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自己烤的司康饼喔!我很喜欢煮菜,为避开添加物,大部分食物我都自己做。”
太太说完,端出咖啡和司康饼。
我们在大约一个钟头前认识她。那天下雨,我们正往上爬骑一条漫长的坡道。有辆汽车停了下来,她下车过来打招呼。她是白人,约四十多岁,说:
“我一个月前就在纳米比亚看过你们了!”
我们之前也被人搭讪过好几次。四个日本人骑着堆满行李的自行车,在非洲大地上奔驰,毕竟很引人注目。
这位太太很适合短发,外表给人利落之感。她露出爽朗的笑容说:
“我家离山顶很近,过来喝杯茶吧!”
南非的白人实在亲切得非比寻常。邀请四个淋成落汤鸡的东方人到自己家,一般人可做不到。
这些白人温柔的举止十分自然,丝毫感受不到半分虚伪。老实说,我对这个国家的印象还不错。
但内心深处还是有些介意,到底怎么回事?当我到太太家里叨扰时,渐渐明白过来。
宽阔的住宅以米色为基调,非常高雅。房子坐落在景色绝佳的地方,我踏进客厅时不由得叹了口气,院子的游泳池注满蓝色的水,另一头,遥远的下方则是一片绵延的街景,有如航空照片。太太满脸微笑看着我们惊愕的模样。
咖啡和司康饼接着上桌。咖啡豆炒过的芳香扑鼻而来,入口就觉得自己也优雅了起来。来到非洲之后,这该不会是第一次喝到研磨咖啡吧?不,我不是在乞力马扎罗山麓喝过乞力马扎罗咖啡吗?可惜味道跟咖啡渣没两样,毕竟高品质咖啡豆都销往国外了,原产地喝不到什么上等咖啡。
司康饼冒出暖呼呼的热气,我涂上奶油和蜂蜜大快朵颐。柔软膨松的口感让我联想到欧洲温暖的家庭气氛。
我们忘我地大快朵颐,看到有个黑人少年站在厨房对面。他穿着干净的衣服,一脸羞怯。我对着他微笑,他低着头,一副不自在的模样。
部分欧美富裕人士流行领养第三世界的儿童,这位太太也是吗?我如此想着,却不太方便直接问她。
她应当生性喜欢社交吧,一下子就和我们聊开了,脸上一直带着笑意,我们也跟着放下戒心。
没想到一问她开普敦周边的治安,她就皱起眉头说:
“从机场通往市区的马路旁有黑人贫民窟,这些人根本不工作,住在垃圾和废弃物做的房子里,脏死了!”
我们被她激昂的语气镇住,只能默默听着。
“我们国家才没有大家说得那么危险呢,可是游客抵达机场的第一印象,竟然是贫民窟!”
她终于又把话题转到无伤大雅的事情上,客厅的气氛再度转为和谐。我们算准时机道谢,从她家告辞。
我们又骑了一阵子上坡路。踩着自行车,各种想法掠过我脑海。
种族隔离措施早在一九九一年就已废止,但黑人和白人间依然有相当大的差距。由于差别待遇,白人在经济及精神上的优越一直不曾动摇,也是实情。如果白人的心灵富足和亲切的态度都是由此而生,这样的结果又算什么呢?
骑上山顶,景色一望无际,褐色的荒原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彼方,小小的城镇坐落在其中一角。我身旁的淳说:
“刚刚那位太太突然就变了一个人,总觉得她很有趣耶!”
“是吗?”
懒洋洋的和风慢慢吹干了汗水,秋天已经到了。我接口说:
“听她那么说,我当下倒觉得,是你们自己跑到别人的土地上吧?不过老是这样想也没有意义。”
其实,她并不会让我反感。来自欧洲的白人定居在此已超过三百年,对这些土生土长的人来说,为自己居住地的治安感到忧心,本就是理所当然。
然而,种族隔离政策使贫民区越来越大,是治安恶化的重大凶手,对于这一点,她又是怎么想的呢?
淳喃喃地说:
“我想那位太太也没有恶意吧?”
“是啊。”
雨不知不觉停了,风中飘来湿润的青草味,我们又吹了一会风,俯瞰眼前渺小的街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