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业同志:
您的六月二日挂号信(今年?)我没有收到,一九八九年七月七日的信却收到了。您要我写《文人笔下的钱钟书》,我感到荣幸,但要写钱钟书就不能不写他的夫人杨绛,因为他们是现在中国作家中最美满幸福的一对,学者才人,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我仿佛记得我先认识的是杨绛,先读到她的《干校六记》,深喜她的雅人逸致,后来才认识钱钟书,虽然他的大名我是“久仰”了。
我记得他们是住在北京三里河南沙沟文人荟萃的丛楼中之一,我送书给他们,是送到那个住址。我自一九八○年伤腿后,行动不便,闭门不出,已八九年了,也忘记我曾造府拜访过没有?但在那几年中,他们曾来看过我,我们谈得很痛快,钱钟书更是谈笑风生!从我的外孙陈钢替我们照的相片里,还可以看出钟书手指目送的豪爽情态。
他们送了我许多书,我从书橱中检出的有钱钟书的《围城》、《旧文四篇》和《谈艺录》。有杨绛的《倒影集》、《干校六记》、《喜剧二种》、《钱钟书和围城》、《回忆两种》、《将饮茶》等共六卷。在这些书的扉页上,他们谦虚地称我为“师”,自称为“后学”,其实谁都知道,我除了大过他们几岁之外,论学问、论才华,我都远远地落在他们后面。
我对他们的印象是,他们有风骨、风度,又有风趣,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可敬可爱的一对朋友。
我近来身体不好,夏来天气又阴郁闷热,开着“空调”,我还觉得难受。好在您说过“文章长短不拘”,我就“要言不烦”了。在此,我祝愿钱钟书和杨绛这一双学者才人的夫妻,身健笔健,白头偕老!
冰心1989年7月21雨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