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池对岸的苏涿光似有所感,亦侧过头望来,霎时与那淡漠生寒的眼神交接,乔时怜心神一紧,她本就因偷看而心虚,忙不迭地垂下了面。
须臾后,乔时怜再度看去时,对岸空空如也,仿佛此前对岸之人只是她的幻觉。
她莫名觉得心里也空落落的。
八角凉亭处,飞檐揽翠,藤萝摇晃着隙光。
季琛于其间来回踱步,终是沉不住气对跟前的苏涿光道:“你跟乔姑娘什么情况?昨天那么重要的事,干嘛让我代笔?”
那时他一心顾着储妃选拔之事,而后苏涿光愿写信传于相府助乔时怜,心急火燎的他也没未细思其中缘由。
苏涿光:“她忙着跟我撇清关系。”
他想的自是若乔时怜见传信的人是他,或许她会怕同他牵扯过多而不愿求助于他。若是季琛,说不定她还会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不过她找季琛,最终这件事仍会落在他头上,是以苏涿光并未觉得有什么差别。
故那封信,他是由着季琛写完递到相府的。
却不知,季琛未落款名姓,转头交给了风来,让风来去送了信。
季琛:“?”
好端端的,怎么就要撇清关系了?季琛似是想起了什么,顿时觉得有些不妙。
随后苏涿光简言同他提了从九暮山回京时,乔时怜送荷包的事。
季琛惊得从亭中跃至石阶:“你怎么不早说!”
苏涿光觉得奇怪:“什么不早说?”
季琛当即忆及那日乔时怜问他有关苏涿光的话。
彼时他权当乔时怜想要对苏涿光多加了解,增进感情。此番想起,季琛后背已冒出汗来,他说的那些话不是摆明加深了二人误会么?
眼下见苏涿光面无波澜之样,他恨不得拽着这人到乔时怜跟前好生解释一番。
不过季琛深知,照苏涿光的性子这是不可能的。季琛与他同处多年,从未见苏涿光为了什么服软,这人有着天生的倔脾气和漠视一切的五感,只怕把人给气没了他都不一定能意识到。
季琛简直要将后槽牙给咬碎了,他睨了眼苏涿光,拂袖离开了凉亭。
独留苏涿光不明所以地立于亭中,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往莲池对岸。
此间时辰,丽妃已离去,乔时怜尚在莲池处闲步,不时与前来搭话的女眷寒暄。但始终因她挂怀储妃一事而心神不宁,多数时候是在独自赏花发呆。
“乔姑娘。”
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乔时怜回身看去,见季琛独自走来,她对其行了一礼:“季大人…”
自那夜季琛在秦朔面前为她解围后,她便不再对这位监察御史生畏。此后她亦了解,季琛性情随和,为人不羁,加之季琛待她又极为亲善,故此番单独相处起来,乔时怜并不觉得拘谨。
季琛先是同她随意聊了聊京城轶闻,一如朝中某身居高位威严无比的大臣却惧内,又如某酒楼著名的琴师实为男扮女装,险些被其不知情的长兄花钱买回家芸芸。
乔时怜静静聆听着,话至趣处时她也忍俊不禁。
季琛见她心神稍松弛后,始才将话一转,“乔姑娘…那日下山时,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嗯?”乔时怜才知,原来今日季琛找她是为了此事。
季琛言语微顿,“浮白这个人,其实不能看表面。”
提及苏涿光,乔时怜不由得耷下眸。她已把赠礼送到了将军府,从此不亏不欠,她也不会再去搅扰他。
但话既至此,她顺着季琛所言闷声问了下去:“比如说…”
季琛:“比如说,昨日你送了一整箱子的礼到将军府,他见后欢喜得整夜没睡好觉。”
乔时怜:“?”
她委实难以想象,欢喜一词会出现在苏涿光身上。那脸上除了惯然的冷漠与拒人千里的气质,她便没见过他别的模样。
季琛言之凿凿:“他生平朋友不多,也从没收过礼,所以他对此极为欢喜。”
乔时怜将信将疑:“那他收到荷包时缘何…”
“是这样,他呢不善言辞,不知怎表达他很喜欢。之后听乔姑娘你说不再和他往来,他伤心欲绝,所以表现得比较异常…”
季琛双手拢于袖中,暗自掐了自己一把,真情切意的模样:“你别看他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其实他爱慕你许久,只恨这些年为国征战沙场,没同你长相厮守。”
爱慕她许久?
耳边似有五雷轰鸣,乔时怜凝住了面容,朱唇微张,难以置信。
这样的事情好比有人告诉她,他能炊沙成饭,煎水作冰——根本不可能。
偏偏告诉她这消息的人是季琛,也许旁人不解苏涿光的心思,但季琛的话,向来能信上几分。
乔时怜心中一时百味杂陈,良久她才得以从这个消息缓过神,但她仍想不通,若真是如此,苏涿光怎会喜欢上她?
照季琛所说,苏涿光远在年少离京赴西北时就喜欢她了,那为何这么多年来他俩素不相识,唯有她重回的第二世主动接近苏涿光,他们才开始有了交集?
季琛见她满腹狐疑,知她所想,续道:“你想,两年前他回京时,乔姑娘正与太子殿下如胶似漆,所以浮白以为你另有归宿,悲痛之下只得把心思藏好,不让你察觉。”
乔时怜懵然地看着一本正经的季琛,虽是依旧觉得古怪,但逻辑勉强能够自洽。只是这前后种种,若是听听话本,或是见见别家长短,乔时怜还觉得可信,但如今这故事的角是苏涿光…
心绪游移之时,她听得季琛忽道:“若你有心自择良木,何妨不试试浮白呢?”
乔时怜深知,如今她不过是涸辙之鲋。
东宫突生的变故无疑是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刀,她不知这刀何时会落下,刀锋会斩入她身几尺,而她亟待逃离刀尖直指之处,寻得保身。
她沉思半刻,侧过头对季琛道:“多谢季大人…我会好好考虑的。”
季琛听罢暗暗松了口气。
不管如何,二人此次误会加深,有他无意间推波助澜的成分,他这也算是把局面稍微扳回来了一点。只是今日之他同乔时怜说的话,但愿浮白这辈子都不要知晓为好,否则他怕是要被其大卸八块。
离晚宴尚有时辰,宫人们沿着蜿蜒的莲池畔设下长席,置上糕点与茶酒,以供往来宾客们赏莲时所食。
人影泱泱聚于此,乔时怜至前拈起一糖糕放入嘴里。那糖糕软糯可口,是出了这宫墙在外便见不着的特供,但她总觉得,这糕不如那夜九暮山上,苏涿光顾着她一日未食为她准备的油纸糖糕。
出神之际,身后传来男人的嗓音,“时怜。”
她蓦地心头一紧,连着手上糖糕都未拿稳,掉在了地上。
来人正是秦朔,他盯着慌乱给他行礼的乔时怜,忆及他走近前她神思飘忽的模样,他嘲道:“你还在念着想着苏涿光?”
“殿下,念谁想谁是我的自由。”
乔时怜极力稳定着心绪,装作不知东宫提前选定储妃一事。这里毕竟是瑶光宫,众目之下料想太子也不会对她如何。
秦朔只当她上次在行宫里同他闹得不愉快,所以这回她见着他有些失态。
今日秦朔看着心情尚可,他对乔时怜所言亦不恼:“孤知道你对苏涿光不死心,这几日顺道帮你瞧了瞧,这自诩清高不近女色的苏少将军,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乔时怜只觉好笑。
苏涿光是什么样的人,需要他来告知她?
秦朔不紧不慢道:“那夜孤见季琛为你求情,想来你也认识季琛。季琛的名号,不用孤多言你也知吧?京中风流之最,非季琛莫属,无数佳人芳心暗许,这样万花丛中过之人,他的好友怎可清清白白?”
“殿下此行若是来给臣女编故事的,臣女没心思听。”
乔时怜左耳进右耳出,心想着他为了诋毁苏涿光,竟把季琛也诋毁了一遍。
秦朔叹声:“时怜,孤只是不想你被蒙蔽。”
“臣女即便一日眼盲,但心不盲。是与非,臣女自会分辨。”
她想,她前世确实瞎了眼,但不代表她会一直瞎下去。
秦朔出奇的极具耐心,他低声问向她:“那你可知,苏涿光少时爱慕一女子不得,那女子曾送过他荷包,他日夜对那荷包睹物思人?”
闻及此,乔时怜忽的想起,季琛告知她苏涿光的秘密即是其对荷包情有独钟。
但她很快便否了秦朔的话,“殿下不觉得,这故事太过荒唐了吗?”
季琛说,苏涿光爱慕她早在他年少之时,他怎可能会有别的心仪女子?眼下秦朔不过是以为她心许苏涿光,想要捏造一些子虚乌有之事来挑拨她与苏涿光罢了。
秦朔侧过身,漫不经心地理着袖口,“时怜,你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孤才会为你操心这么多。照你所说苏涿光不近女色,为何他从前与你未有交集,近日却屡屡相助于你?”
乔时怜已是懒于同他解释,她定然答道:“臣女不信他人所言,只信自己所见。”
“这样啊——”
秦朔若有所思地拖长了语调,眸中玩味更盛。
他偏过头,极目于远处玉台花下,“那你瞧瞧那边,不正是你想要的所见?”
乔时怜慢条斯理地循着秦朔目光看去,神色蓦然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入v,10.3零点(今晚24点)会有万字肥章~感谢所有宝子支持,答应大家的红包和抽奖都安排~
接下来三天都是零点更新,10.6上夹当天晚上十一点后更。之后就照常每天中午十二点更~
带个下本甜文预收《跳城墙后我入了东宫》(男主单重生),喜欢可以点个收藏么么~
岑拒霜是前朝公主,生性温良娴静,亦是出了名的病弱美人。
前朝覆灭时,身负皇室最后血脉的她,为换取都城百姓太平,纵身从城墙一跃而下,却不想半道被救下,捡回一条命。
此后她得知,跳城墙只是一场骗局,是她的未婚夫为独享荣华设计了她。
她隐忍不发,直至大婚当日才动手,亲手杀了新郎,不想这一幕却被人撞见。
彼时那个人捏着她的下巴,欣赏她沾满血污的婉丽容颜,“取悦我,我便保你性命。”
岑拒霜面作怯怯献吻之际,不假思索地把藏于袖中的刀刺向了他。
男人捏着利刃,由着鲜血浸润指节,似是察觉不到疼痛般笑了起来:“很好,你取悦了孤。”
岑拒霜这才知,他竟是新朝储君,裴璟。
岑拒霜曾听闻,裴璟宽厚温仁,是再世孟尝。果不其然,未婚夫所做龌龊暴露后,她行凶之事被揭过,而背后则是裴璟的遮掩。
因得这份遮掩,她和对方有了牵扯。
一日她被强行掳到东宫。
裴璟:“孤近来无聊,缺个病秧子刺杀孤。”
岑拒霜将脸色咳得惨白,“…我提不动刀了。”
裴璟:“再咳得用力点,咳昏过去,你就可以住在东宫了。”
岑拒霜听出他话中意味,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场行凶。
男主篇:
旧朝覆灭前夕,裴璟混入都城,无意间窥听到准驸马密谋诱骗公主跳城墙一事。
那公主生得绝色,只是羸弱盈盈,仿佛触之即碎。
他对此嗤之以鼻,旧朝皇室尽是软弱无能之辈,末位皇帝因弃城而逃死于乱矢,更何况区区一个病怏怏公主,料想她也不会为全城百姓纵身跳下高墙。
却不想,她真的义无反顾跳了下去。
岑拒霜死后,裴璟才知,他少时曾于暗处蛰伏艰难求生的日子,是这个弱不胜衣的女子误入禁地,拖着病躯对他悉心照料,让他活了下来。
裴璟不久后劳郁而终。
不料一朝他重生回到那城墙下,那身着公主冕服的女子挺立于城破春深处,坠落的身躯犹如燃散的烟火。
这一次,他接住了她。
离城前,他遥遥看着假意守在她身边的未婚夫,心头蓦地生出念头:
“把她抢过来,归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