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最后一位客人。
随着门一关,原本笑容堆积在脸上的宁家人也敛了下来。
热闹的生日宴转眼就变得冷清。
佣人安静地收拾碟筷。
宁悦坐在椅子上,拿起餐巾轻轻沾擦着嘴角。
而这场生日宴的主角就坐在宁悦的旁边,挨着她妈的训。
“不管什么原因,撒谎都是不对的。小舒,舅妈这些年没少亏待你,你这样让我很心寒。”
原本应该到场的男朋友没有来,在这样重要的场合下已经不下三次,林秋华开始怀疑宁舒所谓的男朋友是个幌子,是拿来挡她的借口。
否则连一面怎么都见不到。
坐在长桌主座的中年妇女沉着一张脸看过去。
素白的鹅蛋脸,简单款式的小白裙,细软的黑长发垂在颈侧,乌黑透亮的眼珠给垂下微卷的睫毛半遮。
宁舒两手平放在腿上,脸上有愧疚之色,嗫喏几番,终于开口:“他今天确实是有事来不了。”
“什么事比你过生日还重要?”林秋华语气强硬,显然这次不会就这么算了。
而看似替她抱不平的舅妈,在方才宴上却没让宁舒吃上一口蛋糕。
宁舒低垂着眉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林秋华见她这副模样,摇摇头,也不知是笑她傻还是其他。她的性子太胆小怯懦,没有主见,以后嫁人一看就是被死死拿捏的份。
正要接着说,就见宁舒抬起手,握住水杯,中指间有微光一晃。
仔细一瞧——是枚钻戒。
“你这、这……”林秋华声量陡然提高。
宁舒抬起眼,有一瞬慌乱无措,紧接着也不掩饰了,眼眸有光,带些扭捏说:“他昨天向我求婚了。”
专心擦嘴的宁悦动作一顿,霎时看过去,看着宁舒手上的钻戒几秒,扯了一下嘴角,只觉荒唐。
空气静止几秒时间。
林秋华似乎是缓过来了,反应有些激烈:“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
——“妈。”宁悦突然出声。
“你先别说话。”
林秋华咽下一口花茶,看向宁舒,一改先前的严肃:“这婚姻大事,怎么能这样草率,你也真是的,也不事先跟你舅舅舅妈商量。”
宁舒她母亲在病危前将宁舒托付给她老公,宁舒八岁就住进了他们宁家,可以说是他们一手养大的。
可偏偏宁舒是领养的孩子,不是亲生的,身上没有流着宁家的血,再怎么养也不会亲到哪里去。
况且要不是前些日子喊她去见客户,林秋华也不知道宁舒交了男朋友。
这下人都求婚了,她倒好,男朋友的名字都不透露一下,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那位顾家的儿子。
毕竟跟在人屁股尾巴这么多年,缠着对方期间也闹了不少笑话,虽然没明面说是什么关系,但他们都知道,宁舒一直都喜欢着顾容青,而顾容青对宁舒的追求都是默认的态度。
宁舒口中的“他”也自然指的是顾容青。
只是他们怎么突然跳过交往直接进入求婚的环节了?她记着顾容青对宁舒也没怎么上心……
这也太突然了。
林秋华暗自想着。
眼看宁舒张嘴要解释,林秋华:“是顾家的那位吧?”
宁悦冷笑一声。
宁舒没承认也没否认,抬眼:“我和他说好了,这周六,我带他来见你们。”
见面地点就安排在北园府——顾家公司的。
态度还算好。待宁舒一一说完,吴秋华这才点点头。
虽然不知道宁舒是怎么拿下顾容青的,但这对宁家来说也不失为是一桩好事。
林秋华无视宁悦递过来的眼神,眼尾因为笑挤出几道褶子,拉过宁舒的手:
“既然你已经答应了人家,那我也不好再说什么。这样,这事我会跟你舅舅说,你那边,把人带到我们面前,先见一面,后面的再说。”
……
从宁家出来已接近傍晚,宁舒在路边拦了辆计程车。
随后转过身,冲站在别墅门前的吴秋华笑了笑,拘谨地小幅度摆了摆手。
车门“砰”一声关上,宁舒脸上怯怯的笑容转瞬消失。
车驶出一段距离,包里的手机这会来了电话。
阴雨天,车里没开空调,宁舒把手机放耳边,降了半截车窗,风往里灌。
宁舒抬手将长发顺着往后捊,细细的胳膊搭在车窗沿,冷淡的模样与刚才的低眉顺眼判若两人。
“顾容青真的跟你求婚了?!”
车窗外的景物往后倒着,宁舒细眉微挑,“是。”
对方深吸一口气,好一会:“…你怎么这么淡定,真要嫁?”
在宁家规规矩矩坐了快一整天,连着应付客人,乏累。
宁舒稍稍活动身体,握住后颈,扭了扭,没正面回应,说:“消息这么快传你那了。”
“宁悦那个大嘴巴你不知道?得亏了她。”
“发给你看看,看你那表妹是怎么在背后埋汰你的……”
宁舒拿出一只耳机戴上,合租室友兼高中死党郑佳嘉忙不迭发一张张的聊天截图过来,手机嗡嗡一阵响动。
切换界面,宁舒随手点开几张,一目十行看过去。
震惊的有,嘲讽的也有。
也就那样。
“这下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你要和顾容青结婚了。”
“恭喜恭喜。”
宁舒轻笑。
“嚯。”郑佳嘉突然发出一声低叹。
不一会又自言自语道:“裴斯行要回国了。”
这个名字刚过耳边,宁舒划拉着屏幕,看见一向潜水的高中班级群,顶侧头挂着醒目的红字眼:99+
不用猜也知道,这会突然活跃的原因是什么。
裴斯行在他们高中就是金字塔顶端的存在,学科全能,演讲台领奖台常驻高材生,参加国际数理化奥赛获奖还上了某权威学术期刊。
普通人,IQ超过145,可以烧香拜佛谢祖宗了,要是长得好看一点,也能当饭吃,这两者,但凡占有一个,就是天选幸运儿,两个都占,一辈子也不用愁了。
而裴斯行,就是前者和后者都具备的人。
手机那头郑佳嘉的声音又传来——
“这么突然,裴斯行不是被他家里边逼婚才躲去英国的嘛,这会竟然要回来了……我问问谢东文。”
郑佳嘉:【裴斯行要回国的事是从你这儿传出来的吧,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呗。】
打字的音效刚消下去,手机那边又传来“咻”的一声。
谢东文几乎秒回,还是语音。
“卧槽,你可别跟人说是从我这传的啊,我那时喝上头了。”
“你跟我解释有什么用,快说别废话。”郑佳嘉回。
“你怎么不去问裴斯行,跑来问我?”
“他要是会回我,我还会来问你?”
“还能有什么,你知道的啊,裴斯行去英国都快半年了,你看他家人同意退婚了吗?那家伙正想着怎么退婚呢,这不回来赶紧解决,早死早投胎。”话语间夹杂着幸灾乐祸。
谢东文是郑佳嘉圈子里的好友,跟裴斯行玩得最好,基本上裴斯行有什么事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郑佳嘉圈子里的人都是一群阔少千金,跟宁舒住在一块,是因为郑佳嘉跟家里头闹了点不愉快。起初两人认识那会,郑佳嘉还想带她认识那帮圈子里的朋友,但宁舒拒绝了。
因此郑佳嘉和谢东文的对话,宁舒没怎么感兴趣,这会回着同事的消息,听一半过一半。
“宝贝你听见没,人到了一定年龄,就连裴斯行这样的天才优质男,也会被逼婚。”
啧一声,郑佳嘉结束和谢东文的聊天,切回刚才的群聊。
刚安静不到几秒,郑佳嘉开始哈哈哈笑。
“你看群没,快看,这帮人要笑死我……”郑佳嘉嘴里吃着东西,说话含糊,笑得直拍大腿。
宁舒正要点进去,顾容青发来的消息顶了上来。
悬着的指尖一顿。
“没,容青找我了。”
顾容青:【位置】
发定位消息的意思就是让她过去的意思。
宁舒回了个双手捧着脸的害羞黄脸表情过去,面无表情熄灭屏幕,跟司机说了声新的下车地点。
下车来到一家bar前,里面走出一位穿着工作制服的招待员,询问了几句便领着宁舒来到顾容青所在的包厢。
招待员把人带到门前,离去。
包厢门被打开一丝门缝,那震耳的混响电音就钻进耳朵,宁舒甫一抬脚踏进去,头顶就被一瓶酒浇了一身,哗啦啦顺着头顶落下。
坐在包厢里的三三两两人,眼神嘲笑、玩味,举起手用力鼓掌。
“欢迎欢迎!”
硬是把这场恶意的整蛊变成一场热情友好的欢迎仪式。
宁舒懵在原地一会,双肩还保持缩着的姿势,随后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液,扯出一丝笑。
最后视线落在被簇拥在中央的顾容青。
宁舒从包里拿出几张纸巾擦了擦脸,边擦着边走过去,到人跟前了喊了一声容青。
畏手畏脚,刻意讨好,还没有生气。
在场人的眼神开始露出鄙夷。
顾容青没分她一个眼神,身旁还挨坐着一个女生,皱眉是因为她身上传来的酒味熏人。
他随手指一下玻璃桌上的几杯黄褐色的酒,“帮她把这些都喝了。”
桌上的倒着的几杯酒是被罚的人要喝的。
顾容青放下交叠的双腿,转过头看她一眼:“端去一边喝,别在我这儿。”
包厢里的几个人看着宁舒一声不吭把几杯酒端去一无人角落里,垂着头旁若无人地喝了起来。
压抑许久的哄笑声终于炸开。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她不仅不生气还会帮人喝,给钱给钱,我赌赢了!”
“哎哎,就算顾哥让她把人妹子送回去,她也会照做,你们信不信?”
“信!信!”
摇骰子还在继续,那女生输了,酒就往宁舒那添一杯。
一来二去,宁舒喝得脸开始醉红。
这会女生拿着一瓶酒走过来,“砰”一声把酒杵在宁舒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似乎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宁舒,颇洋洋得意说。
“那酒是我放门上的,容青没有意见哦。”
女生面作嫌弃,抬手挥了挥空气,就要转身走时,猝不及防被桌角下边随意伸展出的一条腿给绊倒。
伴随一声尖叫,女生结结实实摔上了宁舒面前摆满酒杯的矮桌,一阵乒铃乓啷。
宁舒没喝完的酒便全撒了她身上。
这里的角落昏暗,音乐声震耳,那边玩嗨的人压根没注意这边。
狼狈不堪的女生倒在地上,扶着歪倒的圆桌,眼睛瞪大,又羞又怒,不敢置信地看过去。
宁舒单手托着脸颊,白皙的一张脸晕红,另一手握着玻璃酒杯,轻轻摇晃,酒面浮着的冰块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冰水从她握住的杯身滴落。
“脚是我放的,”宁舒眼神淡漠,握着酒杯的手屈起一根手指,斜额,“他们没意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