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回荡着搓麻将的声音,白色烟雾弥漫,房间笼罩在烟味里。这群怪模怪样的男人长发披散,眼睛浑浊无神,身穿有如嬉皮的大披风……表情茫然地围坐在桌子旁。
这里是西海民宿,在南美的日本贫穷旅人间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住宿一晚附两餐,只要十美金,里头都是些受低廉价格和无政府气氛所吸引的长期住客,有人甚至已经待了半年,整天打着麻将。
A先生带我到利马之后,我住进了这里,隔天便开始在日本大使馆、信用卡公司和市场间来回奔波,准备重新出发。当该做的事全都告一段落,沉睡在我内心深处的恐惧也苏醒了。每当晚上钻进被窝想要入睡时,又会再次想起强盗布满血丝的眼珠、被枪口抵住肚子的触感,以及他们朝我狂奔而来的脚步声,心脏因而怦怦乱跳,根本无法入睡。
处在这样状况下,西海民宿简直像是为我量身打造的。
住进西海的第一天,我听到有人喊:“吃晚饭啦!”走下楼梯,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刚才还在搓麻将的桌上竟然摆着日本火锅,听说老板每晚都会为客人安排一些日本料理,没想到竟会端出这么丰盛的菜肴。
我尝了一口,酱油的甜咸味慢慢渗入胸中,总觉得好像在做梦,突然切实地感受到我还活着。
吃完日本火锅,隔天是煮面条。此时是七月,在南美洲可是正值隆冬!日裔老板的季节感虽然乱七八糟,但或许也只有几乎没体验过日本生活的他,才能煮出这样的菜色吧。
我直直盯着晶莹的白面条不放。酷暑中在墨西哥骑车时,我就是梦想着要吃这个啊!
吃了一口,只是普通面条,没什么特殊之处,和在墨西哥时内心想象的感动有天壤之别。面条本身的味道可能不只这样,或许利马凉爽的天气也影响了我的味觉。我的心情和昨晚吃日本火锅一样,有一种怀念家乡的感觉,但这样的美味却未能鼓舞我,使我恢复精神。遭强盗袭击,让我在某些方面变得冷感了。
不过,它依旧是“让我安心的味道”,置身在每天晚上都吃得到日本料理的环境,我遂有了无比珍贵的安心感觉。自己一天天地习惯这里的生活,有了同伴,还结识了无可替代的好友。日复一日打麻将,喝酒畅谈,吃日本料理,这些怠惰而安逸的日子,对当时的我来说是莫大的救赎。
动作虽慢,我还是一步步准备动身,护照和各种信用卡不出十天就补发下来了,最重要的是买齐全副装备。我也曾到市场一样样仔细挑选,但都找不到品质可以接受的露营用品,最后还是拜托亲朋好友从日本寄来。一直忙着这些事,不知不觉来到西海民宿满一个月了。
我在某个洋溢着春日暖意的日子重新上路,同伴目送我离开。隔了一个月再度骑上自行车,有点摇摇晃晃。听到身后传来大家的笑声,我不由得脸颊发烫,难为情地笑了,但也朝他们挥挥手,笨拙地踩着踏板。
“一路好走!”“小心啊!”“加油喔!”
当这些声音逐渐远去,再也听不见时,我低声对自己说:看来会有好一阵子吃不到日本料理了。