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三娘如遇知音,她并非第一次与人诉说自己的理想,但即使是自己的娘亲也说自己是痴心妄想。今遇晗娘,才知在这世间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两个小姐妹在杏林亲亲热热,不多时,听令来寻公主的侍卫便找到此处。福康被打断后面露不虞,遣月桃去问问有何要事。
月桃与侍卫在一旁小声交谈,悉悉索索的,怕声音太大打扰了公主,种三娘有些好奇,悄悄用眼神打量对方。来人身高五尺八寸,面容俊朗,不像是寻常人家的侍卫,倒像是军中之人,不过周身并无杀伐之气,想来是未上过战场。
有这样的人才做侍卫,看来自己的新姐妹身份可不一般啊!
福康停顿一会儿,见种三娘并未回自己话,不由得用手轻轻推了她一下。种三娘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晗娘可否再说一次,刚刚我有些走神了。”
福康故意冲她翻个白眼,“三娘,你还是第一个敢无视我的人。”她不想责怪她,只好再重复一遍自己的话:“我说,想必是我爹爹派人叫我回去,问你需不需要我派人护送你回到亲人身边。”
种三娘拒绝福康的好意,“你别看我这么消瘦,实际上我一直在随父亲习武,虽说现在还打不过你身边这位侍卫,但寻常宵小可不敢出现在我面前。”她故意举起胳膊,向福康展示她的武力充沛。
福康见三娘信心满满,也就不多劝。她本想将自己姐姐娘家的地址交给她,但转念一想,姐姐家无人能随意出入宫禁,若是等苗家递信进来不知要多久。于是她将曹家的地址交予三娘,种家与曹家同为武将世家,关系自然是好过苗家,等回宫她会主动求见嬢嬢,请求应允同种家娘子往来。
福康这波先斩后奏来的干脆利落,完全没想到若是曹皇后不同意该怎么办。
与三娘分别后,福康才细细问起爹爹找她作甚。
月桃早就把事情打听得一清二楚,她告诉福康郎君在游玩途中遇见了范仲淹和欧阳修两位相公,官家与郎君应两人之邀一同品食河鲜。
河鲜?
“怎的爹爹一条鱼都没钓上来吗?”福康明明记得自己在离开之前瞧见梁保手中拿着一根钓竿。
月桃默然摇头,她又不似公主,敢在官家面前东张西望。
见月桃也不知情,她看向走在后面的侍卫,她招招手示意他走上前来。
沉默的侍卫恭敬地向前几步,拉近了与福康和月桃的距离。
“我问你,你可看清我爹爹是否钓到了鱼?”福康挑眉,倨傲地看着对方。
侍卫低头,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回公主,郎君与两位相公回来之时,官家才将将开始垂下钓竿。”侍卫不敢明着拉官家的脸面,只好隐晦地告知公主。
福康听到后,洋洋得意,转头冲月桃挑眉一笑,看看你家公主是不是聪明的很!
月桃有些无奈,点头连连称是。见月桃如此,福康也没了兴趣,悻悻地摸摸鼻头,哼的一声扭头就走了。
月桃悄悄叹气,快走几步跟上了福康。
昪哥儿无聊地抠着大理石桌面,甚是无聊,恨不得仰天长啸。听又听不懂,插又插不进。阿姊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呀,再不回来她亲爱的阿弟都快无聊得成一条小鱼干了。三位成年人隐晦地用眼神看了一眼昪哥儿,又继续谈起文艺创作。
说曹操曹操就到!
远远便瞧见阿姊的昪哥儿虎躯一震,立刻抬起头来,赶紧扯扯爹爹的衣袖,示意他们别再聊下去了。
赵祯用余光瞥了昪哥儿一眼,见他面露喜色,也没有过多为难他。偶尔磨磨昪哥儿的性子也是好的,但多了可就得不偿失。
“爹爹!阿弟!”远远的,福康就冲他们挥手大喊。
昪哥儿喜滋滋地跳起来去迎接自己思念已久的阿姊。见昪哥儿竟然跑过来迎接自己,福康有些狐疑,慢慢地将手垂下,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昪哥儿冲上来想要给福康一个抱抱,福康一个闪身便躲了过去,“昪哥儿?”
昪哥儿如此反常,怪不得福康有所怀疑。
“阿姊!你做什么?”差点摔个狗啃草的昪哥儿在徐成的搀扶下不满地看着面前的福康。福康见昪哥儿的狼狈模样,一脸讪笑,赶紧上前扶住昪哥儿,“阿弟有没有伤着?你这一下过于突然,阿姊我都没反应过来。”
昪哥儿怒气冲冲地扭头不去看福康,像头生着闷气的小牛犊,任凭福康如何好声好气地道歉也坚决不回头。
福康耐心告罄,一把揪住昪哥儿耳朵,“好阿弟,原谅阿姊好不好,阿姊已经知道错了。”
昪哥儿不知所措地看向福康,天理何在?公道何在?有这么向人道歉的吗?
但昪哥儿的耳朵还握在福康手里,他只好忍气吞声,低声下气地原谅了福康。
福康展颜,轻轻揉揉昪哥儿根本没被揪红的耳朵,“早这样我也不必作出这般凶横模样,平白令我失了气度。”
昪哥儿将头扭向福康看不见的一面,眼角抽搐,合着怎么样都是我的错呗?
徐成和月桃走在后面,清楚地看见郎君和公主的交锋,相视一笑,又低下头去,安静地跟在身后。
离得有些远,赵祯三人并未看清昪哥儿与福康的互动,只觉得儿女间的气氛有些奇怪。
欧阳修爽朗一笑,“郎君与公主感情深厚,实乃大宋之福,官家之福啊!”
赵祯嘴角上扬,故作谦虚之态:“不过两个皮猴罢了,哪里能得永叔如此称赞。”
“什么称赞?”昪哥儿俩刚靠近亭子就听见什么称赞。
赵祯没有回答昪哥儿,只是冲他神秘一笑。
昪哥儿撇嘴,好讨厌的爹爹!
待福康与两位外臣相互行礼后,他们便起身前往范家与欧阳家的驻地。
昪哥儿现在不想与他们走在一处,边拉着福康慢慢坠在后面。
“怎么?两位相公给你气受了?”怎的如此排斥他们,连带着爹爹也受了连累。
昪哥儿捂着嘴,小声给福康解释:“你根本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一想到刚刚的经历,昪哥儿便悲从中来。
“我从不知有人一聊起诗词歌赋就如滔滔黄河水,一直不停。”昪哥儿垂头丧气,显然是遭受了巨大的折磨。
福康乐笑了,“让你平日多读点书,你偏不听,净好些招猫惹鹅的事。等你将来学有所成,看不惯只管怼得他们哑口无言就是。”
昪哥儿平常光好些历史故事,对诗词歌赋毫无兴趣,这下算是栽了一跟头。
昪哥儿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他的好阿姊是不是忘记了他如今才四周岁,最近他还在和小光头学习治水,哪有闲情雅致去咿咿呀呀?
“等回宫,就让嬢嬢先教你《诗经》,免得你到时候在先生面前出糗。”福康揉揉比自己还矮一个头的昪哥儿的头,瞧瞧人家种三娘比自己小了足足四岁就与自己同高,而自家阿弟与三娘仅两岁之差,竟还这么小小的一个。
“唉,真担心你以后会是个小矮子,怎么现在还这么矮?”福康突然感慨起来,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四岁的时候身高几许,但想必也是比昪哥儿高的。
昪哥儿在思考一个问题,自家阿姊是不是脑子有点毛病,怎么莫名其妙又开始侮辱起他的身高了?
要不要回去找医官给阿姊看看?
两姊弟一路上闹腾的不行,一会儿追追打打,一会又贴在一块儿说着悄悄话。一直在关注他们的赵祯也觉得头疼,说你们是皮猴子难不成真是想上天不成?
赵祯揉揉额角,在头风发作前让姊弟俩赶紧好好走路,再不听话下次就不带他们出宫了。
一听此等威胁,他们迅速放开在背后纠缠的手指,一副和乐融融的样子哪还见得着半分之前的剑拔弩张?
趁赵祯转头之际,他们不约而同地冲他扮了个鬼脸,让他这么吓唬我们,哼!
看了一肚子笑话的范仲淹与欧阳修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官家,想来此刻的沉默才是对他最大的宽慰。
虽然福康公主与广平郡王看起来打打闹闹,可这也正是关系融洽的证明。相看两厌的同辈可不是这样的作态。
见前方炊烟袅袅,往来的侍女捧着托盘来来往往,临水的地方还有几个小孩打闹,年纪稍大一点的围坐在他们不远处投壶捶丸,富贵雍容的大娘子则聚在一起闲聊。
福康又有些忍不住了,她悄悄看了一眼前面的赵祯,捂着嘴冲着昪哥儿低声道:“他们来的人好多,不像我们,总共就这么几个。”
昪哥儿翻了个白眼,“你看看那些侍卫再说话。”
“那我又瞧不见他们。”福康倒没想起从出宫就一直跟着他们的众多侍卫,嘴硬地反驳昪哥儿。
范大娘子见老爷带着几位贵人到来,轻轻提醒旁边说得正起劲的欧阳大娘子。
他们立刻招来在不远处玩耍的小辈们向他们行礼问安。
作者有话要说:【1】 皇子皇女将自己的妃嫔生母称为姐姐,将皇后称为嬢嬢。
【2】 宋人喜垂钓,且大多是付费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