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餐馆的菜单不会特别标出咖喱,只会列出花椰菜、豆子、马铃薯或卷心菜等。几乎所有印度料理都用名为“Masala”的综合香料调味。所以,每一道都是“咖喱风味”,菜单上当然不用标明。
大部分“咖喱”都是汤汤水水的,清淡不浓稠,有股综合香料的气味。有人抱怨印度咖喱不够香浓,但只要用心品尝香料谱成的旋律,就能发现其中别有风味。
每次上馆子,店家都会附上汤匙给我,或许因为我是外国人吧。我拒绝过一次,壮起胆子用手吃,却又觉得哪里怪怪的,还是用起对方给我的汤匙。
到印度已经三个礼拜了,我终于来到印度教圣地瓦拉纳西。
停留当地时,熟人A小姐介绍我认识一位女学生。她名叫玛涅夏,长相端正聪慧,人也非常懂事,完全不像十六岁。
有天我和A小姐一起去她家玩。那是一个多户共居住房密集的社区,她的房间位于昏暗的一角。
房间狭长,七平方米不到。大部分空间都被床铺占据,还有台又小又旧的电视机。录音机虽然有点故障,不过还能放录音带。玛涅夏放起印度老电影的原声带,小小的喇叭便传出破碎的乐声。
老实说,她的房间比我想象的要大些,看来生活还不算差。她们家是卖鲜花的,在种姓制度的印度地位并不高。
“不是的。”坐在隔壁的A小姐低声告诉我:“这不是‘她的房间’,是她们‘一家六口的房间’。”
顿时好像有人掴了我一巴掌,我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张唯一的床是给爸妈和五岁的小儿子睡的,其他三个孩子看来都挤在水泥地板上睡觉。
过了几天,我们又去玛涅夏家里玩,她说要请我们吃午饭。
走进房间,才发现只有次女朱迪在,玛涅夏似乎还没从学校回来。
午餐该怎么办呢?正想着呢,这个十岁大的女孩已经开始做饭了,那模样实在很好玩。她拿出烧灯油的小炉,放在房间里,点火摆上锅子,再把青椒和萝卜乱切一通扔进去,锅里马上水花四溅,地板上满是蔬菜碎屑,越发脏乱了。虽然想跟她说:“不管怎样还是先想过再动手吧。”她带点自暴自弃的动作却逗得我笑个不停,朱迪看到我这样也笑开了。
再加入香料搅拌一下,咖喱马上就完成了,接着再煮饭,烤好恰巴提。动作看起来虽然不太讲究,其实还是挺利落的。或许在这个国家,十岁女孩做家家原本就是理所当然的。
玛涅夏回来了,我们又放上次的电影原声带来听,开始用餐。大家都用手吃,我也依样画葫芦,味道果然不同!口味、气味、口感再加上“触感”,让整体的味道立体起来了。
当天的咖喱当然也属于汤汁多的那种,和餐馆几乎没两样,真不简单!一点都不像是随手做出来的,的确是标准的“印度味”!
试过才知道,用手吃咖喱饭远比想象中困难得多。饭粒会不断从指缝掉下来,和吃非洲的玉米面团不同。
玛涅夏笑了,教我该怎么吃:右手手指收拢,形成汤匙状,指尖再拈起一口量的咖喱饭,手指朝向自己的脸,把咖喱送到嘴边,再用拇指迅速拨进去。原来如此,试了一下,稍作努力,就吃得顺畅多了。
习惯用手吃之后,就变轻松了。我捞起咖喱咻咻有声地吃,逐渐和她们动作的旋律相呼应。大家聚在小房间里,面对面,用同样的节奏吃喝。带着杂音的电影音乐回荡在房间里,就像很久以前收音机节目那样优雅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