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锁取回来,摆在桌面上,金光熠熠的小物件,惊艳了在场的所有人。
均匀平整的锁面中央用镂空花丝勾勒出繁复的如意莲花云纹,从整体到细节,无一不透出精巧细致。
挑金有说法,四六不成金,七青八黄九带赤。眼前的金锁光润闪璨,隐隐散发红灼灼的光,显而易见是含金量十足的赤金。
陆吾甚是满意,当即给诸怀和蛮蛮画了两张大饼,“到时大婚,本君让你们二人当伴郎,再让月老给你们和蕊宫仙子牵个红线。”
放在掌心掂了掂,轮番视看,又觉出了有略微的不妥。东西是无可挑剔的,但包着锁的破布,看起来着实寒酸。长命锁有了,得再找个配的上的礼盒,毕竟好马要配好鞍嘛。
“文文梳妆台上有个螺钿盒子,我替神君偷过来!”诸怀说着撸袖摩拳擦掌。
陆吾冷淡瞥了他一眼,表示腹诽他病得不轻。
诸怀被看得哑然,又听见蛮蛮冷不丁冒出一句:“我那里有一个从集市上淘来的祖传老木盒,做工考究且古色古韵,与这长命锁很配,这就去拿给神君!”
智囊团的其他几人对蛮蛮报以崇高的敬意,这种牺牲小我造福他人的精神,很值得学习呐。
一切安排近乎完美,陆吾拿上礼物,踱着步子去了迷迭阁。
途中驻足凝眺,暮色苍茫,天色不早了。心下想着无忧吃得多,得快快预备好晚饭。
继续前行,脚下步子缓和了些。送姑娘礼物,是他万年来的头一次,还是定情信物,紧张是在所难免的。
掌心沁出薄汗,湿乎乎的,想起贴身带着那条被无忧扔掉的巾帕,从袖筒扯出来擦了擦手。不觉嘶的一声倒吸了口气,火辣辣的疼从手心蔓延至四肢,复看了看,巾帕上的毛刺照旧凶悍,果然是提神醒脑的一件利器。脑中瞬间清明,先前的紧张一扫而光,舒了口气,迈步长行而去。
行至迷迭阁,抬手叩门,笃笃声传进屋内时,无忧正扒着上额在练习对镜扫蛾眉,刚从文文那学来的手艺,尤在兴头上。
“是要开饭了吗?”
无忧完成最后一笔,放下手中青黛,蹦蹦跳跳去开门。
一袭玄色长袍的男人负手立在落日余晕之中,只因背着光,眉眼更显深邃,整个人好看到有些虚无。无忧私认为,陆吾神君从内到外有着人们对天上神仙一切的美好遐想。
起初陆吾亲临迷迭阁她都会受到不小的惊吓,不过最近好像拜访的频次多起来,也就没啥受惊的感觉了。
看到无忧的眉深入至太阳穴,陆吾把来时路上背了数遍的话忘了个精光,只剩一句:“你的眉毛好像腾蛇。”
无忧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神君不喜欢也请不要诋毁,文文说了,蕊宫仙子都将眉毛描摹得细又长,眼下最是时兴长眉入鬓。”
陆吾迟疑地唔了声,心道是他不解风情了。
把盛放长命锁的木盒双手递给她,面带羞赧,“无忧,送给你的。”
无忧登时被那木盒吓了一大跳,撒腿躲到半掩的门后面,只露出一双水润大眼睛,怯怯问道:“神君这是何意,送我骨灰盒,是要我去死?你不是说了不吃人吗!”
陆吾也愣住了,面色涨红,话不成句,“这个、这个盒子是拿来装礼物的,里面是一枚金子做的长命锁。”
无忧带着狐疑走出来,但拒收了礼物。
“神君,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见势不妙,陆吾换了一种方式,以退为进,循循善诱。
“我在锁上施了法术,若遭遇危险,可护你安然无虞,除非是神力在我之上的人冲破这道屏障,不然任谁也伤不了你。”
此话说完,无忧面上神色更加惶惶,总感觉心跳得比平时快了些,脸颊也烧红发烫,她抚了抚额头,别是受风生病了吧。
陆吾见她脸上云蒸霞蔚,放软了嗓音说道:“就当作是保平安用的护身锁,我不在你身边时,它可以代替我护你周全。”
又咳了一声,“只要你戴上它,本君就不必分神来救你了。”
有理有据,话说到这份上,那自然没有不收的道理,这么好的宝贝,为了自己的小命儿也要收下呀。
无忧抿唇笑着收下了,看向陆吾的眼眸里漾着柔情似水的波光,显露出不多见的含蓄。陆吾心尖一颤,被镇在原地挪不开脚步。
气氛很对,就是现在。陆吾胸腔内蓄满了力量,他动了动唇,正欲开口,被诸怀一声牛叫打断。
“神君,天帝回来啦,正四处找你呢!”
陆吾的双手不动声色地握紧成拳,怅惘地深深望了一眼无忧,负气朝正殿去了。
无忧捧着木盒看他远去的背影,后背咋不直了呢,啊了一声,好心提醒身侧的诸怀:“你好像惹神君不高兴了。”
“唔唔唔......”诸怀瞪着牛眼,指了指他被封住的嘴。
无忧哈哈一笑,踏着轻快的步子,将门啪嗒一关,独自猫在屋子里拆礼物。
为了美观,相望宫正殿前有一处绿油油的草坪,清风徐来,尽收满园翠绿。是身为园丁的小兽们辛勤修剪的成果。
每从此处路过,陆吾都要放慢脚步欣赏碧波荡漾的景色。单纯为了怡情,如飞神青冥,只觉心灵都被洗涤澄澈了。
只是今日这草坪有些许不同,放眼望去,怎么一片碧色上面堆着几坨......狗屎?
七零八落的犬吠不约而同传来,陆吾调转视线,就见天帝的随侍仙官怀里抱着一只猫,手上牵着五六七......八只獒犬在草坪上狂奔,与其说人遛狗,不如说是狗遛人。
“拜见神君——啊!”话音被甩到天上,越飘越远,人影弹指间就不见了。
陆吾拧着双眉,快步朝正殿走去。
殿内祥光缭绕,天帝端坐在自带的沉香宝座中,面带红光,中气十足,足见去三个老婆那走了一圈滋润了不少。
“你来啦!”
天帝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复又整肃了面容。玉帝俯伏于金阶上,遭受天帝的斥责和盘诘。
淡淡望了望便收回视线,陆吾心底浮起一丝小小的羡慕。又觉不对,怎么自己开始羡慕起别人有老婆了。反正看天帝不太顺眼,没有行礼,径自立在大殿的一侧。
殿内终于安静,陆吾踏前一步,正色问道:“无忧身上的封印到底如何化解?”
“老夫不知。”天帝回答得极为迅速。
“那我自寻破解之道。”
天帝一听,花白的眉毛倒竖,指着陆吾大叫:“你要做什么?你难道要倒反天罡吗?”
见陆吾不理会自己,天帝捋了一把他的老脸,问道:“你心里不是有喜欢的人......啊不,猫吗?”
陆吾怔然,天帝大腿拍得啪啪响,一边回忆一边说:“就是你在凡间当猫时候的那个青梅竹马呀!”
淡淡哦了一声,“那只是曾经的玩伴,并非我喜欢的人。”
天帝不服,“既然不喜欢,你怎么一直惦记着人家?”
“......因为它是第一个主动与我做朋友的猫。”
“那还不是喜欢嘛,友情是可以发展成爱情的。”
陆吾被他缠扰得心烦,嗓音沉然道:“两只猫哪来的爱情?”
“说不定人家也化成人形了呢......”天帝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陆吾眼神直刺向他。
天帝挺起腰板,一声棒喝,门外的随侍仙官走了进来。
“你好好瞧瞧他怀中的猫儿。”
陆吾看过去,白团团的狮子猫,毛发如丝绸细腻顺滑,只是那双眼睛,不如他记忆中那般明亮。
谁知那猫儿咪唔一声,跳向陆吾。
陆吾被迫张开双臂接纳这只猫,皱眉看向天帝,天帝笑着伸指一点,怀中猫儿即刻变成了一艳曜女子,妩媚地倚靠在他身上。
陆吾陡然推开她,嗓音单寒,“你是谁?”
柔云被推得趔趄,懵了片刻复后理好衣裙,甜嗓悠悠道:“柔云见过神君。”
为了唤醒初见时的记忆,她特意换上了与那日同样的衣裙,款款行了个礼,乖觉地站到了陆吾身边。
玉帝嗤了一声,“早听闻陆吾神君风流倜傥,今得一见,果真是艳福不浅。把我的无忧养在昆仑,还有青梅竹马的阆风仙子投怀送抱。”
他的无忧?
陆吾面露不悦,夹枪带棒反驳道:“玉帝向来博爱,点化之人数以万计,难道都视作是你的子民?”
果然稳坐上首的天帝朝他二人看来,眼珠灰浊却深不可测。
不过又转瞬笑吟吟道:“说来也巧,我路过阆苑时,看到路边有一只受伤猫儿,而且越看越与你要找的那只相像。你也知道,老夫最爱往家捡猫啦,带回昆仑才发现这猫儿是西王母座下仙子的原身。老夫帮你找到了小青梅,你说该怎么酬谢老夫呀?”
柔云捂着肩上的伤,模样格外柔弱可怜,“神君,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那时我们在中土……”
陆吾抬手截断她的话,“我会着人安顿你,先养好伤,剩下的事容后再说。”
他的冷漠辜负了天帝一番看热闹的心,“困啦,你们退下吧!”
陆吾和玉帝一同走出殿外。
“都忘了恭喜神君寻回故人。”玉帝笑谑道。
陆吾神色漠然,眼里无他,“百忍什么时候也对捉弄人的小把戏感兴趣了?”
玉帝脸色微变,很快恢复如常,“神君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停顿片刻又道:“事已至此,既然神君待无忧之心一片赤诚,怎么不为她取雪莲开情智?哦,我差点忘了,那老家伙把你当作亲儿子,你又怎会为情做出忤逆他的事情呢?”
陆吾语调很平静,有着将万物囊括宇内的波澜不惊,“百忍希望我去采莲么?昆仑之巅的雪莲对恢复灵根有奇效,万年一开花,被视为天界圣物,只有天帝才有权采摘。我若采得雪莲,天帝必会震怒,届时我被罚下天界,一切事务由你接管。大权旁落,天庭不攻自破,本君不得不承认这计划的确周密。”
玉帝眼神冷了下去,轻轻挑眉一笑,“神君想多了,无忧身世可怜,我不过是希望她可以过得顺遂些。”
“不劳帝君费心,无忧必定会福寿无疆。”陆吾说罢率先走下台阶,折进通往迷迭阁的小径。
柔云亟亟追出殿外,喊了声神君,看那道坚毅的背影渐行渐远,没等到他的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男主像个操心的老妈子、、不过养过暹罗的都知道就是个操劳命的菲佣。噗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