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478章 深入

黄子堤似乎将昨夜的谈话忘记了,在走道上与侯卫东谈了两句,握了握手,便进了周昌全的办公室。尽管一切都挺正常,侯卫东还是感觉出黄子堤表情中的一丝冷淡,“冷淡”就是一种感觉,而这感觉就如磁场,无影无踪,而又真实存在。

官场,众人拾柴才能火焰高,关系是向上爬升的重要动力,而且,官场就如女人的心情,总是在不断的变化之中,多一个朋友总要多一条路,少得罪人就是官场的生存法则之一。

黄子堤是沙州市委副书记,份量十足,又对侯卫东有举荐之恩,原本是其在市里的重要助力,如今眼看着就要失去了这个强援,侯卫东便感到一阵沮丧。

此时,放弃是一种智慧,更是一种勇气。

进入了成津县境内,公路顿时便多了些起伏,侯卫东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既然下定决心不让易中岭进入成津政府工程,就不必患得患失,以后这种事肯定还会发生,必须得发出自己的声音,否则永远都只能随波逐流。”

“事已至此,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怕个。”

说了这句粗口,侯卫东也就轻松了下来。

他见到路旁有一座小学校,心中一动,又想起周昌全的交待:“成沙公路是成津发展的瓶颈,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难事,这件事情抓得好,你在成津就有了威信,否则将步步艰难。”便对司机老耿道:“停车。”

杜兵跟在侯卫东身后,朝小学校走去,他握着手机,道:“侯书记,我马上通知桔树镇领导。”

“不用了。”侯卫东迈开了大步。朝着小学校走去。

沙州在前几年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各镇都大规模修了村小,负债不少。经过这次强制普九,村级小学就成了沙州农村最好的建筑,多数情况下,村两委会办公室就设在村小里面。

来到了小学校,见到了桔树镇龙头村两委会的牌子,小学校里有许多妇女,都聚在了学校的空坝子里

侯卫东当过乡镇干部,见到这架式,就明白这是妇查。所谓妇查就是计划生育手段的一种,是从源头上控制住怀孕的有效手段,这种手段说起不太好听,甚至有些违背人权。可是在岭西广阔的农村,要想搞好计划生育工作。不用上这些手段很难有效果。

书生意气,指点江山。这是容易做到的事情,也是很爽快地事情,可是要将涉及千家万户的具体政策落实下去,就需要百折不挠的勇气,甚至还会背上骂名。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书生意气这个原来地褒义词渐渐就变了味道,带着些贬义的成份。

村委会支部书记段五坐在学校大门前,躲着还算烈的太阳光,抽着烟。他是一位办事踏实认真的人。每一次妇查都要亲自来到现场。今天情况还不错,十点半不到。村里大部分适龄妇女都来到了现场。

“看今天这个情况,干脆开一瓶益杨大曲。”村里办招待,一般都是喝飞石镇酒厂的老白干,今天计生办来的人多,段五就准备破例喝益杨大曲,益杨大曲虽然也不是什么名酒,好歹是瓶装酒,拿来待客还是强过老白干。

段五正在盘算着,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走了过来,这是一张在县电视台里经常出现的面孔,当来人走到面前,他终于确认此人就是县委书记侯卫东,不过他还是稍稍有些怀疑,“县委书记到村里来,怎么没有提前通知,怎么没有镇里干部陪同?”

杜兵上前就道:“你是龙头村的干部吗,这是县委侯书记。”

“真是侯书记,我还以为看花了眼。”段五热情中还带着些紧张,连忙让座,道:“侯书记,农村条件差,你别见怪。”

“我是侯卫东,你是村干部。”

段五连忙点头,道:“我是龙头村地支书段五,侯书记请坐,今天正在妇查,乱糟糟的。

不一会,参加妇查的桔树镇计生办主任以及龙头村的驻村干部都围了过来,脸上带着兴奋地微笑,他们大多数看到《康熙微服私服记》,县委副书记侯卫东绕开乡镇干部出现在村里,就和康熙微服私服的行为差不多,只不过并没有除暴安良或者扮猪吃老虎地情节。

侯卫东参加工作就在乡镇,对于与村干部打交道的合适方式也很了解,他端起段五递过来地大搪瓷杯子,很自然地喝了一口,又从口袋里取了一包烟,团团地散给大家。

大家就兴高采烈地抽着侯书记递来的好烟。

“门口的公路,县里准备重新修过,大家有没有意见。”侯卫东在上青林有过修路的经历,很重视基层第一线群众的意见。

段五道:“修路是好事,有啥子意见,镇里开会讲了这事,村里都是欢迎的,这些烂凼凼确实害人不浅。”他用手在裤腿上抹了抹,又道:“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向侯书记反映,不知行不行。”

“有什么不行,有话直说。”

“我是农民,肚子里没有弯子拐子,说话直,侯书记莫见怪。”段五是很聪明的人,说话之前先作了铺垫,然后才道:“这次修路要占我们村里不少田土,这是公益事业,老百姓都支持,可是也得考虑当地老百姓的利益,修建收费站应该在现在选址地退后几百米。”

他指了指老公路方向,道:“我们村里的人主要住在小学校这一带,听说交通局要把收费站设在了小学校前面,以后村里地车进出都要交钱,村里人对此反映很大,上一次交通局地人来看地形,我就给他们说了这事。”

龙头村位于大山前面,村里本身没有什么矿产,但是由于就靠着老成沙公路。跑运输的人特别多,有货车地人家不少,修公路是好事。可是设了收费站以后,进出都要交钱,这无形之中就要增加跑运输的费用,村里人反对得很历害。

一位围观的妇女道:“收费站修到小学校后面,还勉强可以,我就不相信那个龟儿子能在小学校前面修得起收费站。”

这是一个极为现实地问题,收费站自然是想把所有的车都堵在站内,而村里人当然不想被收费站堵住,这是利益使然。

侯卫东目测了小学校前后的距离。也就是一千米左右,这一千米对村里影响确实很大,他就道:“段书记,你地意见我知道了。回去后,我让交通局的同志下来。与村里同志一起商量,应该能拿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方案。”

人群中又有一名妇女的声音:“侯书记是大官。你说了就算数,让收费站修在小学校后面去,我们全村人都支持,要不然,这个收费站就别想修好。”

段五骂道:“你这个傻婆娘,到一边去。”

又一人道:“不把收费站修到学校后面去,我的田土不会拿出来。”

镇是计生办干部一边观察着侯卫东的脸色,一边招呼起随便发言的村民。

在村里坐了约莫四十来分钟,侯卫东要告辞。段五道:“侯书记。你是村里的贵客,一起吃顿午饭。”为了能让侯卫东留下来。他又道:“今天妇查,我们本身就安排有伙食。”

侯卫东从来没有想当包青天,今天到龙头村来看看是随意之举,主要目的是了解交通局和镇里对修路地动员情况,从今天掌握的情况来看,交通局和镇里的宣传工作还不错,至少村里的同志都知道了此事。另一方面,重修成沙路也存在着各式各样地问题,沿途数十个村,龙头村的问题是个案,但是侯卫东相信,其他各个村应该都有不同地难题。

他最终还是婉拒了段五的邀请,回到了县里。

副县长朱兵和交通局长景绪涯已经在小会议室等候。

侯卫东是县委副书记,朱兵是副县长,两人级别其实是一样地,但是,朱兵这个副县长其实是侯卫东所安排,深知内情的朱兵自然不会将自己放到与侯卫东平起平坐的位置之上。

两人之间的上下级关系就自然而然地进行了转换。

侯卫东进了会议室,先客气地道歉:“让两位久等了。”坐下以后,他就道:“景局长,你谈一谈在修建成沙公路可能出现什么问题?技术上的问题暂时不谈,交给专家,我们只谈实际操作中有可能遇到的问题。”

景绪涯是老交通,修公路容易出现什么问题他是了如指掌,道:“除开技术方面,最大的问题还是征用土地的引发的问题。”

“说具体一点。”

“比如,双河镇是城郊镇,社员有种蔬菜地传统,收入可观,截弯取直以后,将占不少良田熟土,这可能是最大地问题,还有。”

侯卫东听到景绪涯谈得很空,脸上就冷了些,道:“从桔树镇到双河镇,沿途二十七个行政村,具体到每一个村都有什么问题?比如,桔树镇龙头村的社员提了什么要求?”

景绪涯为了修成沙公路,从市交通局到各镇,着实做了不少工作,但,他只是到了镇这一个层级,对于村这一级,按惯例都是交由各镇去做,侯卫东所提出地具体问题,他确实答不出来。

朱兵是分管副县长,见景绪涯尴尬,连忙打圆场,道:“景局这一段时间主要在跑市局和省厅,这两块也烦琐得很,上面的事情基本落实,下一步就要集中力量跑具体线路。”

侯卫东道:“工作不细,到时就要唉声叹气,我上次就布置过这事,沿途二十七个行政村,每个村都要什么问题,必须要做到心中有数,给景局长一个星期时间,把这事细细地过滤一遍,发现较为严重的问题要提前向县委县政府提出来。”

景绪涯背上就有了些汗水,挺起胸膛保证:“侯书记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好。”

副县长朱兵和交通局长景绪涯刚刚离开了办公室,政法委书记蔡正贵又出现在门口,他是维稳办主任,为处理方铁家人的事情,整整周旋了两天,弄得他满脸晦气,若不是他把方杰臭骂了一顿,他还不能脱身。

“这事真不是人干的。”蔡正贵在进门之前,又在心里发了一句牢骚。

等到杜兵给蔡正贵倒了茶水,侯卫东笑眯眯地道:“蔡书记,你辛苦了,喝口茶。”

蔡正贵喝了一大口茶,道:“这些事情总得有人做,目前,方铁父母的情绪基本稳定,方铁的哥哥方钢又回到了厂里,他们答应和公安局商谈此事,暂时不到市县去上访。”

这几年,上访问题成了各地政府头痛的大问题,省委省政府将上访人数作为一个考核指标,对各地政府施加了很大的压力,社会舆论多把上访原因归结于基层干部工作水平或是工作能力,众多压力之下,基层政府倾向于花钱买平安。

在这种思路的影响之下,会哭的孩子就有了奶吃,这从客观上刺激了信访行业的发展。

蔡正贵对此事约有耳闻,深知此事之棘手,他更倾向于用钱来解决问题,道:“方铁虽然非法持有枪支,毕竟还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其行为更不至死,方家人死抓着这一点不放,另外,也不知认将文书遗失地消息传了出去。方家人现在强烈要求查看搜查手续,以及暂扣物品的手续。”

侯卫东痛心嫉首地道:“这件事情是沉痛的教训,政法队伍是保障社会公平的主力军,如果政法队伍都出了问题,何谈保一方平安,蔡书记,这方面的工作你要多开动脑筋,抓实抓细。”

蔡正贵敷衍了几句,道:“既然我们在此事上有瑕疵,建议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给方家人被助两、三万元,免得他们四处上告。扰乱我们正常的工作。”

“这个补助有没有依据。因公殉职的两位民警,也不过只有三万多一点的抚恤金和补助,方铁毕竟是违法人员。怎么能和殉职的民警一个标准。”侯卫东顿了顿,道:“而且。方家人提出的标准是二十万,给个二、三万元,不一定能满足方家人地要求,还有落人口实。”

听见侯卫东反对,蔡正贵为难地道:“如果不花钱,此事会越闹越大,到时还得出钱。”

侯卫东道:“如今信访案件越来越多,此例一开,恐怕会带来连锁效应。我们得慎重。后天开常委会,你将此事放到常委会上去。”

蔡正贵出门之际。暗道:“侯卫东一毛不拔,得罪方家的事情却让我来顶,我又不是傻瓜。”他慢慢走回了办公室,心里已经有了对策。

第二天一大早,蔡正贵将降血糖的药停了下来,早上又痛痛快快地吃了三两面条,外加一个大馒头。他素来爱吃面食,自从前年检查出来血糖高、血压高,他就减少面食地量,早餐就吃牛奶、鸡蛋和一小碗稀饭,这种饮食虽然控制了血糖,却让他对大碗吃面,大口吃馒头地生活很是向往。

早上一顿猛吃,让他格外酣畅淋漓。

在政法委办公室坐了一会,他就招呼政法委开会,正开着会,他突然捂着头,对开会的同志道:“我身体不对劲,快送我到医院。”

政法委的同志们手忙脚乱地将蔡正贵送到了县医院,一测量,血糖达到了二十三,血压一百八十七十七,医院马上就下了住院通知。

侯卫东听说了这个消息,急急忙忙来到了县医院,听医生汇报了病情,见蔡正贵脸色苍白,萎靡不振,便安慰道:“蔡书记,这一段时间你太辛苦了,安心养病,工作上地事情别再担

蔡正贵吃力地睁开眼睛,道:“我这也是老毛病了,没有想到这个时间发作。

虽然心有怀疑,可是蔡正贵毕竟是血糖、血压都高得吓人,侯卫东亲切地安慰道:“蔡书记,别挂着工作上的事情,安心养病,身体才是革命地本钱。”

等到侯卫东离开,蔡正贵暗自得意,心道:“侯卫东还嫩了些,要想让我钻风箱,没有那么容易。”

方杰前天被蔡正贵骂了一顿,就让方铁家的人从沙州回来了,一大早就听说蔡正贵住院,来到了医院之时,正好与侯卫东擦肩而过,侯卫东是县委副书记,长期出现在成津报纸和电视上,在成津属于一线明星,方杰早就将其看得脸熟。

“蔡叔,怎么就病了。”

“你搞的那些事,县里让我来揩屁股,东颠西跑,人老了不中用了,生病了。”

方杰压低了声音道:“蔡叔,你说铁哥死得冤不冤,你们把人弄死了,还不能让小老百姓去上访。”又道:“刚才我看到侯卫东下楼,搞死铁哥的罪魁祸手就是他,强龙还不压地头蛇,一个外地人跑到成津来横行霸道,没有什么好下场。”

蔡正贵斥道:“你怎么满口胡言乱语。”

方杰在初出道时,是成津街上有名的打架王,当时蔡正贵还是县公安局长,若是蔡正贵手下留情,好几次都够刑了,方杰到如今都很卖蔡正贵的面子。

他塞了一个信封在床头,道:“蔡叔,你好好养病,什么事都别管。”

下午,在县委大院门口,又来了一批人,这一次他们未打横幅,每个人都举着一张写了字的纸,下面写了一个字“冤”,几十个“冤”凑在一起,还是颇为壮观。

侯卫东站在窗台上,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形,把办公室主任胡海叫了过来。

“楼下又是什么人?”

“我刚把电话问了门岗,还是方铁家人在闹事,我已经通知维稳办副主任还是信访办的同志去接待。”

侯卫东摆了摆手,道:“你通知邓家春到我办公室来。”

邓家春很快就来到了办公室。

“这事性质早就变了,不是说服教育能解决问题,不拿出强硬手段,他们以为县委县政府当真软弱。”

这事是由缉枪而起,邓家春就一直关注着事态地发展,他主动请战,道:“我刚才到医院看了蔡书记,看来他短时期之内不会出院,这事就由我来处理。”邓家春是公安局长,也是政法委员会委员,理论上属于蔡正贵领导,但是这个领导纯粹限于理论之上,他向来都是直接听命于侯卫东,邓、蔡两人对此心照不宣。

“你有什么想法?”

邓家春一张黑脸越发地瘦,或者说是一张瘦脸越发地黑,他道:“这事我觉得有软硬两手,软地一手,方铁毕竟死了,左右得给些钱才能打发掉。”

为了解决此事,蔡正贵提到了要花钱,侯卫东当时没有表态,此时邓家春又提到此事,他就道:“但是这钱得讲究,不能以赔偿的名义,可以用民政救济或者其他地名目。”

“硬的一手,他们如果有扰乱社会公共秩序的行为,固定证据,拘留。”

侯卫东反问道:“如果他们都采取比较温和的方式,你怎么下手?”

“我让人仔细查了方铁的底细,方铁的直系亲属有七家人在永发磷矿上做事,这七家人也就是闹事的主力军,从这个角度来说,永发磷矿关系着方铁家直系亲属的生计,我会派人检查永发磷矿,找个理由将磷矿需要的炸药停了,磷矿停产,看他们吃什么,还有什么劲头来闹,这是釜底抽薪之计。”

侯卫东想了想,道:“停炸药的方案可行,工作还要更细一点,想得更周全一些,务必让方铁家人不能抓到任何把柄。”他又问:“那一天,到底是谁拿走了搜查令、暂扣证等法律文书,查实没有?”

邓家春道:“这事若真要认真追查,就会弄得刑警队人人自危,所以我不准备再查此事。”

“成津公安局问题多,特别是中层干部普遍士气不振,疑虑重重,我要重新洗牌,在全局中层干部中搞竞争上岗,动一动人,增加些新气象。”

邓家春是周昌全亲自点的将,侯卫东与其工作了一段时间,越发佩服周昌全的眼光,他推心置腹地道:“家春局长,你什么想法就大胆实施,我支持你,不过,我要提一个要求。”

邓家春抬起头,腰直了直。

侯卫东加重了语气,道:“公安队伍保护一方平安的重要力量,绝对不能让其被磷矿老板的糖衣炮弹腐蚀,你要近期要整肃纪律,重树形象,必须将公安队伍掌握在手中,做不到这一点,下一步工作将困难重重。”

邓家春双眼如刀,他坚定地道:“侯书记你放心,几个跳梁小丑,乱不了成津的天。”

中午回到了县招待所。公安局长邓家春在公安局餐厅吃饭,没有回县招待所,副县长朱兵到了双河镇,与桔树镇、河西镇、双河镇的党政领导召开成沙公路建设工作分析会,亦没有招待所。

服务员春兰原本以为中午没有什么事,就搬张凳子坐在门口发呆,此时见到了侯卫东小车进了后院,连忙跟着进了后院,追到侯卫东身后,她如餐厅的服务员一般拿着笔和小本本,“侯书记,今天中午吃什么?”

侯卫东住进成津县招待所以后,就一直由服务员春兰照顾生活,包括打扫房间、洗衣服等等,最近一段时间春兰还开始帮着侯卫东安排伙食。

“一个素菜,一个汤,炒个青椒肉丝,一碗白饭。”这都是侯卫东喜欢的食物,白如玉的米饭,青色的蔬菜,略带酱红色的细嫩肉丝,实在是人生的享受。

春兰建议道:“侯书记,您已经接连吃了两次青椒肉丝,今天换个花样。”

“不用了,大师傅这几样菜弄得挺对我胃口。”

春兰笑得很甜,道:“今天厨房买了些鲫鱼,都只有两指宽,是正宗的农村土鲫鱼,大师傅做的黄焖鲫鱼挺好吃。”

侯卫东被她说动了,道:“那就来一份黄焖鲫鱼,。”

春兰喜滋滋地来到了厨房,她是高中毕业生。在县委招待所里学历算最高的,她最大地愿望就是成为国家干部,因此,照顾起侯卫东来就尽心尽力。进了小厨房,大师傅正抄着手站在灶前,不时指点两句,见到春兰进来,大师傅笑道:“小春兰,今天侯书记想吃什么?”

听说侯卫东想要吃黄焖鲫鱼,大师傅来了精神,吩咐自己的徒弟,“你去剖鱼。弄六条就行了,个头要均匀。”

春兰道:“大师傅,你动作快一点,侯书记中午还得眯一会。$首$发$”大师傅精神十足地道:“要得,十分钟就行了。”

春兰站在大师傅身边,看着大师傅如玩魔术一样,就将带着腥味的小鱼变成了一盘色香味俱全的黄焖鲫鱼。黄橙橙地小鱼,翠绿的葱花,白色的蒜,散发着扑鼻的香味。

侯卫东在等着吃饭的时候,又将手提包里的文件拿了出来,在办公室他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根本没有时间静下心来读文件。因此他总要将不涉密的重要文件带回到家中,抓紧时间看一看。

省政府下发的关于整顿磷矿秩序地文件。足足有二十来页,侯卫东在前几天拿到了这份文件,只是粗粗地浏览了一遍,并没有精读。

刚看了三分之一,春兰就用托盘将午餐拿了进来,进门以后,她将饭桌收拾好,将饭菜摆好,这才道:“侯书记。吃午饭了。”在侯卫东吃午饭的时候。春兰削了一个苹果,切成四块。放在盘子里,这才离开了侯卫东寝室。

侯卫东将文件放在了饭桌上,一边吃饭,一边看文件。

省政府文件内容很多,核心两条,一是关闭耗能大、污染重、产量低的小磷矿,二是对中大型磷矿进行技术改造。文件要求得很细,从指导思想、工作原则、方法步骤、职责分工、检察督促等诸多方面作出了细致的规定。

省政府出台整治磷矿的文件,应该是看到了全省磷矿开采中出现的问题,这才推出了一份整治方案。

章永泰推动开展的整治磷矿工作,在全省都算比较早地,当时县政府先后发了三份文件,这三份文件针对性强,比省政府现在出台的文件还要激进一些,因而引起了成津不少磷矿企业的反对。

侯卫东从章永泰的日记中记录的点点滴滴,能够感受到当时章永泰面临的压力,绕开磷矿问题解决磷矿问题,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提出来的处置措施。^^首发.nbsp;^^

下午刚上班,县长蒋湘渝到了侯卫东办公室。

蒋湘渝第一句话就是:“侯书记,这份文件你看了没有?我昨天到岭西参加了全省磷矿整治工作会,省里对此事要求得很严,你看成津应该如何去做。”

他手里拿着地文件正是省政府下发的关于整顿磷矿秩序地文件,他是老成津,自然明白磷矿对于成津县的意义,更明白整治磷矿的会遇到什么困难。

侯卫东轻描淡写地道:“既然省政府有文件,我们只能严格按照文件执行。”

蒋湘渝从章永泰时代就一直在回避着磷矿问题,这次看到省政府的文件,他就担心侯卫东顺势把这个任务推到自己身上,这是他最不愿意接受的事情。他毫不掩饰他对此事的犹豫。“要在成津整治磷矿,用一个字概括,难,搞不好就要大乱。”

“章书记以前就提出要整顿磷矿秩序,当时只是成津一个县在行动,现在借着省政府文件的东风,大势所趋,问题应该要少一些,当然,具体操作上要慎之又慎,要充分酝酿,充分宣传,充分冷备,才能具体实施。”侯卫东初到成津之时,并不想在第一时间对磷矿开刀,所以提出了绕开磷矿问题解决磷矿问题的工作思路,现在省政府将整治磷矿提了出来,情况又发生了变化,他就要借着这股东风,直接面对磷矿业主。

蒋湘渝在磷矿问题上向来是采取缩头乌龟政策,以前如此,现在也如此,他见侯卫东也有意整顿磷矿,脸上就露出笑容,道:“有侯书记挂帅,我相信肯定能办好此事。”

与侯卫东商量妥当,蒋湘渝便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上楼便看见了李东方,心里一下就警惕起来。

李东方在走道上,用企业家对待着县长地语调和语气,一本正经又恭恭敬敬道:“蒋县长,占用你宝贵地时间,我来汇报工作。”

进了门,他态度又是一变,就用小辈在长辈面前熟悉的语气道:“蒋叔,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海鲜,你有两月没有到我地小地方了。”

成津在内陆,山货不少,海鲜却罕见,县政府有一次到南方招商,李东方也跟着去了,在那次招商会上,李东方发现蒋湘渝特别喜欢吃海鲜,于是就在成津开了一个海鲜馆子,这个海鲜馆子不大,装修好,价钱贵,但是里面卖的海鲜都是空运而来,货真价实,蒋湘渝在里面吃了不少好东西。

蒋湘渝进了办公室,也就将县长的架子放在一边,道:“当县长是个苦差事,每天脚板忙得脚背上,还是你爸好,进了沙州当城管局长,没有县上这么操劳。”

李太忠原是县政府的常务副县长,他是很强势的常务副县长,他主管的工作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另一方面,凡是他管的部门,没有他点头,就算是章永泰的批示都不会得到极好的贯彻。

蒋湘渝与李太忠在乡镇搭过班子,又一起当过副县长,两人互相都了解,互相顾忌着,倒也相安无事。

李东方带了几分玩世不恭地语气,道:“老头子为**辛苦了一辈子,也应该享享清福了,他这次总算听了我一回,开始当起了甩手掌柜。”

聊了几句,李东方就步入正题了,道:“蒋叔,听说省政府下了整顿磷矿的文件,开了动员大会?”

蒋湘渝就明白了李东方的来意,他点了点头,道:“有这事,只是县里还没有具体部署和研究,这事侯书记很重视,成津的具体方案要得上常委会。”

李东方接下来的话却让蒋湘渝吃了一惊,也很出乎他的意料。

“省政府英明,我们磷矿企业早就盼着这一天,现在这样一轰而上,无序开采,迟早要出大问题。”

蒋湘渝斜了李东方一眼,道:“你的三个企业在磷矿企业中很有影响,看了省政府文件,你有什么打算。”他强调道:“你得说真话,否则影响决策,吃亏的是你。”

当省政府文件出台,李太忠就明确的他的意见,要借着此次全省范围内的整治,使李家的三个企业走上正轨,要与其他小型的磷矿企业划清界限,这是大事所趋,是多赢的结果。只是,要按省政府要求完成技改,三个企业就要投资在四千元左右,这让李东方很有些犹豫,但是在李太忠不容让步的坚持下,李东方也接受了倔强父亲的意见。

“得到省政府文件,我就请省矿业研究设计院的专家对三个磷矿进行了测算,要四千六百万才能完成技改,我在这里表态,砸锅卖铁也要按省政府的要求办,只是,这技改的钱也太多了,虽然多方借债,也只是筹集了二千多万,缺口还很大。”

李东方又道:“省政府文件要求各地政府通过各种渠道积极为技改筹措资金,我在想,这个各种渠道应该包括银行贷款,现在银行对私营企业很歧视,我们根本货不了这么多钱,这还要请县政府出面。”

李东方的表态让蒋湘渝很有些意外,不过,这个表态有利于推动此次磷矿的整改工作,他道:“这事涉及全局工作,我得跟侯书记说一说。”

当侯卫东听到此事以后,他也觉得有些意外,问道:“蒋县长,既然李东方愿意按照省政府的要求进行技改,我们就得鼓励,但是也得慎重,只有看到技改的自有资金以后,才能进行相应的扶持和配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