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何庆之死(二)

  从浴房到乾清宫路途不远,雨停了,风呼呼地刮着,四角宫灯忽明忽暗,添了几分诡异之感。我觉得自己很明智,邀请了霍擎苍一起来,不然我一个人提着宫灯,那是要被吓个半死。

  霍擎苍话很少,我若是不问他,他绝不主动找我说话。关于何庆命案真相,我要仰仗于他,便挑起话头道:“霍少卿,依你之见,何庆是自杀还是他杀?”

  “皆有可能。”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谁都知道真想没水落石出之前,自杀和他杀都是有可能的。那四个字同等于没回答一样,如此谨言慎行,想从他嘴里探出点什么消息来,真是太难了。怪不得他能当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要知道朝廷最喜欢把疑难杂案分派给大理寺查明真相,没几把刷子还真当不了那大理寺少卿。

  我对霍擎苍添了几分敬佩之感,又道:“霍少卿,依你看,若是他杀,谁的嫌疑最大?”

  “真相没出来之前,谁都有嫌疑。”

  又跟我打官腔!霍擎苍,你就不能好好说几句话么?一问到正题上,就各种打马虎眼敷衍我,我看起来比较好糊弄?

  鉴于他是正四品官员,我不能跟他硬碰硬,只能换种方式问:“霍少卿,在我没入宫之前,也曾听说宫中有宦官神秘自杀之类的传闻,霍少卿身为大理寺的得力干将,想必知道一些内情,不如说几桩给我听听?”

  “三宝公公,宫闱秘事,本官劝你还是少打听为妙。”

  看我面色有些不快,他又补充道:“三宝公公,在宫中,特别是服侍皇上,少知道一件事就多一分安全,知道的越多性命越危险。”

  霍擎苍这番肺腑之言,跟我爹告诫我的一番话如出一辙。霍擎苍看起来是个忠臣,难得跟我说这些肺腑之言,我连连感谢他的指点。

  我们说说走走,不一会儿就到了乾清宫,霍擎苍在殿外等候,我先进殿查看皇帝是否醒来。我蹑手蹑脚的踏进了乾清宫内殿,屏息凝神,生怕扰了皇帝清梦。谁知,我一踏进内殿,隔着一扇屏风,皇帝问我:“事情有何进展?”

  我把仵作的话如实以告,想了想还是问出口:“皇上,何庆需要开膛破肚,奴才不知把何庆置于何地实施才好,皇上英明,请皇上提点一二。”

  “你觉得呢?”

  把何庆放在什么地方剖肚可是个烫山芋,我刚把烫山芋递给皇上,皇上竟原路退给我。我接着那烫山芋,左右为难,支吾道:“皇上……奴才觉得不能把何庆放在浴房……把何庆放到冷宫……似乎也不妥……奴才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求皇上明示……”

  “一个小宦官死了,你就这么为难?”

  听得出来,皇帝对我的表现很不满意,我立刻跪下磕头,怕多说多错,惹恼了皇帝,索性说:“皇上,奴才愚钝,奴才该死。”

  “你再想想。”

  我真的要哭了,我哪里想得出来啊!皇帝心机深沉,我怎么猜得到他想什么呢?浴房是铁定不行的,冷宫也不妥,其他宫殿和库房不可能,那还能是什么地方呢?难不成让大理寺的人把何庆搞到宫外去么?

  宫外!

  何庆死在浴房里,很是晦气,但也没办法。反正仵作已经验过一遍尸体了,把何庆搬走,也不算是破坏现场,宫外刑部或者大理寺的停尸房不失为一个好场所。

  我鼓起勇气道:“皇上,奴才认为把何庆转移到宫外去解剖是可行之法。”

  “你常说自己愚钝,朕略略施压,你不就想出来了吗?”

  我跪着不敢抬头,但从皇帝的语气中听出他有几分得意,哼,狗急跳墙,兔子急了咬人,我一个堂堂六尺的高级人类,重大压力之下肯定会爆发。

  “奴才这就随大理寺的人一起出宫,奴才定不负皇上厚望,在三天期限内,将真相查个一清二楚。”

  “你想

  此时出宫?”

  难道不可以吗?我心虚地说:“是,皇上,奴才恳请皇上恩准奴才随大理寺的人一起出宫查案。”

  “你曲解了朕的意思。”

  皇帝让我三天之内查明何庆之死真相,何庆要在宫外解剖,我可不得出宫去吗?我怎么没明白搞错了呢?听到皇帝怀疑我的智商,我深感被人侮辱了,还不能发作,只能恭敬中含着一丝憋屈,道:“奴才愚钝,请皇上明示。”

  “你身为朕的贴身宦官,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这个太简单了,简直是送分题,我信誓旦旦的回道:“服侍皇上日常起居。”

  “你出宫三日,谁伺候朕?”

  额,这个么?我忙磕头道:“奴才一时疏忽,竟忘了本职工作,奴才该死,请皇上责罚。”

  “本末倒置,是该罚。”皇帝略加思索后,说:“朕限你两日之内查明真相。”

  就因为说错一句话,三天期限改为两天,我欲哭无泪,怕多说多错,憋着一肚气,像个怂包一样去殿外把皇帝的意思说给霍擎苍听。

  霍擎苍说:“皇上圣明,正好大理寺停尸房近日颇为空闲,多一个何庆不打紧。”

  嚯,感情您还嫌命案不够呢?

  我发现霍擎苍也算是一朵奇葩,我可不能被他带歪了,“距离皇帝上朝还有一个时辰,咱家不便出宫,烦劳霍少卿对何庆一案多花些心思。待今晚二更天后,咱家再想办法出宫。”

  “三宝公公之前不是自称我么?这会儿又改口叫咱家,你这逻辑不太严谨。”

  逻辑?拜托,我的内心是拒绝承认我由相府千金摇身一变成了不完整的皇帝贴身宦官,只要在皇帝面前自称奴才就对了,其他人管得着我自称什么么?我有求于霍擎苍,说话不敢太过放肆轻狂,“霍少卿真是仔细,咱家记下了,尽量改。”

  “怎么顺口怎么来,只是别前后说话不一致,叫人平白起疑心。”

  霍擎苍丢下这样一句告诫我的话,也不再打招呼便走了,留我愣在原地。这什么人啊,一个称谓而已就如此上纲上线的教育我,还怀疑我!我只是不拘小节,难不成我杀了何庆?想想就生气,但我无力反驳,因为祸从口出,我伴君如伴虎,三思而后说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