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凌川屋子里的富婆是最后一个消失的宾客。
可能是因为正和凌川激情对垒,所以消失得格外慢。
也正因如此,叶晚樱才能循着最后的光线,找到凌川。
但时至现在,所有的宾客都消失了,她都未曾寻到洛廷舟。
整个小倌馆陷入一片死寂,那三楼中奇怪的人影竟然没有找来。
乌漆嘛黑之中,叶晚樱又想到一个问题。
那许久前便消失不见的洛廷舟,既不在小倌馆中,又能去到了哪里?
回忆起来,似乎是两人刚进厢房的时候,他便消失不见了。
“小师姐,”提好裤腰带的凌川敲了敲厢房的墙壁,“实心的。”
叶晚樱心中一惊。
这厢房之间设立的明明不是实体墙,是那种木质的隔板,叶晚樱之前甚至都能听见隔壁的浪荡笑声,又不是专门用来承重的柱子,怎么会是实心的呢?
之前她便怀疑过,她和洛廷舟一前一后进入厢房,却进入了不同的空间,除了有狐狸精的引导外,可能还是打开方式不同。
现在她隐隐有个猜想。
不一定是打开方式不同,而是进入的方位不同。
叶晚樱拉起凌川,走出了厢房。
她略微调整角度,些许侧身朝向实心墙体,拉住凌川跨过门槛。
周围依旧漆黑,却与之前不同。
入眼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没有边界,没有尽头。
四周缓缓升腾起淡淡的雾气,以叶晚樱5.2的视力来看,这雾气,也是一种浅淡的黑。
周围的涯壁湿滑,显然也是一种黑色,甚至黑的更加别具一格,简称五彩斑斓的黑。
叶晚樱拉紧袖中的白绫,轻声道:“来了。”
洛廷舟醒来的时候,便身处黑暗里。
四面涌动着的黑雾在他睁眼的瞬间一齐朝他涌来,直击身上每一处的命门。
洛廷舟嘴角勾起冷笑,闪身一一躲开。
比起光明,黑暗却是他曾经最熟悉的地方。
那些曾被族中亲戚关在地窖里的日子,和虎豹抢山洞的日子里,黑暗才是他最好的保护色。只有在黑暗里,那些鬼魅的人心才没有遮拦得展现在眼前,也只有在黑暗里,才能掩盖下一切的罪证。
无论是谁的。
洛廷舟手中剑起,将再次飘来的黑雾一一击碎。他行走在黑暗之中,很快便来到了岔路口。
三条岔路各有特色,或窄或宽,形状各异。洛廷舟却没有思考,径直向前走去。
并没有什么区别,即使是一时的安全,谁也不能保证后面的黑暗会不会更为浓郁。与其这样,不如简单些思考,就直接拼杀出去,最为直接,也最为快捷。
要是叶晚樱在这里,一定会觉得,这个堪称自杀式袭击的想法非常的洛廷舟。
身侧的黑雾越来越密集,即使击碎,下一秒也会重聚起来。一袭黑衣的少年眸色幽深,被黑雾腐蚀掉的肌理传来难以忍受的疼,他执剑强撑着,黑漆漆的瞳孔里划过一丝狠厉。
脑海中传音的魔族亦焦急了起来,“都和你说了要好好选路,你偏不听。这样下去你十有八九会折在这里!”
“我先撤了,再待下去会连累到我。”沙哑的声音叹口气,“我会告知首领,给你来收个尸。”
奋战中的少年并未答话。
心中冷笑,他从未期盼过魔族能在关键时刻救他。
没有家人朋友,被父母抛弃、被亲族抛弃,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是孤身一人。在和野狗抢食的幼年,他就习惯了一个人在生死边界挣扎,至于现在,也不过是以命相搏罢了。
死便死了,也无所谓,这世上也无人在意他,他也不在意任何人。
丹田的灵力枯竭,每一道喘息都连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如今这般情状,只有将剩余的剑意汇聚到一处发力,在黑雾被冲散的瞬间冲出,才有生还的希望。
明白此时只能靠自己,洛廷舟勉力在大腿上划伤一道,灵台总算清明了些。
眼鼻已被强行调用灵力而涌上的血盖住,洛廷舟神色凌冽,用五感中仅剩的听觉辨位。他调动所剩无几的灵力,一时间涌动的灵力划过身上所有的伤口,集中在手中的剑上。
灵台微震,颤抖的手快握不住剑柄,正要使出绝境中最后一击的瞬间,少年充血的眼前突然被一缕划破黑暗的光亮劈开。
紧接着,一股带着樱花香的风温柔地抚过脸颊,轻轻扫过他布满伤口的脖颈,带来微热的痒意。
少年感受到腰间一紧,一缕绸缎缠上了腰际,自己便如深渊之中的溺水之人,被一股强大而坚定的力量,一把拖上了岸边。
洛廷舟微微睁开眼,漫天黑雾中,他看见少女风中扬起的黑发,以及深渊的黑暗也掩盖不住的,明亮的眼眸。
洛廷舟沉寂已久的内心,突然艰涩得,跳动了一下。
“哎呀,小师弟。”叶晚樱笑着解开捆住洛廷舟腰间的白绫,维持着恶毒女配的人设,嘴贱无敌,“看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丢人。”
“小师弟!”另一边,用叶晚樱递来的白绫暂时性做了个保护罩的凌川蹦跳着前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来回晃了晃,“你没事吧?”
洛廷舟头痛欲裂,放松后,浑身上下的伤口一齐卷着将疼意直输大脑。他看着衣衫褴褛的凌川,来不及回答,腿一软便不支得倒下。
预想中冰凉地面的触感没有传来,直到少女的手搭在了背后,洛廷舟混沌的灵台清明了一瞬。
叶晚樱半抱着他,将他半个身子拥入怀中。
“怎么伤得怎么重?”
黑暗里,带着独特气息的少女音在洛廷舟耳边炸开,他的灵台随即又混沌了起来。
眼睛被血糊住,他虽看不清楚状况,但那身上粘腻的血,那被黑雾腐蚀掉泛着脓水的伤口,随着这个拥抱,一定全部沾染在了叶晚樱的身上。
他知小师姐是为了救自己,本是一个不带任何情愫的拥抱,却让洛廷舟的脊背不禁有些僵直。
昏迷前夕,洛廷舟想得不是自己是否快死了,而是——
那股风中的樱花味,果然是她身上的。
“晕过去了!”
凌川炸开的声音在耳朵边想起,叶晚樱捂住了惨遭□□的耳朵,“我看得到。”
“小师姐,你的白绫撑不了多久,”凌川看着已经有些皲裂的白绫,一脸焦急,“师弟又是这样的状况,可怎么办?我和师弟男子汉大丈夫不要紧,你一个姑娘家脸被腐蚀了可不好!”
谁知,叶晚樱微微一笑,“二师弟,看看你自己的衣服,我一定活得比你久。”
凌川一噎,小倌的衣服本就走的是清凉风格的,再加之前和富婆缠斗,他的衣服早就不成形了,也就堪堪遮住重点部位。
也难怪洛廷舟第一眼见到凌川时神情这么古怪。
叶晚樱内心挣扎了下,随即肉疼地从袖袋中取出一颗泛着红色光芒的蛋。
火翎鸟的蛋对于外伤有治疗奇效,也幸亏叶晚樱贪财,把贵重物品都带在了身上,才能在今天救上命。
“火翎鸟蛋!”凌川眼前一亮,随即又犯难起来,“可这玩意儿药性凶猛,生吃会不会有问题啊。”
“熟的。”
“啊?”
“拍打架的时候碎了,我就顺手煮了煮。这么贵的东西,可不能浪费了。”叶晚樱把蛋在地上敲碎,一点点掰开塞到洛廷舟嘴里,直至将整个蛋喂完。
将碎裂的蛋壳一一收好,叶晚樱心痛得安抚自己又瘪掉的小钱包,抬头对凌川道:“等小师弟醒了,你一定要和他说,是我把火翎鸟的蛋喂给了他。”
这样,洛廷舟一定就不好意思问她要回她拖欠的厢房费——那二百七十颗灵石了吧。
凌川狠狠点头。他内心触动,不愧是小师姐,如此人美心善。这不是在告诉他,同门师兄弟间,一定要竭尽全力互相帮助嘛!
啊,他的小师姐,一定是全世界最好的小师姐!
叶晚樱不知道凌川内心如此丰富的内心戏。她轻抚洛廷舟的额头,在火翎鸟蛋服下去后,果然热度退下去了很多。
她抬头望了眼渐渐不支的白绫,“二师弟,背上小师弟,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洛廷舟挑选的岔路不是一条好走的路,但好在,不是一条死路。
叶晚樱舞动着白绫,在前方开路。干燥的白绫吸收雾气是一把好手,只是黑雾太多,吸收干一片雾气后,便瞬间被腐蚀报废了。
等行进的三人终于看到前方光亮的时候,叶晚樱手里的白绫只剩下手臂的长度。
叶晚樱回头,看着自己惨死的高价绸缎,心不停地再滴血。
这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小姑娘抬头四十五度角望天,再次留下贫穷的泪水,这修仙修的,人家是得道高升盆满钵满,自己就是个无底洞,赔本买卖。
“终于出来了!”清凉的少年音响起,劫后余生的兴奋将凌川覆盖,他擦了擦额间湿润的发,由衷地觉得舒心。
只是抬眼的景象,让原本激动的少年愣在了原地。
踏出山洞后,见到的不是小倌馆的场景,而是一片青绿色的山坡。
山坡正中的香樟树下,此时正站着一个粗布麻衣的男子。
男子高大威猛,手中却捧着一束与他格格不入的嫩白栀子花。
那男子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微微侧过头来。
叶晚樱眼睛突然睁大。
而这男子的样貌,竟是和厢房里被掳走的黑熊精,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