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留神,苍蝇就会一拥而上,茶杯杯缘马上黑压压一片。我一边挥赶苍蝇,一边喝着甜甜的茶水,苍蝇却嗡嗡地挥动翅膀,粘着我的嘴唇不放,想要钻进嘴里。我呸呸地把苍蝇吐出来,继续喝茶。为什么在人烟稀少的沙漠地带,苍蝇反而特别多呢?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苍蝇需要的东西,应该都在人群大量聚集的地方吧?
眼前有个小婴儿,他一点也不在意成群盘踞在眼睛、鼻子、嘴巴的苍蝇,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生下来就处在这种环境中,自然也不在乎了吧?我双手乱挥,忙着把跑进嘴里的苍蝇吐出来,房子里的其他人看着我,觉得有点好笑。
我由摩洛哥沿大陆西侧一路南下。
进入撒哈拉沙漠后,虽然还有路,但一接近毛里塔尼亚国境,就成了沙的世界,更别提还密密麻麻布满地雷。我拦下德国观光客,搭上便车突破重围,终于抵达毛里塔尼亚首都努瓦克肖特。我在当地虽然试图跨上自行车上路,但被肆虐的沙尘暴弄得视线模糊,且迎着逆风,连呼吸也非常辛苦。这时候,我突然在沙漠中发现这间孤零零的小店。
开门一看,里头的大人、小孩共十个左右,大家一起转头望着我。女性头上裹着头巾,男性身着阿拉伯风格的服饰,肤色虽深,倒还没有“黑色非洲”的黑人那么黑。他们都坐在房子的泥地上喝茶。
我问他们有没有可乐,看来像一家之主的大叔摇头说没有,不过还是邀请我:“不好意思啊,请坐下来一起喝茶吧!”
有个年轻女孩替我泡了茶,我尝了小茶杯里的茶水一口,喉咙的干渴立刻获得舒解。这是北非特有的混浊甜茶,实在太甜腻,我在摩洛哥第一次喝到时还皱紧了眉头。可现下在撒哈拉沙漠中骑车,正渴得难受,味道尝来就有天壤之别了。
我不停驱赶在杯子和嘴边轮番攻击的苍蝇,一杯又一杯喝个不停。年轻女孩一直面带微笑,替我倒茶。
接着她取下手上的黑石戒指,递了过来说是礼物要送给我,我慌忙连声拒绝:“No, no!”
她问为什么,我回答:
“可以喝到这么多杯茶,我已经很幸福了。”
说完大家竟哄堂大笑。或许在这一带,用茶水招待客人就像打招呼一样寻常,说是“幸福”云云,实在太夸张了。
婴儿不安分起来,另一个女人抱起他,在我面前毫不犹疑地开始哺乳,我反而手足无措。婴儿像是被什么给吸引住了,全神贯注吮着乳汁。
过了一会儿,孩子忽然别开嘴巴,湿答答的乳汁同时溢出来,在褐色乳房上划过一道白线,两者对比鲜明,让我看呆了,似乎有股热气从我体内深处猛烈地溢出来。
——我来到非洲了!
把视线移回茶杯上,苍蝇还是在杯缘蠢蠢欲动。我静静用手拍掉,感到一阵战栗,身子也发起了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