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在证实了红头罩健康到能去参加斗牛比赛的体检报告中落幕。
杰森当晚便离开韦恩庄园,回到安全屋,他不愿多待在一群蝙蝠的地盘,更重要的是他还有必须要去处理的事。
他的基地就在GCPD的正下方,倒是省了特地跑到警局偷资料的麻烦,只需动动手指,就能安全使用警局网络,衣柜里始终留着一套条子制服,方便他随时上楼一趟拿点“证物”分析,货真价实的“就像回到了家一样”。
利用警局与医院的数据库,根据大致推断的年龄范围与医疗登记的产子信息,他找到了几个最符合条件的“凯蒂·安”,排除那些已经离开哥谭的,一下就把目标缩小到三名。
直到准备给骨头兄带遗言时,杰森才懊恼当时没拿走他身上一件标志性物品。
红头罩在第一家吃了闭门羹,无人应答的公寓象征着屋主正在外出;第二位则是找错了人,对方是未婚产子,且将孩子交由政府抚养,筛选领养家庭收留。
那就只剩下面前最后一扇门了。
比起前一位,这栋楼宇更吻合拮据的单身母亲,治安不好又邻近奈何岛的哥谭旧城是罗马人的地盘,这里空气浑浊,比起东区或是钻石的雍容华贵,这儿毫不掩饰被罪恶吞噬败光的城市风气,耳畔常有咳嗽声与婴孩啼哭,车流人往之间,路边支起的小贩摊,入到室内,尚能听见混混沄沄的男女争吵,犯罪巷男孩不禁回忆起过去住在犯罪巷的日子。
指节在门扉上不轻不重敲了俩下。
红头罩端端正正站在门前,约莫半分钟,他便隐隐察觉有谁在透过猫眼打量,随着老旧的门扉发出一阵吱呀,门开了。
她的年纪……不太对。
眼前的女性最多不过二十五六,微蜷的褐发宛如被猫咪捉弄过的毛线团般、乱糟糟地窝在肩颈,她眉眼间保持哥谭人惯有的警惕,唇角微微收紧,隔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询问:“你是?”
“我来找凯蒂·安,她在家吗?”
女人足足怔忪了几秒,神色变得古怪:“她已经去世了,我是她女儿——”她略微推开门让出身位,“进来说吧。”
杰森跨腿进入屋子,目光隐晦地将面前扫了个遍,与大多数穷苦公民相同,屋子里攒下来的家具与生活用品看上去都是一二十年甚至更久的“新时代古董”。大部分陈设布置得杂乱无章,靠沙发边的置物柜蓄着一层灰层,空气氤氲霉味,即便打开所有的窗也只是让气味变得更加复杂微妙。
他随意坐进旁边的单人沙发,而屋主端来了装着热茶的马克杯推到他面前的矮几。
她旋即坐进长沙发,眼神略含迟疑,“……你是来催债的?”
杰森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去世多久了?”
“三年前就走了。”
意识到这位不好惹的大哥不是来催债的,女性满腹疑惑,不由催促道:“我是她唯一的女儿瑞贝卡·安,有什么事你不妨直说。”
杰森也不含糊,直接阐明来意,“我为了你父亲而来,这是他的信……他没有留下名字。”
他将车厢里找到的信递过去,瑞贝卡拧眉打开,脸颊须臾染上愕然,“这是爸爸的字……”
她的话音随顺深入咀嚼遗信内容慢慢坠落,直至它落到腿上,仍旧一副世界观被轰击,找不回魂的模样。
陶德耐心等待对方消化完整理好自己的思绪。
“原来妈妈被骗了这么久……”瑞贝卡后知后觉呢喃,有些崩溃地摁住额角,“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原来是这样。”
妈妈尚未离世前,时常提到他们曾追崇的信仰,每每描绘起过去的图景,总会露出神往,她说,神带走了她们的家人,带走了父亲,将来不久,也会带她前往梦想的乌托邦(utopia)。
而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谋杀,她的父亲客死他乡,母亲在思念丈夫许多年的穷苦日子里抱憾终天。
瑞贝卡使劲擦干净眼角涕泪,用力之猛促令眼缘泛起微红。
她起身,“稍等一下,我母亲留下了点东西你可能用得上。”
她花了些时间进出了趟卧室,再回来时捏着一张老照片。这是一张合照,彩色照片自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英国问世以来,花费将近二十年达到完全普及。照片中大概也就二十来号人,整齐地并肩站成三排,背靠教堂,朝着镜头面露微笑。
他的目光从一张张陌生的脸一扫而过,最终落到了照片中极为显眼的金发女身上。
衣着黑袍的金发女人在一群喇叭裤狮子头或是经典西装套的人中格外吸睛。
她的袍子一看便知是神职人员的样式,肩膀耷拉的金色方领垂至胸前,面无表情杵在人群中央,仿佛一尊雕塑,更要紧的是,杰森第一眼,就觉得那是阿瑞拉,罕见的金眼珠在低劣的印刷技术下近乎磨成俩团光点,宛如把墨迹浸透的纸张。
杰森竟一刹那产生冷汗雨下的错觉。
瑞贝卡顺势提及:“它本来是夹在一本书里面的,被我单独拿出来了,只是那本书我不记得塞哪儿去了,等什么时候再找到,我可以联系你吗?”
“我会给你一个地址,里面会有人来拿,”他冷淡地收好照片,不再让身体黏在沙发上,“他们参与的组织有名字吗?”
“……好像是叫——”
瑞贝卡咬着嘴唇忖度。
“根(root)?”
他应该在夜巡时间讨好阿弗,趁布鲁斯不在时去借用蝙蝠电脑的老数据库了。杰森想。
………………
阿瑞拉在一片灰暗中醒来。
她鲤鱼打挺般坐起来,第一个反应就是摸身上的套头衫。
还好,衣服完好如初,就像是她没有一丝破绽的小腹,摒弃它那容易拉仇恨的被动,作为复活道具来说它强大到过于逆天了。她慢条斯理爬起来站定,原本酸痛的肌肉此时好得和刚出生的婴孩似的,恢复出厂设置,提上满分性能。
阿瑞拉拍干净身上的灰屑,抬起头,视点以缓慢的速度焦距,却在一瞬间失神。
一幢幢熟悉的景象扑进眼底,如若不是手心被指甲掐得生疼,她差点以为在哥谭的数日以来不过是场“美梦”,眼前的街道才是真正的噩梦。
坐落在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地区的帕萨迪纳正是阿瑞拉的家乡,确切的说,是祖父祖母居住的地方,她的成长地。
她熟悉这里的每一条街,每一间铺子,每一栋楼,这里不再是哥谭,而是她的“家”,与记忆如初一撤的街景,摆出了各色复活节装饰的house,褪色的绿色彩带,烦闷的人行道,以及吐露孤单、时刻表没有正常过的公交站台。
犹如这儿的时间,永远停留在复活节当日。
就当她为此费解与愣怔之际,视野一隅,某个黑褐椭圆正在阴暗爬行,确切的形容是应该是——阴暗地蠕动。
阿瑞拉举步趋近,弯腰伸手,一把薅上“椭圆”的头发抓到眼前,与其装满怨愤的蓝眼睛对视。
亚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倒不如说,仅剩的一颗头颅究竟能靠哪个身体部位,竟在她手中微微晃动,“放开我!离我远点!”
阿瑞拉挑衅说:“我不,有本事你咬我啊?”
亚瑟快要气疯了,再这样下去,他或许会把自己变成一只气球吹出去,在天上放掉激涨的情绪到处乱飞,“你没死——!?这不可能!你是……你是变种人!?”
阿瑞拉被吵得耳朵疼,抓住“气球”的尾巴来了个挥臂360度,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学音乐而不是搞花滑的,她绝对会带着亚瑟脑袋来一次惊险刺激的托马斯大回旋,外加4a,以解心头之恨。
这个世界的管理权现在在自己手上,一颗脑袋就算翻出花来也没办法对她做什么。
可怜的男孩被晃得头晕,任倔强地想把话说完,几乎是呕心沥血才能吐出几个颤颤巍巍的单词:“哼……败犬的无能狂怒,你自己怎么没本事找那个把你丢下的人算账?”
金发女将人头提到眼前,脑袋向左歪了歪,反问的语气好比在沙洲穿行的响尾蛇:“你在说什么呀。”
她做作的无辜表现就和她的祈使句一样令亚瑟作呕,“你不生气?”
在这场突然发生的单方面沉默中,触及对方游刃有余的神色,男孩遽然一凛,某个诡异的念头跳进他的脑子里,一时之间竟斟酌不出用什么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心境,他感到无比震撼,血液倒流向心脏笔直冲进大脑,以至于有那么几秒钟,亚瑟头晕目眩,仿佛有无数颗星星砸进脑袋。
“你、难道你是故意的!?”
这个疯女人!她怎么可能会是故意的,不,不不不,这简直是疯了。亚瑟为自己被带偏的思维而感到可笑。怎么会有人自愿留在地狱,他拼命地想要逃出去,摆脱那些“租借合同”,重新回到人间,而她这么会故意留在这儿,左思右想,毫无一点划得来的地方。
金发女提着脑袋来到一家房屋前,取走屋前的藤篮倒掉里头的彩蛋,进而跨上手肘,把人头塞进篮子里还不忘帮他调整方向,直视前方,她可不想被一颗脑袋盯得发毛。
似是避重就轻,又或是不愿对无关紧要的敌对方作出冗杂的解释,女人用没什么滋味的口吻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我能开一次门,就能打开第二次。”
作者有话要说:写了俩天, 坐了十来个小时,最后干了俩瓶乌苏才能写完这一章,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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