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灿烂,月影相宜。
陆吾在前面带路,无忧没问去哪,就这么踩着小碎步跟在他身后。其实不知不觉间早就放下防备,甚至产生了一种依赖,有他在就感觉很心安。
二人之间的连结是上下交叠的两只手。
无忧的手很软,指尖也是冰凉如玉。陆吾忍不住偷偷捏了捏,手感很像糯米团子。又想起自己掌上有茧,连挖好几日土,茧子怕是更加厚重了。怕碰坏了糯米团子,便将手虚拢起来。
身后的无忧把他的小动作悉数收进眼底,轻哼了一声,她的手可不是面团捏的!
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灵机一动,伸出食指,挠了挠他温热的手掌心,还不罢休,掰开他的拳头强迫十指舒展,然后用指尖在其上细细描绘了一只……猪头。
万年修为抵不住她轻飘飘的一勾手,无忧感到他轻颤了几下,就见前面那劲腰歪了又直。陆吾闭眼定神,连运好几口气,才堪堪稳住发软的双腿。
明明是抄近道却走出了漫漫长路的况味。陆吾额角冒汗,忽而清风徐来,暗香涌动,令人遍体生凉。多谢这风,压下了他的一腔邪火。
在逶迤曲折小径中穿行,行直芬芳深处,才是真正的别有洞天。
陆吾听见身后一声呆呼,仰起唇角。
走过一个石门,周遭景物更加密箐迭翠,无忧隐隐然在香风缥缈的烟雾中看见了一汪泉水。水面上铺满了玫瑰花瓣,密密层层,一眼望不到空隙。
无忧呆住,这是谁的创意?如此简单粗暴,弄了一池玫瑰水。
而陆吾俊雅的脸面上容光焕发,一副骄矜又得意的小表情,好像在说:看,这是本君为你挖的汤泉!
若是普通的泉水当然不值得骄傲。
但眼前的汤泉,是陆吾纵上九霄云外,引了流云野雾汇入昆仑泉水内,还从王母银台移植了一大片白芝于汤泉畔,形成了一汪独有的玉芝流霞之泉。凡人泡一泡,可益寿延年。而神仙在里面多呆半晌,修为会像泡发的水精灵,迅猛提升。
紧挨汤泉的,是一张巨大的,用鹅卵石打磨而成的石床,表面抛得溜光水滑莹莹反光。床头的置物架上堆满了琳琅满目的沐浴用品。磨砂精盐、玫瑰澡豆、胰子香皂,茯苓牙粉……牛乳、马油各一碗。
无忧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指着架子顶问:“那怎么飘着一只粉裤衩?”
陆吾望过去,嘴角抽搐,眼皮乱跳,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真老了,思维跟不上年轻人的节奏了。
他抬起手,把那根葱白的小手指握住,收进他的掌心。
“那不是裤衩,是搓澡巾。”
无忧扒拉着抽出手指,陆吾顿了下,以为她不愿跟自己有肢体接触,脸色略微黯淡。
无忧哦了声,“你手里有汗,好粘。”
陆吾咳嗽了两声,将手背到身后,肩背挺拔,故作镇定。用低醇的嗓音说道:“以后你就在此沐浴,不用去排队了。”
无忧把眼睛瞪到干燥,方回过神来。从大众浴池变成专属私汤,待遇扶摇直上,幸福来得太快。
“只属于我的汤泉吗?”
陆吾勾唇,说当然。
眼中月华如水,似能看破她的心思。赠送澡堂子,既实用又能拉近彼此间的距离,简直完美。脑中浮现出无忧在他挖的汤泉里沐浴的场景……啧啧,不敢想,想一下就浑身着火。
无忧自然是欢喜的,但又一斟酌,偌大的汤泉只供她一人使用,奢侈得没边啦。于是向陆吾发出诚挚的邀请:“神君,你也来一起洗吧!”
“什么?”陆吾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起洗澡啊。”无忧重复了一遍,抠了抠脸。
不得了,感觉身体像根干涸的柴薪,无忧一句话将他点燃,还不停地把火越拨越旺。
脑中一团乱麻,到底答不答应呢?他好纠结。一方面觉得姑娘这般主动邀约了,再拒绝真就枉为男人。另一方面他不想这件事太过草率。
这算什么,露水情缘么?他才不要!
问题就出在自己无名无份,一夜之后,假若无忧不满意,不要他了咋办?所以必须要抵挡住诱惑,绝不能因为一响贪欢而耽误今后长久的幸福,还是得徐徐图之。
不过无忧能同他说这种虎狼之词,好主动,好喜欢。陆吾像个羞晕满面的姑娘,垂眼道:“我还没准备好……”
无忧啊了声,这还用准备么?挎个篮子的事啊。
然后掰着手指数道:“诸怀、文文,蛮蛮……哎嘿,都能来洗。”
看向陆吾的眼神中带着叹服,“陆吾神君,你这汤泉造福全昆仑吶。”
幸福之花在心里只开了那么一瞬,就凋谢了。陆吾愁肠百结,偏头将憋闷在嗓子眼的浊气吐出。
不过到底是活了一万年的老神仙,无忧近乎没有的城府哪比的上他的套路。
哼笑着觑了无忧一眼,微微昂起下颌。没有他的允许,小兽们谁敢来此洗澡?说来说去,还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面色又恢复如常,“好,就依你说的办。以后我来这里洗澡。”
二人一拍即合,无忧提议再给汤泉添置点什么。说完跑走了,回来时抱着一箩筐……月事带。
陆吾知道这东西,但也仅仅是只闻其名不见其物。眼前突然出现了那么一大坨,他彷徨起来,不知道该把视线往哪放。
无忧直直走到他面前,命令他伸出双臂,陆吾照做了。然后就是所有的月事带都转移到了陆吾怀中。
无忧叉腰逡巡,打算为她的月事带找个好位置安放。
嘟哝了几句,意识到身后一直静静的,心下疑惑,结果扭头就见陆吾神色迷茫,耳根子红得能滴血,遂盯着他问:“你脸红什么?”
“姑娘家的东西,不是……我、我。”
月事带三个字烫嘴么?无忧歪头看他。
她不以为然道:“擦汗用巾帕,受伤流血要捆绷带止血,来月事自然要用月事带啊。”
顺手抽出一条,拿到陆吾眼前展示。棉布被清洗得一尘不染,散发着淡淡清香。
“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
月事带来回晃荡,像一条白色的肉虫。他僵硬地扭转脖子,“很可爱,拿远点。”
无忧撅着嘴说他不懂得欣赏,独自跑去捡木头。陆吾抱着月事带跟在她后面,问:“你要做木工么?”
无忧头也不回,“给月事带造房子。”
陆吾唔了一声,垂眼又看了看,那份古怪和羞耻心逐渐淡去了,吸了口气,说:“我帮你吧。”
嘴角溢出明显笑意,回头看他。男人眉山清隽,眼神坚定而又含情。无忧突然有了新发现,他的一双蓝色眼睛是会变幻的。瞳仁会根据光线变大缩小,瞳色时而幽深时而清亮,现下置身团团香风中,又有些许妖异之色。
无忧盯着他的眸子发怔,环境那么美月色那么媚,换了别人,初吻就交代在这了。可惜陆吾神君抱着月事带,满心满脑都是木头,正思量如何做出一个木柜。
对月事带放下成见,拳脚就更好施展。无忧跑来跑去搬木头,陆吾挥汗如雨,抡起锤子叮叮当当一顿砸,一个三层小木柜做好了。
昆仑半山的凉亭中,一男一女的影子相互交缠。男子凭栏远眺,薄唇没有一丝血色,看到山下两道忙碌的身影,自嘲地笑了笑。不淫的手从另一侧攀上他的脖子,替他理了理凌乱的衣襟。
循着他看的方向看去,撅起红唇嗔怨道:“玉帝哥哥偏心,凭什么把无忧就点化得那样美?奴家想借你的妙手丰丰胸,你却百般推诿。”
玉帝对这调情的话没作什么反应,淡淡开口,“人形是根据兽形变的,万变不离其宗,我以为你知道。”
红唇贴上来,边吻边说:“帝君说的是,我就是因为那猫儿漂亮才养她的。诚然我之前因为弃养自责过,可现在看她在昆仑过得不错,陆吾神君待她也好,我这个旧主也就放心了。”
玉帝拨开她的唇,斜乜了一眼,没有情人之间的爱火。不淫知道,自己自始至终没入过他的心。
“陆吾对她很上心吗?”
不淫说当然,“我不就随口说了无忧两句,他居然让什么牛腱子到奴家面前替无忧撑腰。哎哟,我们家小猫也是有人疼了。”
“巫朌。”
不淫陡然抬头,好久没有人这样唤她了。一个遥远而神圣的名字,一个她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的使命。
她双膝跪地,额头贴在冰冷的石砖上。
“无忧被点化成人,你开心吗?”
“奴家自然为她高兴。”
“可神仙与凡人相恋,是重罪。”
凉薄的声线直扣人心弦,不淫抬眸观察他,觉得他今日大不一样。原本温润明洁的一双眼睛里闪烁阴鸷的光。
不淫是帝舜之女,臷民领主。命格高贵,降生便被选为灵山十巫之一的巫朌。她虽然傲慢无礼私生活混乱,但通灵之术在十巫中是问鼎般的存在。
不淫窒了窒,美艳的一张脸上带有惊惶。昭彰的昊天大帝为黑雾所绕,身后仿佛伸出一双利爪,她不会看错,是恶鬼修罗道。
作者有话要说:老师,菜菜,捞捞(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