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你变回来了?!”
无忧一骨碌坐起来,脸上还沾染着床气,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
两人同处一张床,陆吾合衣侧躺,手背撑着脸,细碎银发散落额前,肤黑貌美,除了发色又加深了些,无甚变化。他轻飘飘嗯了一声,含笑望望着她。
“什么时候变回来的?”无忧话带鼻音。
“昨天夜里……你哭了?”陆吾看见她的眼泪慌了神。
算是喜极而泣的眼泪吧,担惊受怕一整晚,现在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她面前。还是那好听的嗓音,没有错。尾调刻意拉长,有股似笑非笑的玩味。
她听着心安,抹干眼泪咧开嘴,圆月又变成月牙啦。
陆吾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无忧也应当是喜欢他的吧。从昨晚到现在,她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虽然不确定,但也八九不离十。
嗯,男人的直觉一向是很准的。
清晨的阳光从窗棱漏进屋内,无忧盘腿坐,陆吾紧挨着她,一副安然萧散的慵懒神态,颇有种人闲清昼,岁月静好的意韵。不说是在天上宫阙,倒真像是凡间夫妻的私房。
身下是她堆的衣服小窝,无忧红着脸拽出来,小声说道:“我昨晚又做怪梦了……”
“梦到什么了?”陆吾也盘腿坐起来,探身将脸凑近,眼神殷殷,瞳孔里泛着好看的光晕。
无忧摸着嘴唇说道:“我梦见蓑衣公子喂我吃冰糕,结果那冰糕居然反过来要吃了我!”
说毕嘟起红艳艳的嘴唇给他瞧,陆吾怀春般的笑容僵硬地挂在脸上。
不对啊,明明昨夜吻她的人是自己,关那蓑衣公子啥事?
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无忧又说:“看来周公说得真没错……蓑衣公子果然是我命定之人呐。”
歪着脖子咦了一下,“神君的嘴巴也被吃了么,怎么又红又肿?”
陆吾唔了声,心慌气短地摸了摸嘴唇,“想来是还未恢复。”
“明白了,后遗症嘛……”
边嘟哝边从床尾爬出去,昨天腾云活动量太大,醒了后感觉浑身酸痛,揣好小篮子打算去泡个汤解解乏。
回眸一望,陆吾还入定似的盘坐在床上,“神君不起床么?”
他思量着,要抓紧摸清那蓑衣公子是何方神圣,频繁入梦与他抢人,简直胆大包天。
听见无忧唤他,哦了声,满腹愁肠,行动很迟缓。
推开门,露晨草翠,无忧深吸了一大口气。一个去后山,一个往前殿,迈出门槛就要分道扬镳。
“早饭想吃什么?”陆吾迎着阳光看她。
无忧开始报菜名,“鱼汤泡饭、鱼肉包子、鱼肉饺子,银鱼面......再来盘冰糕吧!”光想想就分泌口水。
陆吾记在心里,点头说好,二人同时转身朝不同方向走去。突然地面开始震动,前方扬起一片尘土,定睛一看,诸怀带着小兽们朝他们狂奔而来。
“神君,无忧姑娘,欢迎回家!”
无忧愣了下,复笑起来,很快接受了从客人到家人的角色转换。
“神君......你、你怎么没穿衣服?!”蛮蛮是总能抓住重点的那一个。
陆吾垂眼看,忽然想起来,除了粽子香囊,其他衣服都落在青檀山的古树后面了,变回来时就只给他剩了件中衣。
无忧不以为意说道,“我一睁眼他就这样了呀。”
众人齐刷刷朝陆吾看去,然后爆发出千奇百怪的兽鸣和尖叫声。
本来还可以解释一下,但无忧的这句话无疑是证实了小兽们脑中的黄色想法,现在是铁证如山,百口莫辩了。不过他也没想辩解,毕竟被别人误会他和无忧有一腿的滋味,还不错。
换上副严肃面孔,却唇角微扬,“散了吧,无忧累了一晚上,现在要去泡汤解乏,你们别挡路。”
小兽们听了更加兴奋了,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站成两排给无忧列队开路。
一道体态风流的曼妙背影在相望宫寝殿门口徘徊,看见陆吾走来,立刻轻移莲步迎上去,“不淫在此等候神君多时了。”
陆吾恍若未闻,掠过她阔步朝前走去。不淫提裙轻追到他身侧。
那幽蓝色的眸子敏锐地扫了她一眼,魄人的力量逼停了她的脚步。
心生畏惧,却又不敢怠慢玉帝交代给她的事,急急喊道:“无忧,事关无忧!”
前面的男人忽然停下,转身看向她,声线冷若冰霜,“你也配提她的名字。”
不淫紧抿着唇,她生来高贵,还是第一次对人这般低声下气,趋步向前,柔柔说道:“神君喜欢无忧,大家都看得出来。可这傻丫头至今浑然不觉,神君可曾细想过其中另有缘由?”
见陆吾不为所动,大声喊道:“无忧不会埋屎,都是因为她那时作为灵兽的灵根被压制了!灵根堙灭,所以情智不开,神君就算做得再多,撼动不了她的心,也是枉然!”
陆吾检视她,目光好似能在她的身上灼出一个洞。
“神君位格高高在上,助无忧成仙是轻而易举的事。可连玉帝和您都破不了的结界......天界除了他,还会有第二人吗?若我记得没错,三界内能得天帝亲自封印的只有凶兽祸斗,此事神君不会不知悉。”
陆吾瞳孔骤然缩成一道竖线,卷起一阵风,直扑不淫。
不淫捂着胸口倒退几步,轻笑道:“怎么?若真是天帝亲设的封印,神君便不管无忧了吗?”
陆吾默了一会,问道:“是玉帝让你来的?
不淫身子震颤了下,一双美目瞬间盈满哀戚色彩,“不是,这些话是我以无忧前主的身份说予神君的,若神君不信,当我从未来过吧。”
那双魄人的眼睛再次朝她看去,似蒙了一层薄雾,晦暗不明。
“替我转告百忍,他暗中所图谋之事我并非没有觉察。既然想要取我而代之,不管是明枪亦或是暗箭,我皆可容忍。”
顿了顿,神色倏忽变得冰冷可怖,“唯独无忧,他若想用无忧来拿捏我,本君也不是没做过弑神这种事。”
不淫惊愕在那里,迟迟缓不过来,诸怀窜了出来,牛脸傲慢地一扬,也不拿正眼看她,鼻腔里哼出两个字:“送客。”
打发走不淫,诸怀笑嘻嘻贴到陆吾身边,打断了他的沉思。
“神君觉得那女人说的是真话吗?”
陆吾凝神良久,“她没有必要骗我,至于为什么突然来跟我说这些,其中缘由等我见了玉帝或可窥探几分。”
“那要是这么说......无忧姑娘也是神仙咯?”说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呢,但想想又很合理。“话本子上说了,身世复杂之人的背后往往藏着惊天大秘密。”
陆吾没有回应他,脑海里浮现出昨夜的温软触感,直到现在仍唇齿留香。
“无忧姑娘真要是仙女,那就再好不过了!之前我还担心呐,毕竟天界不允许搞人神恋,况且凡人寿数短,最后剩您孤零一人,那多伤情呀!神仙好,神仙互相比着活,那叫什么……万年修得共枕眠。”
陆吾斜瞥他一眼,淡声道:“不管她是人是神,哪怕成魔,我也会跟她在一起。”
诸怀腆脸笑说是是是,转又问道:“那您表白了没?”
陆吾怔了下,原本计划的青檀山之行就是要向无忧剖白心迹。结果吃下毒果子变成了果子狸,彻底搅乱了他的大计。
看主人这反映,就知道计划泡汤了。诸怀撇着嘴嘀咕:“嗨,说什么在一起......八字都没一撇。”
忽然蹄子一拍脑门,牛眼放光,“对了神君,长命锁那事有眉目啦!”
陆吾一挑眉,声音听起来略有些不怎么自信,“那妖商出的什么价?”
诸怀忽然靠近,“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哼哼,他说不要钱!”
陆吾颇为惊讶,“不要钱?”
诸怀说对啊,“不过他要您用东西跟他换长命锁。”
“什么东西?”陆吾莫名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您的头皮屑!”
陆吾后撤一步,满含嫌弃地看他,“你有病吧?”
“神君有所不知,现在您这一头银发在天界是多么的流行。最近刚好刮起一阵.......那叫什么,纯欲冷淡风,银白色的染发剂广受天界年轻神仙们的追捧。所以那西海妖精想要您一颗头皮屑,拿回去研究出陆吾神君同款发色,绝对大卖。”
陆吾眉头紧锁,“纯狱风,他们想进天界大牢?”
诸怀扶额叹息,“您就别管啦,速速交出头皮屑,讨无忧姑娘欢心是第一要紧事。”
于是两人开始低头取屑。
诸怀扒拉半天收不到半颗头皮屑,“神君我找得好苦……”
他唔了声,“本君头皮健康,自然没有头皮屑。”
诸怀挥动牛蹄在陆吾头皮上狠狠搓了一把,“有啦!”
陆吾感到头皮有牵拉感,再一看诸怀手中,薅下来一大撮他的头发。
不自在地用手掌摁了摁太阳穴,暗道他的一头秀发来之不易。很久之前他得过一场猫藓,头发一块接一块的斑秃,后来还是天帝向凡间的兽医讨来了个药方,把他扔进缸里泡了半个月的药浴才医治好。
想了想无忧也该洗漱好了,便换了身衣服去了前殿。
泡完汤的无忧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胃口大开,连扒三碗饭,在高高摞起的碗碟中探出一只脑袋,“神君,冰糕呢?”
陆吾蹙眉回答她:“做冰糕的材料没了。”
“餐后甜点来咯!”
蛮蛮端着两个精致的推盘走来,“神君说无忧姑娘想吃甜的,铛铛,看我做的猫爪冰棍和猫草发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