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X女士与Q男士这两个人在无人知晓的时分走进那个墨黑的谷仓里面后,接下去的动作我们已经设想过了,只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没有解决:谁先发起攻势,即谁先动手?在黑屋会议中,我们的精英们对这个敏感的问题产生了三种不同的看法。在这次激烈的大辩论中,精英们几经反复,最后才全体一致地站到了第一位发言者一边。他们是通过对历史作出纵向宏观的分析,又用比较学的方法系统研究,得出这个结论的。他们中有许多大学者和社会观察家,在五香街的意识形态领域里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那第三位发言者(C博士)正是深感他们的重要性,才迫不及待地露出牙齿的,没想这一着反而导致他的惨败:我们精英们可不是好惹的!第一位发言者(A博士)的看法是:发起攻势的是Q男士。虽则从表面看,X女士是一个主动得多的因素(暂且将两人假定为两个因素),又似乎天生地具有攻击性,相形之下,Q男士是被动得多,就像落入她设下的陷阱里的一个草包。Q男士这个因素显得是那样的纯朴、无辜,完全可以设想是X女士这个因素冲上去剥光了他的衣服、像摆弄木偶一般摆弄了他,使得他满肚子委屈,跳到海里也洗不清。但以上只是一般的庸人之见,我们五香街的精英们是绝对不会为表面现象所迷惑的,我们博览群书,擅长思辨,我们可不会急于作出一个浅薄的结论,从此一劳永逸。经历了这次大辩论的考验之后,我们是更成熟了。这一次,我们是用严肃的科学态度探讨了古今历史,由此及彼,严格区分、论证,才确定了始终不渝地与A博士站在一边的。笔者在此摘录三个人的发言如下:
A:女人,由她本身的身体结构所决定,是决不可能有什么主动性的,更谈不上什么首先发起攻势了。X女士这个因素尽管表面看去如此的咄咄逼人,有杀气,有能量,但她绝不可能违背自然的规律。我可以肯定,她的机体内部一定是被动的,除非她有生理异常,或并不是一个女性,但那一来就更谈不上什么攻势之类了。说什么女人的攻势,那是只有情窦未开的毛头小子才相信的神话,再有就是那些阳痿患者也喜欢制造这类神话,任何一位正常的成年男子都不会有这一类性的经验,连想一想都觉得极其不舒服,就像遇见了妖怪似的,假如有谁陷入了这种境地他一定会灵魂出窍。不,我们不要兜圈子了,这种问题本来不存在。只因为我们面对着一个个性异常的女人,我们就动摇起来,连常识都不相信了。既然前提是将她当作一个女性,我们就只能用看待女性的眼光来看她,如果她是一个妖怪,前提也就不存在了。我见过很多女人,表面杀气腾腾,有冲击力,一旦到了床上,谁的表现又不是一模一样呢?难道还想翻天吗?并且她们自己也并不想翻天。她们明白得很,只有把自己更女性化,才能得到应有的享受。她们白天里的种种风头,只不过是想在众人眼中抬高自己的身价,创造一种良好的自我感觉,就仿佛自己在男人之上似的。男人们懂得她们的这种心理,宽厚地、谅解地微笑着,并不戳穿她们的小把戏,因为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只有夜间的事才是实质性的,可以说他们甚至还乐意让自己的心上人出一出风头,因为这就是女人的“个性”表现。每个男人,出于一种虚荣心,都希望自己的女人有个性。既然这种个性又于床上的事无妨,还可以增加乐趣,当然是一种好事情。所以心上人的风头越足,男人脸上越有光。古往今来,女人就是这么一种东西。男人们懂得爱护她们,也懂得如何在一定范围内对她们稍加放纵。即算X女士风头过人,大有冲击男性之势,她又怎么能逃得脱女人的命运呢?我可以肯定,在那黑暗的谷仓里的最初一瞬,她必定是惊慌的,乱了阵脚的,她显出了原形,不得不就范,而主动者倒理所当然地是Q男士。这件事告诉我们,看问题绝不要看它的表面,而要用利剑一样的目光穿透问题的本质。遗憾的是一般人都做不到这一点,只知道盲目相信,追随,制造一些离奇古怪的新闻,我们的人真是惰性太重了,太缺乏主观能动性了!昨天还有一个傻瓜跑来告诉我,说X女士的特异功能具有一种蛊惑力,我们五香街的女人会要占上风了。这家伙的愚昧无知还不让人笑掉牙?可悲的是持这种意见的还大有人在。我在这里要举一个例子来说明问题。就说鄙人的老婆吧,谁都知道她是一个很“怎么样”的,有个性的女人,她在白天有一回甚至把尿桶扣到我的头上。我这个人,在性欲方面并不怎么强盛,我的性生活是很有规律的。难道事情的实质就会颠倒过来吗?难道我就会因为自己找了一个有个性的女人无法对付,从此怨天怨地,患起阳痿来了?这只是某些人的异想天开罢了。我们能够对付女人,这是种天生的本能,我们用不着去和她们争高低,谁高谁低实在是由本身的机体所决定的,永远也改变不了的。在平时,只有从容、稳重、适当的谦让,才是我们男人的风度。女人往往是急躁的和逞能的,她们不安于自己被动的地位,总想那么小小的来一下反叛,这并没有什么不好,她们这种活泼的表现更加激发起我们男人的性欲,使我们的性生活更愉快、更有生气。对生活的态度也更明朗。我要说,与一个有个性的女人(只要不是像X女士那样走极端,搞起什么巫术来)结成伴侣,是男人终生的幸福,夫妻间的每次争吵和打闹,都只会增进彼此的感情,乌云过后便是明朗的蓝天,金色的太阳光芒四射。我就是这样一个幸福的男人、我已经过了十二年这种幸福生活,至今仍然身体很好,面色红润,兴致勃勃。我已经从实践中深刻地把握了女性的本质,任何时候都不会产生疑惑,不会蒙蔽自己的眼睛了。我在这方面的研究是十分透彻的。在这里我还要讲一讲性欲节制的问题,一般说来,我们男人的性欲都是有限度的,直接影响着体质的,与某些很“怎么样”的女性比较起来,我们甚至是弱者。于是节制便成为当务之急,迫在眉睫了。凡属那种幸福美满的家庭,无一不是这种节制的产物。节制不仅仅对自己的身心大有益处,还能达到控制对方,以获得更大快感的目的。一个吃得过饱的人就会对食物产生厌恶心理,永远处在半饥饿的状态才能使性的和谐保持下去,使对方对你的恩赐感激不尽,永远保持新鲜敏锐的感觉。比如我的老婆,就经常痛哭流涕地哀求我,在那种时候,我往往充满了大男子气概,而女人只不过是一个柔弱的肉团。也许可以说,从前在X女士那个阴暗的大房间里发生的初次见面,X女士首先主动地发起了攻势,用眼里的所谓波光射得Q男士魂不附体,她是占了上风了。认真一想,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当时并没有床上的事,此种伎俩如同儿戏。充其量我们也只能说,X女士是一个有个性的、爱表现自己的女人。女人终究是女人,花样搞得再多也不能变成男人。有人就爱传播这种流言,说什么谷仓里跳出只母老虎呀,剥了男人的衣裳呀什么的,仿佛对自己的性生活大不满意,不这样编造些怪事来想象一通就不够刺激,还巴不得自己的老婆也变成那只母老虎,自己好获得些变态的感受,其实谁都明白老虎似的女人是大家捏造的,要真来了这样一只老虎,不吓得屁滚尿流才怪,谁又胆敢前去消受一番!越是没有的事,就越是引得人遐想连翩,人就是这样可厌的东西。这也是愚昧所造成的。我是一个为人师表的人,过的是清醒理智的业余文化生活,我一向把破除愚昧当作己任,我并不要和那些无知之徒去争辩那些子虚乌有的问题,只要洁身自好,用我们健康恩爱的夫妻生活这个事实来回答他们,也就是完成了我的任务了。至于问题的另一面,Q男士是如何主动的,他有些什么动作等等,我不想在这些具体的问题上作出主观的设想,我是一个搞理论的,凡论证一件事都要有严格的科学根据。我已经通过以上的论证破除了迷信,使事实还原到它本来的面貌。细节的描绘,那是艺术家的事情了。艺术家必须得到我们的指点,明确了大方向,才能达到真实,创造出高级的作品来。前一向的线描艺术运动中是存在很多问题的,前途并不乐观,许多人都是不抬头看路,瞎碰瞎撞,一大批粗制滥造的东西出世了,影响是极其恶劣的,它迎合了某些人的庸俗变态心理,降低了严肃艺术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把猎奇当作手段,博得一片廉价的喝彩声。这里面还牵涉到社会道德问题,有的人受其毒害,就把夫妇间的义务看得一钱不值,成天幻想那母老虎类型的怪物过瘾去了,有的还埋怨自己的老婆过于驯服,说这一来自己便得不到满足,这种种的怪事简直骇人听闻!最近我有一个大胆的设想,这是在最近一次黑屋会议散会之后想到的:我建议我们五香街的男子汉来一个提倡阳刚之气的运动。运动的项目可以多种多样。比如同是照相,这里面就大有文章可做,我们可以照一些男子的群相,将眉宇间的表情好好地安排一下。现在这种照片太缺乏了,凡人家屋里墙上高悬着的,皆是那种带女气的东西,我们男性的本色全到哪里去了呢?曾几何时,我们变得婆婆妈妈,丧失了性的优越感,对一个设想出来的女人顶礼膜拜起来了?我们将自己糟蹋到什么地步了呀?我提议我们五香街的男子从明早起每天去山坡那里吊嗓子,我们要不停地大吼,显示我们的威猛,让那潜伏的雄性意识复苏。我们沉沦得真是太久了,我们睡在沼泽地里编造着女人的神话,想以此来抑制阳痿病的蔓延,其结果是适得其反,于是我们变成一些嗓音尖细的家伙,成天眼里闪着阴柔、淫邪的光芒,教训太严重了!复仇的事并不是不可能的,只要我们延续我们的惰性,我们将从根子上烂起,惩罚就会到来。到了那一天,有着女人皮面的妖怪全都出现在地面上,向着黑色的苍穹怒吼,男人们的躯干全都折倒在地,体内长满了软绵绵的纤维,这就是复仇!这骇人的景象无时无刻不显现在我的脑海里,警惕啊!像X那种女人的伎俩,对于我这种男子当然是不起作用的,假如人人都像我,X之类也就不存在。可恨的是我们这里偏偏就有她存在和发展的土壤,这种有毒的东西不仅得以生长,繁殖,还构成了威胁了。所有的人都在不知不觉中议论纷纷,一议论,幻想就成了事实,这事实就成了禁锢我们本来十分狭窄的头脑的桎梏。今天早上,我的老婆就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瞪了我一眼,她还奇怪地扬了扬脖子。我是一个敏感的男人,我马上察觉了这非同小可的变化,这是从未有过的挑战的姿势,同这相比,从前的种种打闹甚至尿桶扣到头上,全是儿戏,社会的瘟疫是传染到我们的家庭生活中来了。夫妻间的性生活即将遭到破坏,或发生质的改变,男人将不再是男人,女人也不再是女人,而是一些设想不出来的鬼怪。我预感到了这个,我们全体男性为自身的生存奋战的日子到了,我们不是要用武器打仗,敌人也不是外部的,我们的敌人就是我们自己,这笨重懒惰的躯体,这生锈的头脑,这僵硬的四肢,这耽于幻想的、空洞的眼睛,我们振作吧!洁身自好吧!到山坡上去吊嗓子吧!走路的时候将脚步抬得高高的吧!让我们的四壁挂满阳刚之气的照片吧!
B:谁说女人没有主动性呢?这真是天大的误会,我可以断言,90%以上的女人都是主动的,她们的性欲比男人们远为强盛,表现和行动也远为直露,只要睁开眼看一看周围,就可以发现几乎所有夫妻间的性生活,全是由我们女人主宰的。男人们是什么呢?一些石头罢了,你必须将这块石头揣在怀里,捂得暖暖的,使它活转来,这就是我们女人夜间的悲哀。我要说,男人是为他们的事业所毁了,再也看不见女人的千娇百媚了,这世界上到处充斥着生动的女性和衰老不堪的男性。女人,不仅在性生活上占着优势,还决定着整个社会历史的发展方向呢!X女士算个什么呢,她在某个谷仓里向一名草包男人发起攻势,这并不是她的新发明,谁都会这么干,她只不过是遵循惯例罢了。-个活生生的女人,难道能设想她竟会蹲在一个黑角落里无休无止地等待,盼望那石头化为一只老虎,于某一瞬间朝她扑了过来?再说她钻进那么个墨黑的地方去,本来就是因为熬不住了。要成其好事,怎么会突然又羞羞答答起来,将希望寄托在草包男人的身上呢?黑糊糊的谁也看不见,她不扑上去咬那草包一口,骂一声“害我好等”才怪。一个女人,假若她要等男人来主动,那除非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不可否认,男人往往先动手,但这并不能说是他们主动,他们是心猿意马的,根本不关心自己在干的事情,他们会在半途中突然吹起口哨来,或突然起身去喝水,完全忘了这回事,假如那女人是个没有耐心的、或心存幻想的人,她就会神经错乱。不要指望男人,他们能有什么作为?就说我的男人吧,人人都知道他是仪表堂堂的,在我们的“业余文化生活”中,总是他先开张,他扑上来的时候往往给人一种生龙活虎的假象,就好像是他在主动似的。我向大家发誓,十次有九次是他还没来得及干那事就伏在我身上睡着了,即使有那么一次真干起来也是三心二意的,总嚷嚷门外有人偷看,搞得两人全败了兴致,半途而废,他倒像松了口气似的。谁先发动攻势?男人罢。他们的攻势是冲谁来的?根本不是冲女人来的。他们是冲某个幻影来的,他们在幻想中完成了神交之后就睡着了,而女人就只好空喜欢一场,哀声叹气,通夜失眠了。几十年的经验教训使我变得聪明起来了,我早就不再指望男人们,我利用他们,逗弄他们,把他们弄得晕头转向,整天围着我打主意,却又屁也不让他们捞到一个。因为男人,干真的固然不行,却都是些第一流的幻想家,他们才不把家里的老婆放在眼里呢,一提起老婆他们就有气,什么“绊脚石”啦,“灾星”啦,“夜叉”啦,这就是他们对我们全体的称呼。为了掩盖自己夜间的不行,他们就迁怒于我们,说是我们“性冷淡”,害得他们索然寡味,性功能一天天地退化,又说我们一点也不能激起他们的欲望,若情形不改变,他们就要成为阳痿患者了。这么乱说一通之后,他们似乎就有了理由在外面拈花惹草了。他们故意做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事业也不搞了,整天坐在屋檐下,用色迷迷的眼光盯住过往的女人,不断地做媚眼,送秋波,甚至还动手动脚的,那些女人,当然求之不得,起先还假作羞怯态,末了突然使个眼风,两人一齐躲入某个黑屋里成其好事。但是事情的性质难道就会有丝毫的改变吗?只要有那么一两次奸情,男人就会变得雄赳赳的,威风起来了吗?只要看看周围,就能找到答案。就说那些黑屋里的事情本身吧,照理说男人获得了某种“意外的刺激”啦、“新鲜感”啦什么的,这下该变得孔武有力了吧?他们那种张牙舞爪的样子也确实像有那么回事,说不定一开始女人还误认为吃他们不消呢!只要一动起手来,他们的老毛病马上就犯了,心神不定呀,瞌睡昏昏呀,在你最起劲的时候他突然就抽身起来去关门呀,不停地唱歌呀,骂人呀等等等等,反正是原形毕露,丑态百出。如果把男人们的这些劣行记录下来,编一本书,那才有趣得很呢!也有那些严肃的男人,他们从头至尾紧绷着脸,做出受苦刑的样子,汗淋淋的,似乎马上就要昏倒过去,使你不由得对他满心生出深刻的同情,因而忘记了取乐,只愿他得到安宁。你这样做了,却得不到好报,临走前他很英武地站在那里(这种男人往往都有魁梧的身材),向你投来鄙视的一瞟,从鼻子里哼一声,从心里认定你是个性功能不全的家伙,而他是个失败的英雄。还有些男人,根本来不了两下子就像条死狗,偏还无休无止地纠缠你,他们不认输,想要你来证实他们那两下子确实是了不得的两下子。那种恶心的纠缠表现出他们惊人的耐力,要是他们干起真的来也有这种耐力,那可就了不得了。在被纠缠了几个小时之后,你精疲力竭地告诉那家伙,说他“力大无穷”,“魅力无边”,“男人味十足”等等,反正瞎说一通,于是他心满意足地站起来,高兴得蹦蹦跳跳地出去了,留下你一个人在黑屋里愤愤地。这类事,大同小异,反正结局全是女人倒霉,又要收拾残局,又为饥饿所折磨,日夜不安。落下很多终生的病症和遗恨。凡严肃的、纯情的女子没有一个不是早夭的,先天发育不全的男子倒是能活得很久很久。女人创造一切,艰难地支撑整个社会,男人坐享其成,还成天抱怨,说我们妨碍了他们的事业,又不让他们得到满足(倒好像他们有天大的欲望似的)。他们之所以变得这样衰弱,全是我们女人的过错,要是长期这样下去,他们就会被我们拖垮了。再回到X女士的事情上来吧,想一想,Q男士会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这两个人的交往持续了这么长的时候,居然一直没有发生上床这件事,直到X女士熬不住了,费尽心机策划了谷仓里的事,将这草包男人拖了进去,才得以如愿。那草包男人在进入谷仓之前,肯定也是优柔寡断,战战兢兢的,十有八九是X女士在他屁股上猛踢一脚,他才跌了进去的,他从泥地上爬起来,满身灰土,狼狈不堪,会有什么样的主动呢?他那么惊慌,根本就搞不清眼前发生的事,很可能就坐在地上哭哭啼啼起来,你还能要他来主动吗?要是X女士不尽力安慰他,不变着戏法撩拨他,他还想从谷仓里逃走了事呢!完全可以预测,他从一开始就有逃走的念头;他才不想实实在在地成其好事呢,想要成其好事的是X女士。有人要问:他去谷仓干什么呢?还是他根本不想去,是X女士逼着他去的?我可以回答说,他去谷仓的路上,是抱着这样一种幻想,他以为他是去那里面观察他心上人的眼睛呢!他不是一直对眼里的一种什么光大有兴趣吗?当X女士叫他去的时候,他是兴高采烈的,可以设想他边跑边拍皮球,心里思忖这下子机会来了,他要把他感兴趣的事搞个透彻。他做梦也没估计到X女士一进那张门就关闭了自己的眼睛,要和他来真的了。其实X女士眼里的所谓波光只是她的一种技巧,她首先运用这种技巧解除这个男人的武装,然后安排了一切,随心所欲。这并不是她的新发明,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事,X女士不过是非常实际地想问题罢了。就在Q男士昏头昏脑地跟在她屁股后头不停地幻想着波光啦,云朵啦,蝴蝶啦的时候,冷不防谷仓就到了,而他忽然就挨了一脚,跌进了一个黑糊糊的、潮湿的洞里。这一脚挨得好,挨得有教育意义,他不得不实际起来,履行他的男人的义务了,哭哭啼啼也罢、想逃避也罢,他是在X女士的掌握之中的,他敢不实际?于是他就实际了。管它效果怎么样,反正那件事发生过了,这是我们的黑屋会议公认了的。想一想,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女人真是亏得厉害,哪一样事不是要我们来设计,来操劳,来主动,其结果我们得到过什么呢?一无所得!虽然在性的方面主动的是我们女人,但是获得快感的却是他们男人,这是多么大的一个讽刺啊!这就是说,不管我们是怎样卖力,这个世界到头来还是开了我们的玩笑,嘲笑了我们的欲望。如果单单只说男人在性生活方面充当了草包的角色,这也罢了,偏偏他们还掌握了社会舆论,他们才不承认自己是草包呢,他们每一个人都把自己说成一名英雄,到处吹牛,说自己搞了好多好多女人啦,一夜之间可以连续搞好多次啦。他们走在大街上挺着胸,昂着头,大声唱军歌,反倒把我们女人搞得灰溜溜的。真的,在床上以外的任何地方,他们都是独霸天下,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还说是事业的需要,不容我们有任何反抗行为说起话来个个皆是一种唯我独尊的样子。实在,这是很不正常的,与实际情况不相符合的。我们妇女居然自古以来就默认了这种地位,这真是个奇迹。我们为什么会如此心安理得呢?仅仅只由于我们自身的懒惰。我们半闭眼睛,听任男人用舆论操纵这个世界,自己懒得作任何思考,欣欣然地鹦鹉学舌一番,只为讨男人喜欢,自己好得过且过,乐得轻松愉快似的。一旦男人牛皮吹得过火、丑化了我们,甚至兜出床第间事来充好汉,一味歪曲捏造,我们又愤愤地,受了莫大委屈似的,只想大闹一场,无奈头脑荒芜,想不出任何尖刻的字眼来回击他们。这就是我们的可悲的现状。多少次,我躺在黑暗中,想起这种种的困境,恨不得大哭一场,解一解心头的郁闷之气。有时我从床上跳起来,想把我男人闹醒,质问他一番。我的企图每次都未得逞。男人通过我们的努力得到满足后立刻就睡得昏天黑地,绝对不可能醒转来。而等到天亮,你再去质问他,他早就忘了夜间的事,一口咬定自己在业余文化生活中的表现是一种英雄行为,说得唾沫四溅,两目生辉。X女士的主动(或者说胜利)又能怎么样呢?我倒不如不要这个胜利,而去争取一点实质性的东西,这个胜利完全不值得炫耀,它不是某人的独创,只不过是自古以来的习惯,这种习惯反而害了我们,使我们安于现状,从精神上错误地估计了自己,以为自己地位很高似的。所以我说我们以后不要提什么主动啦胜利啦的了,我讨厌这个主动,这个主动害了我们,恐怕永世也不得翻身了,我们陷在泥坑里不能自拔,还扬扬得意呢。男人们恰好相反,当女人傻乎乎地陶醉时,他们就设法加剧这种心理,他们深深懂得这是一种麻醉剂,对他们大有好处。他们在适当的时机假惺惺地大唱颂歌;“母亲”啦,“女神”啦等等,心底里却暗暗笑死。于是我们的傻大姐,得了这种表扬,夜间加倍地曲意逢迎,更加主动地操劳,像照顾婴儿似的照顾这些草包,做出种种令人脸红的举动,自己也糊里糊涂,不知自己究竟满足了呢还是没满足。同志们,我有一个提议,这个提议我已经闷在肚子里闷了好久了,现在我决心让它出笼。我建议每家由我们妇女在沿街的门口办个黑板报,将男人们夜间的种种劣行用暗示和隐喻的形式登在上面,一星期出一期,向整个社会敲起警钟,显示我们女人的力量。思来想去,男人们获得成功的原因只在于他们掌握了舆论。任何社会,意识形态领域的事是最要紧的。多少年,在我们女人中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一点,只知道盲目认命,盲目崇拜那些草包男人,将他们的舆论奉为圣旨,从来也不曾有过自己的舆论。看看现状吧,每当男人们的黑板报出来,大批的妇女即拥上街头,顶着烈日或倾盆大雨细细观看,还指指点点,喜笑颜开,说些蠢话,如:“这下可说到我们心坎上了,我们需要这样的社会舆论!”“要是没有这种高级的理论作指导,我们这些浑浑噩噩的人还怎么活下去啊!”“男人始终充当了救世主的角色,他们的英雄气概令人感动,我们能做什么呢,什么也不能做,只会把事情搅乱,我们应该乐天知命,安分守己地侍奉他们。”这些人看完黑板报之后,心中那种愚蠢的信仰更为坚定,她们还挖空心思从自身找出种种的差距来,加倍“弥补”,有的还通夜睁着眼,守着睡得死死的男人不停忏悔,说自己照顾不周啦,有抵抗情绪啦什么的。我坚信,奴才意识决不是与生俱来的,它绝对是通过舆论来传播的,于不知不觉中,我们就被收拾了。如果我们现在以毒攻毒,自己掌握起这种武器来,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每一个男人,全是这样趾高气扬沾沾自喜,这都是由于这该死的黑板报,他们正是从黑板报上树起了自己的光辉形象的。只要我们在舆论上将他们击败,事情就会颠倒过来了。到那时,漫漫长夜将变成良宵恨短,获得快感的将是我们女人,而男人反倒要通宵失眠,在痛苦中熬夜。我们女人将变成名副其实的英雄,不但操纵性生活,还操纵整个社会生活。到那种时候,我们决不要冷酷,我们要非常仁慈,尽量地让男人们也得到他们一份满足,让他们与我们共享快乐。X女士举动的实质是什么呢?我刚才阐明的这番道理,是与她毫不沾边的,她永世也达不到这么高的境界,这是肯定的。在一个黑地方,她扑过去,或他扑过去,这都是一码事,毫无意义的。这中间缺少一点精神上的东西,所以独立意识也是谈不上的。他们仍旧在继续老一套的把戏。我赞成X女士为主动因素的意见,不过这意见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全体妇女都要把注意力转移到黑板报的事情上来,这可是划时代的大事。
C:我有一个崭新的、独树一帜的意见,我认为在墨黑的谷仓里发生了一场扭打,原因在于两人都想首先发起攻势,争夺主动权,结果是两人各得其所,欢天喜地。作为一个男人或女人,谁又不想表现自己的活泼和勇敢呢?首先,他们都把对方看成一头狮子,自己是一名动作敏捷的猎手,他们设想了种种的技巧,预测到了重重的困难和危险,然后在一个乌云重重的早上,他们带着拼死的决心出发了,一整天的追逐和等待,把他们搞得精疲力竭,到了最后,耐心马上就要丧失,两人均开始头晕目眩的当儿,谷仓忽然就到了。两人都想首先占领这个堡垒,这个获胜的关键之地,于是细腿的、动作灵活的X女士冲在前面,首先进入堡垒;块头很大,动作笨拙的Q却另有一手,他躲在谷仓门外,开始了持久战。在黑暗中,这两对绿色的眼睛一直在紧张地对视着,谁也不敢有一秒钟放松。这种对视,假定大约持续了三个小时吧。忽然,不约而同地,两人都向对方扑了上去,第一个回合扑了个空,两人各摔了一个嘴啃泥,或许Q还掉了一颗牙。休息了约摸半小时,又开始了第二个回合。在这第二个回合里,X搞的是迂回战术,不停地在谷仓里兜圈子,想搞晕Q的脑筋。Q的对付手段是岿然不动,他自恃自己体格大,有力气,量X弄他不翻,他还在这当中好好地休息了一下,抽了一根纸烟呢!就在他抽完纸烟的当儿,X用她的细腿使出一个脚绊,这一绊,居然绊倒了Q,她自己也倒在了泥地上,而Q刚好压在她身上,本来X要张嘴咬人,咬他个血肉模糊,也不知怎么搞的,就没有咬,两人在同一瞬间站了起来,颤抖着嗓子说:“咱们脱光了吧!”好,他们就飞快地脱光了,好,欢天喜地的时刻到了,这两个人搂到一起,你咬我一口,我揪你一把,X将Q脑门心的头发,揪下了至少有五百根以上,也不知他们俩干了那件事没有,反正那是极次要的,反正快感已经充分获得了。后来两人就坐在一袋谷上面唱起歌来,唱的是小时候的歌:《放学的好时光》,每唱一句都给对方一个清脆的耳光,那分明是在打拍子,那拍子打得X娇嫩的脸颊上肿起老高。Q的脸没肿,因为他的脸粗糙极了,硬邦邦的像木头,一掌打去,X自己的手关节反而伤着了。他们兴致勃勃地说:“只有这样才够劲儿,这才是真正的性的和谐,我们总算第一个体验到了。周围的这些芸芸众生是何等的可怜啊,他们从那种动物式的交媾中得到了什么呢?我们真勇敢!”说完就接起吻来,在接吻的当中又企图咬断对方的舌头,若不是两人都极敏捷,缩得快,真说不定就要发生惨不忍睹的事。亲爱的同志们,在这里我要发一发议论,给大家讲一讲性生活中的快感是个什么东西。多年以来,这种东西已经沉没在滔滔不绝的谬论之中,几乎找不到它的本体了。即使经过百折不挠的努力,终于看出了一丁点儿眉目,再一追下去呢,又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眉目,却是生活给你开的一个大玩笑。性的快感是一种在云端里的、极为神奇的东西。不错,精英们在黑屋会议中已经用嘴唇的动作相互暗示过这种东西,不过那还差得老远老远呢!我要说,像快感这种东西,纯粹是种可望不可及的东西,你绝对不能通过什么性交来获得它,它是一种游戏,等你似乎逮住了它的时候,它却早就从你身上溜走了,于是你垂头丧气,将一切责任归咎于对方,气得跳起来大声嚷叫:“要这鬼事情干什么呀?这种事儿比捕风捉影更困难,因为还得掉入自己设下的陷阱,瞎子一样的转圈子。我还不如去当一个禁欲主义者,倒清静得多,干净得多,像这样渴望下去,苦死啦!苦死啦!用不了半年准完蛋!去它的什么快感吧,有人把这个谜语编出来骗人的呢!”话虽这么说,又说得如此冲动,到了下一次,心上人一出现,我们又像老狗一样东嗅西嗅,对这快感一事念念不忘了。再回到X与Q,他俩把咬人和使脚绊、打耳光等事,从心里认作快感的实现,这里面确有一小部分的道理,但远远不是全部,要是这样两个不起眼的、粗俗的家伙,竟能掌握云端里的奥妙,那我们这些精英们,不都成了吃闲饭的人啦?我们多年的研究工作不是白干啦?我之所以说他们有一小部分道理,这是由于他们是极其善于投机取巧的货色。每次黑屋会议,他们虽说没资格参加,但他们钻山打洞,获取了我们的秘密情报,并马上拿来,据为己有,一有机会就加以实践。这样一干,的确是无意中取得了一点小小的成绩。不过我们的精英,连自己还未掌握性快感的秘诀,还在孜孜不倦的探索过程中,哪里就会将成果让他们这两个不足挂齿的小人物全部窃取了去呢?难道扭打一场,使一使脚绊,张嘴咬一咬人,揪下五百根头发,这就是快感的全部秘诀了?这不太小看我们了吗?我们没日没夜从事的科研工作就如此的简单吗?这两个家伙别太自信了吧,总有那么一天,我们要将我们的全部科研成果公布于众的,那一天也许很遥远,但迟早将到来的,同志们就等着吧!科研成果在未出来之前当然是要保密的,这里我不便过分地张扬。我倒是可以向大家透露一点我的实践的成绩,我不是那种狂妄的人,也不敢吹嘘自己就已经掌握了性快感的全部秘诀,我同意X和Q那种咬人和使脚绊是它的组成部分,它们是必不可少的、快感的低级阶段。既是低级阶段,所以也没什么了不起,几乎可以断定人人都会,表现的方式不同而已。我有一个妹妹、在企图抓住快感的时候就咬她心上人的头皮,搞不好就啃出个窟窿来。一个人,应该襟怀坦白,什么都不隐瞒,我就跟大家表白一下我是怎样几乎达到性快感的边缘(那种高级阶段)的,又是怎样遭到惨败的吧。有一天,我坐在窗前,眼睛盯着云端,久久地沉浸在那种诗意的想象之中。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离快感的事很近很近,几乎一伸手就能触到,有个声音告诉我:去散步吧,去散步,奥妙就在其中。我跳起来寻找我的老婆——性的对手。她正在用一把剪子把我的裤子后面剪一个洞,想让我走在街上的时候露出屁股来。我对她大吼:“去散步!去散步!”后来我们就散步了,快活似神仙,两个人都冲动得不得了。躺在河边沙滩上的时候,眼看就要达到一生中从未达到过的高级阶段了,我们“嘿嘿嘿嘿”地笑个不停,各种各样的花哨的动作都于不经意中产生了。如果不是因为那些该死的蚂蚁,我们如今已经走在所有精英们的前面,成为最著名、功底最扎实。理论基础最深厚的大学者了。蚂蚁首先进攻的部位就是我们的生殖器官,这真是未能料及的天灾。反正我们是完了,整整五个小时的准备工作,长达十五公里的散步行为,分明只差那么半小步就成功了,可是忽然就——蚂蚁!就因为这些该死的蚂蚁,我的老婆不愿再跟我配合下去了,她粗暴地指桑骂槐,说我散步的举动是从X女士那儿“剽窃”来的,还说我“只学到一点皮毛”,“真恶心”,“永世也得不到成功”。假如她不是从前在公园里看花了眼,跟上了我这没出息的家伙,她早就“独自一个达到那种最高层次了。”她还叉着腰对我说:“性的快感是我自个儿的事,要你这废物来凑什么热闹?嘿!散步!你这骗子。驴子!把我的腿都走断了,你一路上找到什么风景了?你以后干这勾当再拉上我,我可要不客气啦!到时别怪我翻脸不认人!”照这样说来,所谓的高级阶段是否就仅仅包括散步,还有那些花哨的动作呢?是不是所有我们最关心的成果都将在这中间得到实现?而从此我们就其乐无穷了呢?喂,同志们,这可不对,我刚才谈到的那种种只是一个漫长的准备阶段,真正的、实质性的东西,也就是说快感本身,那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儿,实行起来,没准哪一天就会要了我的命的,这个我可是太清楚了。像我这种聪明人可不会轻易地跨过那决定性的一步的,说到头来还是因为悲哀,为什么呢?找不到对手来干。我和我老婆虽然散步,在沙滩上打滚,追逐个不停,也产生过某种的情绪,就像是在朝着最高目标突飞猛进似的,两人都极为兴奋,极为自信似的;难道那蚂蚁就是不招自来的吗?外来的因素对于我们的前途会具有如此大的干预吗?哈,这只是一场恶作剧罢了,蚂蚁是可有可无的,它随你的意志而变,你想它有,它就有,你不注意它、它就不存在,所以问题的症结还在我那老婆身上。她从来认为快感只是她一个人的事,决不要和我同享,连边也不要我沾一点儿。而对于我体会到的这种高级的东西呢,她又无动于衷,说是“死也感觉不到”。当然,还说是捏造,“剽窃”,要和我来共享什么快感,她“倒不如死了的好”。她之所以耐着性子陪我走了十五公里,就是“倒想看看他捣出个什么鬼花样来”,以后她好抓住把柄来嘲笑一番。又说她一直没有估计到我是这么一个“狗屁东西”,那些花哨的、轻飘飘的动作分明是在表演杂技,她还不如花它两毛钱上剧院去看呢,像这种光着身子的杂技算个什么玩意儿呀?现在,亲爱的同志们,你们懂得了蚂蚁的含义了吧?没有对手的事情,哪怕设想得十全十美,也是一场悲剧,我的心可是在流血呀。失望,孤独,寂寞,太多了!太多了!你想要追求一种高级的“业余文化生活”吧,你想要向快感的高峰攀登吧,失败等着你呢,噩运等着你呢,要么你站在空荡荡的旷野里,一轮夕阳把你的影子拉得长而又长,你的脚下没路可走,想动一动就摔个大跟斗;要么呢,你就落入一名夜叉的掌握之中,于是该死的蚂蚁马上出现了。在出发的时候,你和你的伴侣手挽着手,走在漫长的河堤上,你的胸中洋溢着那种高尚的热情,你以为一切全在按计划执行,你觉得很有把握了,你觉得自己的形象也高大起来了,没想到自己忽视了一件事,一件最最关系整个前程的大事。这就是我那该死的老婆(她是什么时候钻进我的生活中来的?这混蛋是怎样骗取了我的信任的?),她充分地利用了我的纯洁和理想主义的观念,此时正在暗中策划,要跟我搞个大恶作剧,她合着我的脚步往前走,居然脸蛋绯红,看起来就好像比我更激动似的,还不停地叹息:“啊,我真是喜欢你!啊,我真是喜欢你!”弄得我还以为她马上要就地胡来了。像我这样严肃的人,一生一世都在追求中度过,哪里会料到她在装假呢?我已经在孤独和寂寞中独自一人过了这么多年,这一下我还以为遇见了大知音呢!这还不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吗?我忍耐着,打算走完那十五公里地,完成我的理想的追求。我的老婆作出冲动得无法忍耐的样子,拼命缠住我,末了还说我冷酷无情,不立刻满足她的要求。我耐心地劝她,告诉她这十五公里的路程还只是属于一个低级阶段,更高的享受还在后头,如果不走完这十五公里,不充分地酝酿好自己的情绪(这和气功的运气有某些相似之处),而就草草地干了起来,将来要后悔的。假如我们所做的一切繁琐的准备工作,只不过是为了那毫无感觉的一分钟的性交,那可不是故意跟自己为难吗?那种事在家里就可以做,根本用不着搞得这么神秘。好吧,我越说,我的老婆可就越来劲了,就在我们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她居然跳起来把我掀倒在地啦,她说她要自己独自来体验,不要我来掌握什么主动权。这一下,我的所有的快感全给破坏了,我乱套了,我像死人一样做完了那一分钟的鬼事情,简直面无血色,全身直冒冷汗,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女人,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呀?她们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呀?为什么我就没有事先发觉这一切,加以防备,反而把她视作我的同志从心底里加以信赖呢?同志们,我要诅咒那些一分钟的性交,为了这个,我决心永远做一个禁欲主义者,这个决心我一定要加以实现,也只有如此,我这个人才会有希望,因为我已经闹了大笑话,已经给毁得差不多了。
十五公里事件发生之后,的确有人在背后窃喜,想看我出出洋相,我老婆和她的同谋们私下里断定我“是一个马屁精”,就连五香街全体百姓的公敌——X女士的马屁也要去拍一拍。如果我早上因为头昏起不来床,他们又一起拥进屋子,蹲在床底下,说要观察我,看我“在被子里搞些什么杂技动作”,逼得我一动也不敢动,偏偏臭虫也来凑热闹,我只好咬紧了牙关挺住。我真给打倒了吗?不,我要将噩运化为动力,挣扎着向世界显示自己的存在。就在我对整个世道人心彻底失望的第三天,我就自力更生地奋发起来了。我爬上了我们的茅屋顶,每天在那上头盘腿打坐,对我一生的经验教训进行总结,其中包括对性快感的高级阶段下一个崭新的定义。我稳坐在那上头、面向苍天,脚底下是这些忙忙碌碌的芸芸众生,我感觉自己真是超脱极了,我的耳朵已不大听得见尘世的声音,我的思维正稳步向着哲学高度发展,多少天过去了,日晒雨淋,我始终像长在茅屋顶上的一块化石,或者一个白发苍苍、洞察一切的老哲人,天地与我融为一体,万物在我胸中起舞,人类变得那么可爱可怜,他们性交的方式又是那么可笑。有一天,我正沉浸在这种抽象思维中,面带微笑,心情平和,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刺向我的脚心,我几乎晕了过去,我的思维被打断了,我一下子听见了脚下那轰轰烈烈的大叫大嚷,以我老婆为首的一伙人正用一些顶端削得尖尖的长竹竿来扎我,说“要把这堆牛屎从屋顶上弄下来”,还说我“在屋顶上放出的臭屁掉进了煮菜的锅子里”,那屁里面甚至“有五香街百姓公敌的味儿”。他们一伙人的叫声越来越大,攻击防不胜防。我的脖子上,胸膛上,屁股上给狠狠地挨了几下,血流如注,连老婆一伙也吓住了,连忙扔了竹竿逃了开去,远远地,还听得见他们相互推卸责任呢。干扰过去了,哲学的思维重又占据了我的头脑,我感觉自己的体内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坚定性,一种天才的自我意识于朦胧中诞生了。我是谁?我来到这个世界上负有什么样的使命?为什么只有我一人坐在茅屋顶上岿然不动,而人类在我的脚下表演?也许七七四十九天,也许八八六十四天吧(我早就失去时间观念了),我终于从茅屋顶上下来了,带着一个水晶般透明的脑袋下来啦。当我走进黑屋的时候,所有在座的精英们全都肃然起敬,我的每一个脚步都使得他们为之一震,心中惶惶然。同志们也许以为我要发表长篇大论啦?我这些天来在茅屋顶上作出的总结,不是已在胸中积累了滔滔的宏论,我的无可比拟的辩才不是已经充分成熟了吗?我用严峻的目光将我们团体里所有的人扫视了一遍,然后缓缓地坐了下来。期待中的事情并没有出现。自从目睹我在茅屋顶上的壮举之后,精英们谁个还敢乱说乱动,将自己那未经检验的泛泛而谈向众人胡乱传播,以获得短时的虚荣心的满足?所以他们全都期待着,用小孩一样的目光紧盯我嘴唇的动作,一点都不敢有所疏忽。我只说了一句话:“这是一个悲剧的时代,获得高级快感的那一天还只能存在于我们的幻想之中。”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皱起眉头,盘腿而坐,重又变成了茅屋顶上的化石。屋子里一片沉默,所有的人全低垂着他们的头。这时,黄昏的最后一点光线也黯淡下去了,深沉的夜就要降临,而冷风,从玻璃的破洞里灌了进来,会场整个的气氛就如被冰冻了似的。一直到散会,我再也没有说过第二句话,我那具有千钧重量的一句话已经概括了一切,如果不是一个在茅屋顶上盘腿打坐七七四十九天或八八六十四天的老哲人,谁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这种无懈可击的、严密的逻辑思维,已经取得了睥睨群雄的效果,还有这种透彻而又出世的悲观主义,这种对待世界的明智态度,知识阶层中稍有亲身体验的人,谁又不心服口服呢?那次会议在沉默中结束以后,我敢保证,在知识阶层中已经对于X女士和Q男士的问题不再关心了。打闹和咬人什么的,纯属低层次的东西,我们有教养的知识阶层所需要的,远远不止这一些。“那一天”终究要到来,历史的潮流不可阻挡。雾蒙蒙的早晨,我们手挽手肩并肩坐在街沿上唱起这首歌:“那一天……还很遥远,请大家静静地等待,于无声之处,将响起百灵鸟的叫声,生活是如此的沉重,我们在煎熬中呻吟,噢,呻吟……”这种哲理性的歌词也是我编的,现在已成为我们五香街的流行歌曲,连我老婆之类的人也受到了点化,有一天半夜里忽然冲到院子里大唱这首歌,唱完之后又打起自己的耳光来。总的来说,从我发起流行歌曲的运动以来,X与Q的问题就无人问津了。从前我出于一种好奇和幻想,也去尾随和观察过他们,结果发现他们那两招实在太低了,绝对还够不上理论研究的范畴。从爬上茅屋顶的那天早上起,我就坚决果断地将这两人的课题从我的范畴里摒除出去了,我在那个时候就考虑到了提高和普及的关系问题。应该承认,X与Q的观念在民众中还有很大的影响(尽管人人撇嘴,但人人都于暗中窥伺他们的一举一动),要是我将问题直接提到桌面上来,或搞大字报大辩论什么的,我自己必定卷入混战之中,一切的研究都将停顿、荒废,这是属于最最失策的行为,与我的身份也绝不相称。同志们放心好了,我没有干那种傻事儿,我稳若泰山地蹲在茅屋顶上,早就想好了对策——发起流行歌曲的运动,将提高和普及结合起来,以我的真正的悲观意识来感化广大民众。我知道,这也不会有什么大的作用,我在茅屋顶上时也早已抛弃了一切幻想。我之所以执意要这样做,只不过是要打破X与Q的那种意识形态领域里的垄断。只要我的运动一发起,精英们心领神会,然后以点带面,整个五香街的意识形态就彻底扭转过来了。当然这也不是说他们就有什么觉悟,而我就从此要乐观起来了,根本不是,我的悲观主义是早已深入骨髓了的。群众的意识形态,毋宁说是一团类似橡皮泥的玩意儿,你把它捏成个什么,它就是个什么,我从心底里从来不认为他们有什么真正的意识形态,所有这些形态全是由精英们造成的,而精英们的灵感又来自于我的启发。这一次,我首先于朦胧中意会到了那种未来的高级快感的存在,然后用通俗的流行歌曲的形式传达给精英们,精英们承认(决不是领会,这里有质的区别,任何一个人都决不可能领会我的那种抽象意识,因为那是神的意志)之后,就像填鸭一样灌输给我们亲爱的百姓,亲爱的百姓就一个个全像喝醉了酒似的在大街上溜达起来,直着嗓子嚎叫着我那些高级的歌词,局外人看来未免亵渎,未免像一幕丑剧,但是你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生活,我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了,管它什么形式不形式,反正客观事实已造成了,X与Q的影响已经给扫除了,他们在谷仓里的那种种行为纯属低级阶段,人们已经于不知不觉中承认了另有一种高级的形式存在,他们也不知道那形式究竟是什么,该是何种感觉,但总算是承认了。蒙头蒙脑地承认的也好,哭哭啼啼地承认的也好,于睡梦中承认的也好,满怀怨毒情绪承认的也好,怒气冲冲地承认的也好,反正我是胜利啦。
笔者在前面已经交待过了,持第一种看法的人在精英们中占了绝大多数,统治了五香街的舆论界。至于持第二种看法的妇女,只不过是假作疯癫,大闹一阵,很快就过去了。所谓的“雷声大,雨点小”,什么影响也未造成。似乎有那么一天,她们全体都在自己的门口用斧头砍起木板来,众口一词扬言要做黑板用的,但砍了一小阵子,又全扔了斧头,钻进公共厕所,谈起此种运动的远景规划来,说得欢欣鼓舞的。她们相信只要这黑板报一出,扬眉吐气的日子就到了,她们再也不想受气啦,有人还决定当天夜里就与丈夫分床,“馋死这条老狗”。然而从厕所里一出来,她们就把砍木板的事给忘了,斧头扔在地上,却家家户户去串门子,说得手舞足蹈的,仿佛从此就要开始过一种高级的新生活,与旧日子一刀两断了。“X女士虽然狗屁不如,倒是在客观上给了我们某种启发。”她们一致认为。而行动呢,那是绝对没有的,当天夜里,她们又同往常一模一样地侍候起她们的男人来,有的还更低声下气,分明是有一种忏悔的心理作怪,恨不能整夜圆睁大眼,将男人搂在怀里枯坐到天明。第二天早上,男人睡眼惺松地发现那些木板和斧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她们就大骂起来,说是夜里来了小偷,“想用斧头捣碎门窗行窃”,幸亏她们发现得早,这些家伙才扔了斧头仓皇逃窜的。“多卑鄙啊!”她们叫道,“想要破坏我们小家庭的幸福生活,就采取这种恶劣的手段来了,要不是我及时发现,流血的惨案不就出现了吗?”笔者虽持公正态度,也只能将这令人难堪的事实记录下来。我们想不通,妇女们这种虎头蛇尾的陋习积弊是从哪个朝代流传下来的。亲爱的读者,我一点也不想贬低我们五香街可爱的妇女(何况中间还有那么多极风流标致的、勾魂的女郎),也许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缺点吧,谁又是十全十美的呢?所以我们将对第二种看法的评论到此带住。至于第三种看法,在人数上确属势单力薄(仅为C一人),不过他那种雄辩的力量,那种高度的哲理,还有他那众所周知的与神灵的直接对话,的确慑服了所有的精英们,差那么一丁点,舆论就要全部倒向他个人,中间发生了好几次反复,将第一种观点打倒下去。眼看C就要大功告成的时刻,历史又与我们开了一个大玩笑。在这个时候,X女士从那不知所在的墨黑的谷仓里跳了出来,向每一个过路的行人大声宣布:她要与她的意中人建立“正常化”的关系啦!这晴天霹雳震得精英们的眼里冒出了红红绿绿的火星。持第一种观点的人立刻聚了拢来叫嚣道:“女人是什么东西呀?啊?看,这就是报复的开始!金环蛇已经从洞里爬出来了!我们还在这打什么内战呀!我们即将遭难啦!”真的,就是这持第三种看法的该死的C男士,原来与神灵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就是这自以为是的老家伙助长了X女士的邪恶气焰。他在茅屋顶上坐了七七四十九天或八八六十四天,就一定与神灵或上苍对过话了吗?谁能证明?只有他老婆证明了他的行径,但也不是证明他搞了什么对话,达到了对高级性快感的领悟,而是证明他在茅屋顶上放了许多消化不良的臭屁,掉进了她煮菜的锅里。X女士扯住每一个路人宣布了她的主张之后,每一个精英都一下子昏了头,口出恶言,将C男士骂得狗血淋头,短时间地忘了自己的教养和风度。他们说,就是这玩弄权术的家伙(他们这样称呼C),提出了污七八糟的什么高级快感主张,还发神经似的编什么流行歌曲,才使得X女士如此嚣张与霸道的。在从前,这默默无闻的两只蟑螂(他们决计暂时用这种方式来提到X和Q)哪有这种胆量啊。经C这一煽动,五香街的下层百姓全要不安分了,等着瞧吧,伤风败俗的事马上就会层出不穷的,我们这些精英们的脸该往何处放啊,我们还有什么资格煞有介事地来召开什么狗屁会议呢?想起这些令人痛心疾首的问题,精英们第一回产生了后悔的心理。当那个C像蜈蚣一样爬上屋顶的时候,就没有一个人预料到这一切的后果,大家全都从自己的小窗口向那上面了望,欣赏,好像把一切的责任与义务都托付给他了,从此便能坐享其成了似的。当他仰望苍天(实际上是在暗中酝酿诡计)的时候,我们又一齐赞叹起来,希图他这家伙来拯救我们的世界,也拯救大伙的灵魂,还傻乎乎地齐声高唱他用来糊弄我们的流行歌曲呢!那是什么样的“流行歌曲”啊!现在谁还好意思哼哪怕一个字啊!真恨不得躲到衣柜里不出来才好呢!想想看,连精英们都莫名其妙地作出了这样丢人现眼的事,稍加回忆即恶心,那么下层的老百姓会怎么样?X与Q会怎样?采取断然措施的时机的确是到了,同志们!再也不要犹疑不前了,我们全体端正自己的立场,将A男士的第一种意见作为一种座右铭,学深学透吧。会议还将继续召开,每个人都要从灵魂深处挖出自己的私心来,将那种脏东西摆在桌面上,用小刀好好地解剖。我们的A男士的讲话中有一个核心,这就是他所提到的男性的阳刚之气。他拿出的改革方案也是意味深长的,那决不只是什么照相方式的简单变换,这里面确有一种质的飞跃,假如我们有幸能飞跃过去,便会到达那个陌生的所在,我们的身上将长出一块块坚实的肌肉,胡须也变得又粗又黑,说起话来嗓音浑厚,每一个手势都是那么的干脆有力。当我们将这种照片悬挂在墙上的时候,这个世界也就变成了男性的世界,充满了那种雄性的活力。我们的精英们犯过错误,我们有决心正视自己的弱点,从头开始,来它一个回马枪,或者说反戈一击也行,这一击是对准C男士来的,我们现在已剥开了他的画皮,看见了他的原形。他哪里是一个什么大学者和哲学家呢?有人经过仔细地辨认和回忆,记起他原来是多年前五香街口一个卖假药的贩子,后来有一天,他摇身一变,钻进我们精英的队伍中来了。这样说起来我们不成了傻瓜了吗?这不是要把药贩子和哲学家社会精英划等号了吗?这里要强调一点,他这个“摇身一变”可不是在一两天完成的,而是经过他自己数年的刻苦钻研,用一股乡巴佬的牛劲在故纸堆里拱来拱去,有时甚至囫囵吞枣,才达到今天这种高水平的。所以一开始,他竟能以假乱真,搞得我们也佩服起他的博学来了。他这人又极善于随机应变,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他倒不一定恭维我们,因为他知道我们不爱听恭维。他只是琢磨我们的心思,一旦我们说出一个观点,他立刻接过话头,大大地加以发挥,阐述得有条有理,使得你欣喜异常,立刻将他引为同志,引为最亲爱的友人、知音。要知道经过这么些年的苦攻苦读,这该死的药贩子已经变得十分的博学又多才了。要不是出了这件倒霉的大事,谁又还记得他那低贱的血统呢?这些年他不一直就在跟我们平起平坐吗?我们中间有个别的不良分子还蓄意对他加以肉麻的吹捧,要将他捧上首长的宝座自己好跟着青云直上呢!那个不良分子,还企图与他一道爬上茅屋顶,搞那种与神灵对话的骗局呢,只是因为茅屋顶的椽子朽坏,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他才怏怏地放弃了自己的企图。在那七七四十九天或八八六十四天里他一直侍候在茅屋底下,上面稍有响动。哪怕是放了一个闷屁,他也要逢人即加以宣扬,自封为“头顶上的老哲人的得意弟子”,说自己“几乎就要与那老哲人合为一体了”。全体精英们认为,他们的最大的弱点就是不善于总结历史的经验教训,他们老是犯遗忘症。这个C,只不过也许八年,也许十二年前还是一个药贩子,我们怎么就会忘得干干净净了呢。他叫卖假药的声调至今余音在耳,我们在盲目崇拜的时候怎么就一点也没想到这个呢?就仿佛我们是故意不去想这件事,或者我们把他那段肮脏的历史引为他的光荣奋斗史了似的。认识到这一点之后,精英们决定将黑屋会议由五天一次改为三天一次,在紧急情况下还可以一天一次,及时地总结、及时地交流,让我们的铁桶江山“连个蚊子也飞不进来”。好吧,我们就看看X怎样实行她的“正常化”吧!正常化是否就等于合法化呢?我们首先把这个可能性排除,因为她或他,是决不可能合法化的,永生永世!
那么她将怎样来“正常”呢?难道从那黑暗的谷仓里跳到马路上,青天白日里表演性交吗?或强行占据药房老懵的阁楼,公开地与奸夫同居吗?显然两条道路都是走不通的,有我们在“坐等”呢!这个坐等可不是好玩的,这个坐等,X与Q已经多次领教过它的厉害了。我们应该把X的宣言看作一种夸张的表现,根据A博士的观点,女人就是女人,她能变到哪里去呢?未必她征服了一个Q(也许实际上是Q征服了她呢),就能征服我们全体精英啦?请她上云端里去“正常”好了,她完全可以试一试的,只是别乱嚷嚷。我们再也不会遵从C的意见,将她的这种母鸡般的啼叫也当作快感的一个阶段,割掉我们的舌头也不会承认的,见它的鬼!未必她钻了C的空子,在见不得人的黑地里大施她的种种快感,后来又闹到马路上来,我们精英们就要与她站在一边啦?见它的鬼!未必她与C这一联合,就组成了强大的阵势,就能打进老懵的阁楼,而我们精英们全要退避三舍,甚至望风而逃啦?见它的鬼!我们看,要么就是这个X脑子里出了毛病,误以为她与Q现在是胜利在望,所向披靡了,才自我感觉很好地窜到街上来,大肆张扬的,要不她从前干吗要躲躲闪闪呢?要不怎么会谁也找不出谷仓的所在,而始终只能存在于假设之中呢?根据以往的表现分析,X就有这个毛病,她喜欢过早地树立信心,过早地陶醉,却没料到这里正在严阵以待呢!真的,她这事就败在自我感觉过于良好上头,哪怕她具有超人的精明,算计心,表演能力,这种与实际相距甚远的自我感觉仍旧破坏了她苦心经营的一切。请问,一个人,只要不是疯子,有一定的常识,谁个又有狗胆去向每一个路人“宣布”他或她要与他们的奸夫或奸妇将关系“正常化”呢?这个问题的出发点该具有何等的荒谬性质啊!假如是夸夸其谈倒还好说,她却带着吓人的。异常严肃的神情向那些毫不相干的路人“宣布”自己的主张!气死人啦!恼死人啦!让她上冰河里去正常化吧!让她上那不知所在的狗窝里去正常化吧!只是别来我们五香街正常化,因为我们这里是没有她那种“正常”可言的。迟早就有那么一天,我们连这对狗男女的存在都要从速记员的历史记录本上抹掉的,看他们怎么个“正常”法!要按照C的糊涂观点,将她看作一个正常人的话,我们全体精英和全体百姓不反成了精神病人啦?这个C真是万恶之首,所有的事全是给他搅坏的,他用他那种过人的小聪明差一点就把历史的车轮拉得向后倒退起来,幸亏我们精英们功底好,有一定辨别能力,才及时否定了他那种观点。这种事真是险啊,只差那么一点点,这三个人就有可能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之下打进老懵的阁楼,将那地方作为一个据点,作为五香街群众眼中的一枚钉子,一个铁的事实,而从此就存在下去了!那么速记员的本子上也就不得不划上这该死的一笔啦!乐观主义者或者要认为,即使阴谋实现,也只是暂时的得逞,他们终究要给扫进历史的垃圾堆的。这种看法是要坏事的。什么东西最可怕?潜伏的病毒最可怕,比如C,潜伏了八年或十二年,就闹出了这样大的乱子,现在要让这三种病毒潜伏在老懵的楼上,再等八年或十二年,将要发生何等样的不堪设想的情景啊!同志们,朋友们,永远不要掉以轻心,永远不要放松了对理论问题的严肃探讨,让我们对现实保持敏锐的触觉,让我们对病毒的侵入严加防范吧!这一次,X狂妄地宣布了她要“正常化”的主张,下一次,我们就等着那殊死的交战的到来吧!多半却是没有任何交战,她就要全盘崩溃的,她哪里配和我们交战呢?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