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难》是西南联大教授罗莘田先生,在民国三十年五月至八月,自云南昆明至四川东川西川和川南旅行的游记。他的游伴有梅月涵校长和郑毅生教授。行期三个月,所用的交通工具有九种,参观的学术机关十余处,会到的老友新交更是不计其数。无怪他写来洒洒七八万言,有声有色了。
我和罗莘田先生熟识,是在民国二十七年秋日。那年我们自北平南下,罗太太托我们带几套寒衣,到了昆明,把寒衣送出,罗先生就同陈雪屏先生来访。文藻和罗先生是旧友重逢,当然高兴,那天谈话相当的多,我才得机会充分领教罗先生的言论丰采。自那时起我们过往很密,能够把罗先生加在我们知友的名单上,我觉得是非常荣幸。
罗先生是北平人,充满着燕赵的气息:诚恳,忠直,富于正义感,同时三十多年的读书,又把他造成一个纯粹的学者。恬淡洒落,霁月光风。同文藻谈起文字语言来,若非有人制止,他可以达旦不寐,和我提到诗词歌曲,也是眉飞色舞,有时还引吭高歌,大有“唾壶击缺”之概。但他也能同小孩到山下积水池边“打水漂儿”,也能同厨娘灶婢谈北方小吃。
罗先生一到我们家里,真是上下腾欢,这种秋月春风般的人格,现在是不多见的。
这篇游记里,便充分的表现了罗先生的人格;三个多月困难的旅途,拖泥带水,戴月披星,逢山开路,过水搭桥,还仓皇的逃了好几次警报,历尽了抗战期中旅行的苦楚,可是他的豪兴一点不减,他研究了学术,赏玩了风景,采访了民俗,慰问了朋友。路见不平,他愤激而不颓丧;遇见了好山水人物,他又欣赏流连,乐而忘返。这篇游记,显然不是一个“回忆”,一个“心影”,而是从他精密详细的日记里扩充引申出来的,读之不厌其长,惟恐其尽!我以为将来若有人要知道抗战中期蜀道上某时某地的旅途实情,学术状况,人物动态的,这是一本必读的书籍。
承罗先生嘱为《蜀道难》写序,我真是受宠若惊。我以为人生有三大乐事:一、朋友,二,读书,三、旅行。罗先生与我有同感,假如最近的将来,罗先生在读书之余,能再出来旅行一次,使忝居友末者,又得亲其言论丰采,这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希望了。一九四二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歌乐山,潜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