
他将举报信分别寄给了中纪委、省纪委以及市纪委、以及省委、市委的重要领导。
寄了信,他又打了几个电话,过了半个小时,上来了一个矮壮的汉子。
“这事风险太大,五十万。”
“二十万。”
“县委书记不是普通人,做了此事,我就永远回不来了。”
李东方想着步步紧逼的侯卫东,凶光毕露,道:“一不作,二不休,三十万,加上他地老婆。”矮壮汉子看出李东方心急,就坚决不少钱,抱着胳膊道:“五十万,侯卫东和他老婆,不能少了。”
李东方咬了咬牙,道:“成交。”
矮壮汉子拿着十万现金走出了房门,很快就消失在成津的街道上。
得知了案情进展,侯卫东心情甚佳,在县委会上,他简单通知了方杰失踪案的情况,又道:“成津县磷矿整治取得了阶段性效果,七家中型磷矿都进行了技改,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都很明显,看来我们当初地选择是正确的,今天研究小磷矿的关闭事宜。”
周福泉作为常务副县长,手里握着好几件难事,听到关闭小磷矿之事,顿时头大如斗,道:“侯书记,这事我建议缓一缓,春节将至,稳定压倒一切,现在开始关闭小磷矿,恐怕春节必定会闹翻天。”
县委常委、政法委:“周县长的建议有道理,小磷矿涉及到千家万户,若弄成群体**件,县委县政府都有责任。”
侯卫东笑道:“过了春节,按照成津的习惯,在大年以后才能正常工作,转眼就到了三月,就要为五一黄金周作准备。同样要维护稳定,过了五一则是岭西的经贸洽谈会,以后就要过国庆、元旦,春节,这样算起来,一年四季都不适合关闭小磷矿。”
其他常委们皆不表态。
县长蒋湘渝深知侯卫东的心思。道:“关闭小磷矿是整治磷矿的正常步骤,这一步虽然难,但是始终要走,其实在前阶段的整治工作中,已有部分磷矿被关闭了。”
“只要我们依法办事,且程序正程,策略合适,就不怕闹事,所谓有理走遍天下。对于政府来说同样适用。”
侯卫东已经下了决心,道:“整治磷矿工作已近一年,我想在春节前将整治工作挽上一个句号。春节以后,我县地工作就轻装前进,争取在新千年有一个出彩的好头。”
县委书记具有拍板权,众常委见侯卫东决心已定,也就不再提出异议,算是统一了思想。
县委常委会以后,县政府再次组织了政府常务会,商量落实了常委会相关精神,制定了三条措施:
一是制定面向全县的关闭小磷矿地通告。形成舆论声势,取得最广泛的支持。
二是召开各乡镇工作会,将此任务分解到每个镇。
三是采取停**、断电、查超载等手段,让小磷矿生产困难,增加其压力。
除了三条措施,公安局在全县掀起了“破积案、保平安”的冬季战役,扫荡县城内的牛鬼蛇神,为关闭小磷矿提供稳定的社会环境。
尽管交任务交给了政府,侯卫东却没有彻底放手。仍然高度关注整治工作的进展,多次召开了常委会商议关停工作中遇到地具体问题。
就在侯卫东信心勃勃地开展整治磷矿的最后一役,省纪委书记高祥林接到了厚厚一迭告状信,内容直指全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侯卫东。
“同志们,你们怎么看待此事?”高祥林没有评价此事,而是先征求宁缺副书记和廖平副书记的意见。
宁缺在心里算了算,道:“三套房子,一辆小车,大约有一百万吧。侯卫东两口子都是九三年毕业参加工作的。这确实操出了侯卫东的收入,这要看他如何解释。”
高祥林对廖平道:“老廖与侯卫东接触过。从你直观印象来看,侯卫东是什么样的人?”
“侯卫东给周昌全和祝焱两位领导当过秘:“从照片的时间连续性来看,侯卫东确实和照片上地女子发生过不正当男女关系,这事他无论如何也推不掉,看来,年少权重并不是一件好事,年轻人嘛,不容易正确认识自己和社会。”
高祥林琢磨了好一会,道:“此事牵涉到一位县委书记,不能仅凭一封来信就动干戈,此信涉及到四个问题,一是照片上男女问题,这个问题很好查清,可以马上着手,二是与县委招待所女服员发生关系,而将女服务员调到交通局一事,三是房子和车子地问题,先查房子和车子的产权,再作下一步工作,四是买官卖官问题,说白了,只要没有收钱,这就是县委书记地职权,五是借整治磷矿之机,为亲朋好友夺占磷矿一事,这是也是明摆着的事情,六是国有资产流失问题……。”
经过研究,省纪委由副书记廖平带队,到沙州进行初步调查,等初步调查结果出来以后,再决定是否向省委汇报以及下一步工作措施。
白包公高祥林办案素来讲究迅雷不及掩耳,三人议定以后,副书记廖平就带队直奔沙州市。
一个小时,廖平来到了沙州市委大院,他带着资料,满脸严肃地来到了市纪委林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