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口中的玉如意,是那日秦皇后过寿时,晋王府送礼进献的。今日秦皇后不知是闲来无事还是没事找事,将那柄青玉竹凤纹如意拿出把玩,把玩着把玩着,手心黑了,人也晕倒了。
太医诊看后道皇后中毒、如意有毒。于是这柄玉如意就成了嫌疑物证,到了可查皇亲国戚的御史台手里,御史台就在皇帝旨意下,上晋王府拿人来了。
我生怕此事将萧绎牵扯到无法自救的地步,在御史台来拿人查案时,立即表明这玉如意是我做主献给秦皇后的,萧绎对此毫不知情。
然而御史台的人互相对视一眼后,告诉我说,萧绎也似我这般说。原来另有一拨人去了宗正寺拿萧绎,萧绎说这玉如意是他做主进献,我对此毫不知情。
只是不管我和萧绎怎么说,秦皇后那边的人早打定了一锅端的主意,我和萧绎一起被幽禁在了皇城内的云凉殿中,等待御史台查案进程,以及有可能的三堂会审。
若我和萧绎有一人不受牵连,也许还能在外奔走、尽力救一救对方,可现下两人都砸在这里,这下真是釜底游鱼,只能听天由命了。
就算御史台、大理寺和刑部会秉公查案,可若秦皇后执意污蔑,甚至不惜自己给自己下毒,哪里能查出真相来呢。而若我和萧绎被扣上了谋害皇后的罪名,萧绎那皇帝爹,是会将萧绎贬为庶人,还是……径就处死呢……
这一次,也许真的难逃过了。云凉殿中,我看着萧绎,满心愁苦,“如果……如果这一回,你我走不出这里……”
萧绎却不似我这般忧愁,神色安然仿佛还身在晋王府,衔着清浅的笑意对我说道:“你曾和我说过这样的话。”
我一怔问道:“何时?”
萧绎道:“我母后离世之后,那时我生病了,秦皇后道我是疫病,将东宫的宫人都赶走,将我困在东宫里,那时我身边只有你。我病得昏昏沉沉时,听你在我耳边叹说,如果这一回,我们走不出这里,该怎么办。”
对东宫那段时间的事,我脑子里只有曾搂抱着病中的萧绎、与他同榻而眠的画面,对萧绎说的这句话没有记忆,就问道:“然后呢?”
萧绎看着我道:“那时我病得厉害,没有力气回答你的话,只是在心里想,我不能病倒,我一定……一定要好起来,带你走出东宫。”
那时秦皇后既使阴招想要萧绎病死,想来自然是无好太医可进东宫给萧绎看病,也无好药材肯给萧绎用的。在医药短缺的境地里,自幼体弱、又是病重的萧绎,竟然能凭意志坚强地活下来,可说是一个奇迹了。
那时萧绎拼尽全力活着,是为带我突破秦皇后的牢笼,可萧绎刚一病愈,我就被秦皇后赶出了宫,留萧绎一人在那孤零零的牢笼里。
我心中颤动,上前一步,抬手搂住了萧绎,萧绎亦搂着我的肩背,在我耳边安慰我道:“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这一次和从前一样,不会有事的。”
“万一……”我忍不住做最坏的打算,好似这样想了,也许最坏的事情就不会到来,“万一这一次你我没有那么好运……你母后在天之灵不能见你最终登基……”
“我母后只是望我平安而已,若我不做皇帝也能平安地活着,我母后也是愿意见到的”,萧绎道,“而我自己,并不在乎皇位,如果我这一次走不出这里,真会死在这里,我不会遗憾皇位的事,我只会遗憾,你不爱我。”
我刚想说我怎会不爱他呢,忽就明白萧绎此刻说的爱和我所想的不一样。萧绎所说的,不是小姨对小太子的关爱,而是虞嬿婉对萧绎的情爱。
萧绎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他清楚地知道,如今失忆、心理年龄只有十六岁的我,对他并没有男女之情。
我之前觉得萧绎对我也不是男女之爱,只是因与我之间关系特殊、对我感情特殊,所以在我有意勾引他时,他就似飞蛾扑火、一头撞了进来,误以为他对我的感情就是男女之爱。
可是否我是错误的,其实萧绎分得清,不然此刻就不会说出“我不爱他”的话来。
我爱他吗?那个二十几岁的虞嬿婉,在与云峥的婚姻内与萧绎私通,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还是真的爱上了萧绎,爱上了她看着长大的少年?
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我只知萧绎对我的感情一定是纯粹的,我只知在生死攸关的险境里,我和萧绎都愿意为了对方活着,愿意为了对方赴死。
既是这般坚如金石的感情,如今又在生死关头,记不记得起来、想不想的明白,似乎都不那么重要。若这一次我和萧绎真躲不过去,那么我希望在绝望与死亡到来前,萧绎心里可以快乐一些。
“我是爱你的,我一定是爱你的,只是因我失忆,那些爱暂时睡着了”,我轻抚萧绎的面庞道,“我对你的爱没有消失,它只是在我心中睡着,只要我想起来,它就会醒过来了。”
萧绎将脸颊贴在我的掌心,望着我道:“若是想不起来呢?”
“那再爱一次就是了”,我道,“既然心中有爱,怎么不可以再爱一回呢?”
萧绎在我的话中笑了,眸中淡淡浅浅的笑意,似是冬阳照射冰面的细碎光芒,冰面闪烁着最后的微光,在将要融化为虚无之前。
我看着这样的萧绎,心中陡然就抽痛了一下,喉咙也不觉酸哑。微一犹豫后,我踮起脚尖,吻靠上他的唇。
是轻轻的贴吻,我想告诉萧绎,那个虞嬿婉是爱他的。虽然我也不知那爱是否真的存在,但我希望现下身陷囹圄、濒临绝境的萧绎,心里多少能快活些。
萧绎身体僵住,他似是完全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做,不仅身体在瞬间僵硬如石,似连呼吸也惊停住了,这般反应,仿佛这是我与他之间的第一个吻一般。
我抬眸欲看萧绎神色时,却见萧绎身后有人走进殿中,来人竟是云峥。
走进殿中的云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和萧绎拥吻,眸光照例是凛如寒剑、冷若冰霜。
云峥……他怎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能来这里?
我边离了萧绎的唇,边惊惑不解时,忽然想起了云峥的另一个身份。
博阳侯世子云峥不是个成天游手好闲的侯门公子、富贵闲人,他在朝中有要职,职在大理寺。
作者有话要说:前夫哥: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