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李辉写的《浪迹人生——萧乾传》的序上,写过萧乾,写后觉得意犹未尽。他和巴金都是我最疼爱的老弟。文藻和我最欣赏巴金之处,是他的用情十分严肃而专一。萧乾却是一辈子结、结、离、离,折腾了多少次,但是我们却是怜悯(如果允许,我说“怜悯”)他,原谅他,而且了解他。
萧乾是个遗腹子,一生辛苦的母亲又在他七岁时弃他而逝。他从小就没有像我们似地,享过天伦之乐,他从小就渴望着“爱”,他心灵深处有流不尽的涌泉般热烈的“爱”,到处寻求发泄,所以在少年时期就有早恋的事,他都告诉我了。
他从会写字起,就用文字来倾泻他对一切的爱,他热爱他出生地的北京,北京的音、色、香、味,北京的一切都从他笔下跳跃了出来,一只小小的北京的昆虫,也能引起他写出几万字的文章!
他一生孤独,一生辛苦,一生飘泊,步入老年的他——我可爱的小弟弟,终于走上他一生最安定最快乐的生命道路。
他定居在他热爱的北京,做上了他熟悉的文史工作,最称心如意的还是他终于有了一位多才多艺的终身伴侣。他们志同道合,心投意合,他那一颗炽热飘泊的心,终于有了一个最温馨、最妥适的安顿地方。他的写作精力更加旺盛了!怪不得在我每天收到的种种书刊上都有他的文章!昨天我收到一本《香港文学》,没想到那上面也有一篇他写巴金的长文。小老弟,你真是老当益壮!你把精力匀给我一点好不好?我从“五四”后写到现在,只落得勉强写一篇篇的“千字文”!1991年9月13日浓阴之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