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夫人年岁大了,谢家之前本就是姜寻烟在掌中馈,现下谢老夫人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谢云玉的事,还是得仰仗着姜寻烟。
“娘,现下云玉身子已经败了,纵然是咱们谢家人嘴严,传不出风声去,但日后入了人家的府门,人家也能察觉出不对来,故而,这门亲事不能再要了。”
姜寻烟面上浮现出了几分担忧来,转而又叹了口气,道:“既如此,不若将那马奴召为赘婿,这件事也算是解决了。”
谢老夫人听见这些话的时候,面色都灰败了下去。
她那娇生惯养长大的女儿啊,本该花团锦簇,却落得了这样的下场,谢老夫人悲痛,伤恨,却又无能为力。
谢家这一座宅院里啊,暮气沉沉,似是要将所有人都困死在这里一般,老夫人觉得自己被掐住了喉咙,每一口气都吸得格外费力。
听到姜寻烟说要收赘婿时,谢老夫人那双浑浊的老眼颤了两下,抬起来盯着姜寻烟看了一会儿。
望着站在下方的姜寻烟有条不紊的列举所有事情该怎么安排,谢老夫人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你去与你夫君商议吧,日后,也不必来请暮礼了。”
她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家,再也管不了这些事了。
姜寻烟听到此言时,抬起眼眸来,清雅的面容直直的望着床榻上的谢老夫人。
在姜寻烟的记忆中,老夫人一直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端着一张老好人的脸,不管出了什么事情,都只会不停地劝诫着她。
“我们做女人的,便是要为夫君排忧解难的,你要以你夫君为天。”
“你是谢府的大夫人,遇事,你要忍,你要以谢府的利益为先。”
“你要安心守着一个女人该守的本分。”
到了她被关入红梅园的时候,老夫人也只是叹了声气,道:“寻烟就是太倔强了,想不开呀,反伤其身。”
直到现在,姜寻烟终于可以将这些话都还给老夫人了。
“老夫人放心吧,儿媳一定会和夫君商量好的,儿媳都会听夫君的。”
“儿媳是谢府的大夫人,遇事,儿媳一定会以谢府的利益为先的。”
“儿媳守着本分呢。”
说到最后,姜寻烟对着老夫人温润一笑,道:“老夫人年岁大了,要想开些,不然伤身。”
谢老夫人躺在榻间,一言未发,似是一截枯干的朽木。
姜寻烟行了礼,道了一声“儿媳告退”,后便出了东厢房里。
她走出东厢房的时候,已是子时夜半了,月凉如水,慕华园中不再热闹了,所有人都走了,屋檐下只剩一片寂静和半片月光,事情结束后,处处都透着一种松弦后的懒怠,似是人一下子便放空了,连带着夏风也打了个哈欠。
他们白日间忙了一整日的宴席,到了晚间,又忙了一整晚的大戏,纵然是铁打的人此刻都有些撑不住了。
姜寻烟的情况比夏风更差一些——她双腿都开始发软,每走一步,都觉得足下打飘。
她体内的药效压了又压,现下真的要压不住了,下台阶时,她便抬起手,由夏风扶着她。
夏风跟在她身旁,扶着她往红梅园中走。
夜风吹动竹林,飒沓青石板,衣袖翻飞间,草木间似有虫鸣蛙叫。
夏风手中持着一个六角花灯,一边扶着她,一边轻声道:“夫人,春雨还没回来呢。”
自从方才姜寻烟将春雨派出去了之后,那小丫鬟便一直在外面待着,未曾回来。
“嗯。”姜寻烟低低的应了一声,只觉得体内的浪潮越发翻涌。
春雨现在还没回来,那她消息带到了吗?裴青会来吗?
按着裴青的性子,只要消息到了,他一定会来的。
她急需一个男子,若是裴青来不了——药量少,她虽然不至于爆体而亡,但是她今夜定要十分难熬了。
她们回了红梅园后,夏风想为姜寻烟沐浴更衣,却被姜寻烟挡住了。
“不必弄了。”姜寻烟立在厢房门口,低声道:“你出去,今夜,外间不要放守门的丫鬟,你去外间外面替我守夜。”
夏风应了一声“是”后,转身离开。
姜寻烟则撑着身子,缓缓走过黄花梨木柜,走过青花瓷冰缸,后走到雕兰木窗边,推开了那扇木窗,然后侧躺到了矮榻上。
若是裴青来了,她能第一眼瞧见。
——
萧景怀从院外翻进来、落到红梅园里,一路沿着墙沿,避开私兵疾行,待走到东厢房时,远远便瞧见了这么一幕。
浓墨一般的天色下,一轮圆月藏于云后,几缕月光落下,草木葳蕤间,东厢房的木窗大开着,人一眼望去,便能瞧见那木窗里面的桌椅凳饰,和一个——一个月下美人。
说不清是人美还是月华美,总之,她立在那里,像是一幅画。
罗烟满山三千里,仙子水波栖春山,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池月下逢。
美人的发鬓已经散开了,三千青丝裹在纤细的肩膀上,芙蓉好面迎月而望,身子懒懒的倚在窗前,不知正在等着什么,一双眼中含着几丝焦躁,不断地左右回看,但萧景怀身处暗处,她瞧不见。
片刻后,美人似是觉得燥热,便坐在窗前解开自己的衣裙。
她面如海棠春日,身若杨柳扶风,手指一挑,墨蓝色的衣料便顺着她的身子缓缓落下。
萧景怀脚步骤然一顿,只觉得小腹间有火在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