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调教出来的人,嘴巴都严,楚王放心,绝无人敢乱说此事。”
慕凤昭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
她踏着吉时出生,长在锦绣堆,课业,骑射,样样出类拔萃。
哪怕自阿爷去后有些波折,大体也还在她算计之中。
唯一脱离掌控的便是鄯州三载,军中没人从心底认她这个长公主的身份。
她一步步爬上去,哪怕没有军衔也受西北军上下敬重。
她以为鄯州是她必须要历的劫,而她已然成功拿下。
可原来不是,谢应祁才是她的劫。
是她从未料到的,变数。
床榻底下,是谢应祁昨日穿的那件衣服的碎片。
如今肯定是没法穿了,也不知方才进来的侍女们看见没有。
慕凤昭破罐破摔,口无遮拦,“你说,需不需要传一碗避子汤来?”
谢应祁没成想不过几个时辰,她就能什么都忘了,半点不想解释,配合着她胡说八道,“避子汤,是传给我喝吗?”
长公主头更疼了,“你且先躺好吧,我。”她狠狠闭了闭眼,“我去蹊花间拿你的衣服。”
可她低估了她对鹿鸣坊一众人的宽纵程度,等她鬼鬼祟祟从蹊花间回来,殿下强迫宠幸了楚王的消息传遍了公主府。
霜蝉和二郎,不约而同地出现长公主房门口,与拎着一包衣服的长公主撞了个正着。
长公主下意识地将手里的包袱背到身后去了。
他们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二郎心一横,闭着眼睛求情,“殿下,楚王那皮相您动这心思也不奇怪,就、就是他若刚烈寻死,您、您别送他一程。”
鹿鸣坊的生存法则,逆长公主者亡。
听说楚王被长公主折腾的浑身是伤,楚王可是大渝仅存的异姓王了,要是不小心死在公主府,只怕江南道要乱。
那殿下不就成罪人了?
长公主捏着包袱的手收紧,笑靥让人看了汗毛倒竖。
“你放心,如今我正在兴头上,自是不会让他死了!”
长公主说得云淡风轻。
“今晨伺候的那一班,罚俸半年。”进门前又补了一句,“你们两个,罚一整年。”
二郎懊恼地自打嘴巴,后知后觉地,“不是啊殿下,就算不在兴头上了也不能让人死了啊。”
霜蝉心如死灰,“你说,青蚨姐姐知道了,会不会再罚咱们一年。”
连二郎去说都是这般效果。
看来楚王的确刚烈,惹得他们殿下很不痛快。
屋里的楚王,静静躺在长公主榻上,那神色真像是长公主强迫了他,七尺男儿正在默默伤怀。
这场面,连慕凤昭自己都怀疑她的确是霸王硬上弓了。
“我还拿鞭子抽你了?”长公主才瞧见,她的长鞭在床底下。
这么一看,花样玩得的确不少。
谢应祁依旧不想说话,酒量好的人,酒品怎会这般差,一觉醒来全忘了不说,还成了他献媚攀附,自荐枕席。
迟迟等不到他回答,慕凤昭自己上床去掀被检查。
看到只有红痕没有鞭痕她放心不少,楚王这身板,应该挨不过她几鞭。
“反正都已经这般了,你还是起床吧,吃点朝食补一补。”长公主把包袱里的衣服抖出来,是他柜子里最华贵的一套。
还真是会挑。
“柳家的事不日应该就会在朝中被提及,你多去朝上听一听,回来与我讲一讲。”
她也可上朝的,这是阿爷给她的特许,但这事她不想出面。
正好眼前有一个与她有了首尾的郎君,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谢应祁,你这身份,不是你躲着就能风平浪静的,不然你看你都住进鹿鸣坊了,齐二不还是找上你了?”
长公主看他还是没什么反应,短指甲戳戳他露出来的那一块脖颈,“我都成强抢郎君的恶霸了,也没你气性大呢,难不成真是我强迫你了?”
本来还在躲长公主戳弄的谢应祁,僵了一瞬,电光火石之间,长公主觉得她又找到事情的真相了。
“所以真是我强迫的你?”不是玩得太花了,是她怕人不从把人捆起来了。
长公主又福至心灵了,“你在扬州有心上人?”
入长安城来本就凶险,归期不定,心中必定是煎熬。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王爷,还被当朝长公主给强办了。
更自觉对不住心上人,所以才这般反常。
慕凤昭好声好气地安慰他,“你也莫要将此事太过放在心上,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大不了你回去与心上人说,长公主武力胁迫,你实在没法子才让她得手,而你不过与她逢场作戏,心里还是只有那心上人一个的。”
不知哪句话触怒了谢应祁,他翻身起来将长公主压在身下,黑眸中情绪浓烈翻滚,看得长公主虽不明就里,但一阵心惊。
这是第二次,谢应祁仅凭一个眼神就让她心悸。
“那长公主呢?”谢应祁一开口,嗓子哑得不成样子,“殿下是醉酒之故,才与小王逢场作戏吗?因为小王手里的兵权与小王虚以为蛇,其实心里只有一个裴度,是吗?”
提到裴度,慕凤昭的神色冷了下来,“楚王还真是冰雪聪明。”
仅凭那随口一问便琢磨出了她与裴度关系匪浅,慕凤昭冷冷道:“不论是与不是,与楚王有何相关?楚王该不会以为,有这一遭便可以置喙本宫私事了吧。”
哪怕此刻她被楚王压在身下,气势一点儿不输,一双眼睛如淬毒利刃,剜得楚王心口生疼。
一个满腹酸楚无处诉,一个顺她者昌恨违逆。
两厢僵持,还是谢应祁率先败下阵来,解除了对长公主的桎梏,退到一边去。
“冒犯殿下了,小王在此赔罪。”在与长公主的博弈里,他永远是率先败下阵来的那个。
多年夙愿,一朝半得,他恨不得睁眼至天明,心中设想过许多她清醒之后的情形,却没想到,他要面对的会是最让他心痛的这一种。
裴度是她的逆鳞,连旁人提一提都要动怒。
他不信邪,如今自己试了,由不得他不信了。
谢应祁哑着嗓子,“既是赔罪,自当有诚意,小王身无长物,唯墨鱼珮一方,算作给长公主的赔礼。”
墨鱼珮,是楚王掌管东南驻军的信物,有这方玉佩,长公主可直接号令东南驻军。
这就是长公主接近楚王的初衷,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楚王背对着长公主,一弯脊背瞧着分外单薄。
慕凤昭应该高兴的,可她高兴不起来。
“男子汉大丈夫,做这副扭捏姿态像什么样子!”
她心头无名火起,却鲜少有此刻这样无处发泄的时候。
“霜蝉!备车!我要入宫!”声音之大,每一个字都能将谢应祁击碎。
是了,鱼符都到手了,哪里还需要同他这个朝堂大患虚情假意。
有这些时日和昨晚,他应该知足。
无论陛下如何处置他,也不会连累到江南道的百姓。
慕凤昭,我赌这最后一次,赌你心思纯善,不会让我死。
直到房门重重关上,谢应祁也并未回头看一眼。
长公主的赤芾车驶出城门的时候,青蚨还一头雾水。
昨日主子夜里赶着宵禁回鹿鸣坊,虽是有些酒醉,倒也还好,可今日这明显是动怒的模样。
鹿鸣坊内,应当不会有人惹主子动怒。
青蚨不着痕迹看向霜蝉,霜蝉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肯与青蚨对视。
“主子可是饿了?”青蚨总会给主子备点儿吃的,今日是胡饼和王母饭。
慕凤昭捧着碗,半天没吃进去一口。
青蚨看霜蝉的眼神也越发不善,长公主从未因何食不下咽,这才分开一个晚上,怎么就心事重重成这模样。
“主子,您再不吃点儿,青蚨姐姐都要把婢子吃了。”霜蝉装乖逗长公主。
长公主却没笑半声。
“今日,谢应祁提到了裴度。”长公主唇角向下,目光也不知下移到何处去了。
青蚨手里的莲花盏应声而落,霜蝉也瞪大了双眼,两个人一齐转头看向长公主,又对视了一眼。
霜蝉战战兢兢问:“那,那楚王还活着吗?”
公主府
二郎一头撞门框上,“你说你当着殿下的面,提了裴度?”
顾不上撞疼的额头,二郎拉着楚王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你当着殿下的面提了裴度还好皮好肉地从殿下的卧房里走出来了?”
二郎简直想给楚王磕一个。
“殿下忌讳旁人提裴度的,裴度背的是什么罪名你应当也听过,可殿下不信啊,去牢中探望过,回来不久牢中就传来消息说裴度死了。”
听说是自杀,死前写了陈罪书,将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殿下将自己锁在房中三日,出来后就再不提这事儿了,也不许旁人提,全似忘了这人一般。”
而后没过多久,就出了长公主鞭打楚娘子的事,长公主就去往鄯州了。
“你说说你,这么冒进!”二郎小小年纪,一副过来人的口吻,“你好歹过些日子再提呢,就算殿下强取豪夺,你也不必上赶着触殿下的眉头吧!”
楚王攥着那绣着胖狸奴的锦帕,心口发苦,言不由衷,“看在我那块鱼符的份上,殿下气急也不会杀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吵架!
谢应祁:我任性了吗?提前任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