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著译选集》自序

海峡文艺出版社编辑出版“福建作家丛书”,要出我的集子,我觉得很惭愧。近年来由不同的出版社出的我的集子,已有好几种,编来编去就是那几篇东西,自己看着也厌烦,不用说读者们了!但是作为一个福建人,对于故乡从来没有一点贡献,若是连一本集子也不敢献出,也太说不过去,我只好应承了。

聊可自恕的是:这本集子与其他集子不同的,除了小说、诗、散文之外,还收集了我的一些译文。对于外国语文,我只懂一门英文,还不精通(我在大学时期,曾读过一年的法文。在美国留学时期,因要取得硕士学位,要求在本国语文之外,必须会两种外语。我就在暑期补习了两个月的法文,应付过硕士的答辩之后,便又丢开了)。但是每逢我读到优美的、用英文写的诗文时,就口译或笔译出来,让不懂英文的人,如我的母亲,让她分享一些美的享受。这些零星的译稿都一直没有收集起来。1930年母亲逝世以后,我病中无聊,把黎巴嫩诗人纪伯伦的《先知》译了出来,正好上海“新月社”向我索稿,就把这本译诗交给他们出版了。后来我又翻译了一些印度诗人泰戈尔的诗和小说,我最喜爱的是他的散文诗集《吉檀迦利》。这本诗和《先知》有异曲同工之妙,充满了画意和诗情。不过泰戈尔的情调是更天真,更欢畅,更富于神秘色彩;而纪伯伦的作品,却更严肃,更富于哲理,还带些淡淡的悲凉!这两位诗人的作品,都是他们自己用英文写的,而不是经过别人从孟加拉文和阿拉伯文译成英文的,我译起来在“信”字上,就可以自己负责。我从来不敢重译!除了这两位作家的作品之外,我还翻译了一些其他的诗文,也有是重译的,那是给我的任务。我只好从英文中重译过来,但我也尽了我的努力。

我们福建出过两位译述大家,严复和林纾。这两位老先生都是我祖父的朋友,严老先生还是我父亲的老师。我的翻译工作比起他们的来,真是太微不足道了!但是我们福建山川灵秀,文风不堕。八闽子弟多才俊,我希望故乡的青少年们,好好地学习本国语文,再好好地学习一两种外国语文,把促进中外文化交流的译述工作担负起来,蝉联下去,代代不绝。1985年1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