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殿中,知春和知秋两人正指挥着宫内其他宫人进行大清洁。知春站在台阶上,白绢覆脸,仅露出一双严肃的眼睛和白净的额头。她一双美目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下方正拿着清洁工具的宫女内侍,只要谁有丝毫懈怠就会立刻出口训斥,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黑豹。
知秋则带着另一部分人对宫殿一些角落进行排查。他们一会儿翻开长满青苔的青砖,一会儿又凑得极近,鼻尖似乎与柱子贴上,差点变成斗鸡眼。其中一个人还一只手拿着毛笔,一只手执着书册,写写画画的同时还不忘偶尔点点头。
昪哥儿站在门口,探头疑惑地看着忙碌的众人,好奇的视线快要具象化。
徐成站在昪哥儿身后,仿佛能凭空看穿他的内心,他轻轻附在昪哥儿耳边,偷偷摸摸的样子和他的小郎君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般,“郎君,再过几日便是清明节了。”
昪哥儿猛然一个回头,差点和徐成撞上,好在徐成反应灵敏,一个大退步避免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昪哥儿张大嘴巴,对他做着口型:“清明节?”
徐成点点头,悄悄抬手指了指院内的众人,嘴巴张得老大,夸张地做着口型,好似一出无声的情景剧表演,“没错。”他竖起三根手指头,表示三天后便是清明节。
昪哥儿点头,习惯性地啃着大拇指,眼珠子沽溜沽溜地转,脑子里也在飞速打着转儿,很快就想到什么,放下被啃得湿漉漉的手指,露出狡黠一笑。
“徐成,咱们现在就去找嬢嬢!”昪哥儿眉头一扬,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至于麦田的事,等这事儿过去了再说。
他从门后出来,迈步跨过门槛。被偷窥许久却无知无觉的众人这才发现自家郎君已经回来了。他们放下手中的活计,朝昪哥儿行礼。
知春也快步走下台阶,站在离昪哥儿五步远的距离向他屈膝行礼。昪哥儿摸摸自己头顶的小揪揪,“知春,你知道嬢嬢现在在哪儿吗?”
知春起身,冲昪哥儿轻柔地笑笑,“圣人现在正在召见两位尚宫,已有些时间了。”
“可需要奴婢前去通报一声?”
昪哥儿皱着眉头,想了下还是算了,不打扰嬢嬢忙正事。他跟知春说等嬢嬢忙完再差人告诉他一声。
知春点头,正准备答应,大门突然从内部打开。“吱呀”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此处。
两位穿着紫黑色女官长袍,头戴二带之式的幞头的女官从房内走出。
两位尚宫站定,拱手行礼:“郎君安。”
年纪稍长,看起来和蔼可亲的那位是王尚宫,另一位年纪稍小,却努力绷紧脸看起来颇为严肃的是陈尚宫。
看见昪哥儿站在面前,陈尚宫僵硬地冲昪哥儿一笑,站在落后王尚宫半步的地方。
在两人之间占据上风的王尚宫率先开口:“圣人正在殿中等候郎君,臣等告退。”随后两人冲行礼的知春等人点头,疾行而去。
昪哥儿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心想嬢嬢肯定交给两位尚宫了很重要的事,瞧瞧,这走路走得差点就要原地起飞了。
昪哥儿觉得有些好笑,低头轻轻一笑,又迅速整理好面部表情,冲知春和赶来的知秋点点头,快步跑进房内。
“嬢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曹皇后坐在圈椅上,摇头失笑,对着站在旁边的知夏说:“瞧瞧!我还以为他第一天上课怎么着都得萎靡一阵,现在看来这不劲头足着吗?倒显得我短视了。”
昪哥儿从珠帘后探出脑袋,好奇问道:“嬢嬢是在说我吗?”
曹皇后探手,示意昪哥儿上前来,昪哥儿鼓着脸乖乖照做。
“今日上课怎么样?还喜欢新先生吗?”曹皇后慈爱地摸着昪哥儿的脸,看着隐隐约约的墨痕差点没忍住笑意。
这傻小子还以为官家和自己不知道他在课堂上捣蛋结果泼了自己一身墨的事儿呢。
昪哥儿捻起一块桌上的乳糖狮子,细细舔舐,“嬢嬢放心,新先生很好,我还学到了好多好多知识。”
曹皇后皱眉,“少食些唐狮儿,小心牙疼。”宫中的唐狮儿留的不多,但大多都进了昪哥儿的肚子。
“最近有好好用刷牙子吗?”眼瞅着嬢嬢就要掰开自己的嘴,昪哥儿赶忙放下手中的糖,紧闭嘴巴。
他退后一步,把手和手上的唐狮儿藏在身后,“当然,徐成他们可以为我作证!”
曹皇后挑眉,笑而不语,仿佛已经看穿了昪哥儿的虚张声势。
昪哥儿梗着脖子,坚决不承认自己好几晚都差点忘记漱口。
曹皇后没有放过此事,“下次你要是再忘记,就莫要再吃糖了。”
昪哥儿垂头,一脸委屈。
他倚在嬢嬢身旁,用脸使劲蹭她的衣服,想要耍赖。
曹皇后看见昪哥儿小无赖的样子,终于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行了,你到底找我何事,总不能是就馋我这儿的糖吧?”
昪哥儿抬头,看看旁边站着的知夏。
知夏了然,郎君这是要和圣人说小秘密。她看了一眼圣人,圣人微微点头,在圣人同意后慢慢退了出去。
确定知夏彻底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后,昪哥儿终于露出一副天崩地裂的表情。他扯住曹皇后的袖子,“嬢嬢,大白闯祸了!”
嗯?
曹皇后想起了那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白鹅,她记得自己前段时间好像是把那只鹅养在了后苑?
“它是把后苑的名贵花卉叼了?”曹皇后猜测道。
昪哥儿摇摇头,示意曹皇后低下身子,他轻轻附在她的耳边:“是宝岐殿的麦田!”
啊?
曹皇后愕然,手背不小心碰到了桌子,“谁把它放进去的?”她单以为麦田只会吸引那只大黑猫,让宫人一看见大黑猫靠近麦田就出声驱赶,却不成想大鹅也喜欢麦田?
昪哥儿摇摇头,“是大白自己飞进去的,我们所有人加在一起拦不住它。”他手舞足蹈地向曹皇后重演刚刚的场景,见嬢嬢依旧面露疑惑,他急得团团转,突然他想到在“阻止大白破坏麦田大作战”中光荣负伤的徐成。
“嬢嬢,我这就把徐成给你拉来,他手臂被大白咬了个大红印子!”
见昪哥儿真准备把徐成拉来给她看大红印子,她连忙阻止。
待在曹皇后怀中的昪哥儿抱住她:“嬢嬢,你信我,你信我好不好?”
曹皇后看着撒娇的昪哥儿,心脏仿佛被融化一般,“好好好,嬢嬢信你。”
见嬢嬢终于相信自己,昪哥儿越发担心起自己的大白,他担忧地问曹皇后:“嬢嬢,爹爹不会把大白炖了吧?我不要大白变成炖大鹅!”
曹皇后用手撑着额头,“莫要担忧,你爹爹仁慈,只要你好好向他认个错,保证以后好好看管大白,你爹爹自会原谅你们的。”
昪哥儿不信,“就这么简单吗?”
曹皇后气笑了,用手指点了下他的额头,“皮猴儿,就是这么简单。这又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官家自然不会小题大做。”
“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更何况这次顶多算你个监管不严。”
昪哥儿半信半疑,但还是选择相信嬢嬢,“那我明日下课后就去找爹爹道歉!”
昪哥儿又高兴起来,“那嬢嬢你接着忙,我先去玩了!”他要好好弥补一下今天遭大罪的自己。
昪哥儿踮起脚,轻轻亲了一口曹皇后,不等她反应过来,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
曹皇后摸着脸,望着昪哥儿逐渐远去的身影,这小泼猴!
过后又埋头看起尚宫交给她的账簿,眉头紧皱。突然她想起一件事,清明节大臣们都休假了,他明天上哪门子的课去啊?
到了夜里,曹皇后斜靠在罗汉床上,细细思索着官家派人递给她的问题。
“昪哥儿年幼,且尚未出阁,而朝中大臣确实是国事繁忙。”曹皇后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金花果纹如意簪,“在昪哥儿出阁之前,有名望的大儒也不会千里迢迢来到汴京。”
宫室内寂静无波,只剩下曹皇后的喃喃自语。如果在自己身边,曹皇后自己就能教,更不用说还有女史帮忙。但要是在垂拱殿,那就有些不妥当了。
左想右想就是得不到个万全之策,曹皇后也有些恼怒,她全然忘了之前把昪哥儿丢给官家自己是多么的轻松愉悦。
抬眸间,曹皇后想到什么,突然笑着摇摇头。她将手中被磋磨许久的簪子随手放到桌上,“真是的,一不小心就被官家带进沟里。”
现在是知冬守在圣人身边,年纪最小的她反而是四人中最擅长花艺修剪的,因此她的主要工作便是侍弄好圣人宫中的花花草草,偶尔再将剪下来的花制成干花交给知夏做成香囊。
知冬算好时间,递给圣人一杯温水,“圣人是想到什么好法子吗?”
曹皇后笑笑,“算的上什么法子,官家也是关心则乱。”她喝口水润润嗓子,“巳时到未时统共才几个时辰,且不说还要算上用膳和午睡的时间,何须再专门找个先生?”
没想到官家也有关心则乱的时候,倒引起自己也犯起傻来。她深吸一口气,有缓缓吐出,不禁又摇头笑了笑。
官家难得也有让人觉得可爱的时刻。
曹皇后起身,“走吧,我们再去看看昪哥儿睡了没。”
曹皇后一行人来到侧殿,从院里看去,房内烛火俱灭,仅檐下挂了几只灯笼还点缀着夜色。
知夏想要为曹皇后开门,她及时抬手阻止了她,将食指轻置于唇前,示意莫要惊扰了房中人休息。
一行人轻轻地来,又悄悄离去。
而此时本应入睡的小儿却在漆黑的房间内睁大双眸,一脸兴奋。
还记得白日里小光头发布了一个任务,而系统判定了宿主虽然完成方式有些偏差,但结果还算圆满。
因此现在到了任务结算时间。
小光头拿出此次任务的奖励,依次摆在昪哥儿面前,开口道:“宿主亲,你是想要左侧的金色盲盒,还是中间的红色盲盒,亦或者右侧的银色盲盒?”
昪哥儿看着三个颜色不同,大小相同的盲盒有些迟疑,左右不定。
看着小光头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昪哥儿咬咬牙,一脸决绝:“我选中间的红色盲盒!”
小光头点点头,收回剩下两个盒子,将红色盲盒递给昪哥儿,“宿主,你现在可以打开它了。”
昪哥儿接过盒子,轻轻打开,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大宋的女官属于管理层哦,是层层晋升的,类似于正常官员。
【1】 女官服饰参考《宋仁宗皇后像》,幞头又名折上巾、软裹,俗称“乌纱帽”。
【2】 乳糖狮子:宋时川蜀地区出产一种乳糖,商人再用模具浇灌成狮子的形状送往汴京,深受皇室和百姓喜爱。
【3】 宋人管牙刷叫“刷牙”或“牙刷子”且发明了牙粉和牙膏。宋朝以后尤其是元朝开始,制作牙刷和牙膏的技术衰退,到了清末民初,国人甚至认为古人从不刷牙。
【4】 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原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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